以諾魔法 - 第六章 (完)

　　我和卡蒙穿過一整排的教室，來到行政區域，除了老師的辦公室和住輔處外，所有的行政部門都在這裡。

　　「進去。」

　　卡蒙把我推進偵訊室，裡面只有一張方形桌子和四張椅子，他拿起擺在桌上的一條金屬鍊綁住我的雙手，自言自語：「沒想到會有用到這個的一天。」

　　他強迫我與他面對面而坐，黑色的皮革本子攤開躺在桌面，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問：「妳跟那群人是什麼關係？」

　　「打架的關係。」我用一副他是白痴的口吻說，他氣得往桌面一揍，本子隨著巨響往上一跳。

　　「妳最好實話實說，那些人為什麼沒有當時打架的記憶？他們為什麼要殺妳？」

　　「重要嗎？」我反問：「你都認定我犯下殺死魔法師的死罪，幹嘛還要調查這些？」

　　「回答我的問題！」卡蒙吼道。

　　我聳肩，「那是紹特做的，他的體內有惡魔。」

　　「閉嘴，別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惡魔不可能進入亞諾蘭淨土。」他一把拉起我，把我帶往偵訊室最內部的一扇金屬門。

　　打開金屬門，他將我用力往裡面一推，害得我踉蹌欲倒。

　　「是真的！那個惡魔叫作彼──」

　　喀啦。厚重的金屬門在我的身後上鎖，揚起一層細灰。

　　『小溫，我們必須逃走。』米迦勒輕聲說：『帶著方吉爾一起，夏柔已經死了，妳不應該執著在誰殺死她。』

　　怒意頓時湧上我的心頭，「我不會逃走，一旦逃跑卡蒙就會直接認定我是兇手。」

　　『妳一開始就註定成為兇手，現在不過是被誤認，結果並沒有任何改變，為什妳要這麼在意？』

　　「你不會懂的，我聽說天使和惡魔都沒有情感──」

　　『我們有情感。』

　　「但是不懂愛，你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要一視同仁地對待萬物，就算墮落為惡魔還是一樣，你們這種大愛有或沒有根本毫無差別，你不會懂我和薇里之間的友誼，你不會懂我永遠不希望她因為這起誤會而討厭我，就像我不希望你還有盼黎討厭我。」

　　米迦勒不再出聲音，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煩悶，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幾天下來他的情緒愈來愈能夠影響到我。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於是我想辦法讓自己的注意力離開他，我把頭從左邊轉到右邊，再從右邊轉到左邊，仔細觀察四周，這間小小的禁閉室裡空無一物，連盞燈也沒有，厚厚的灰塵無處不在，使得進入我鼻腔內的空氣彷彿凝結，這裡的環境比我以前住的儲藏室還要糟糕。

　　我倚門而坐，四周的牆壁彷彿邪惡的怪物正朝我張牙舞爪，我曾經有過只要等時間一到問題就會迎刃而解的想法，我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取得盼黎留下的訊息，然而現在我終於明白，那永遠只是遙不可及的妄想。

　　我無法猜測出時間經過多久，以及現在到底幾點，但由高處僅存的一個小窗口來判斷，說是傍晚似乎還太早。

　　我抱住膝蓋，把臉壓在膝蓋上，明天就是第五天……

　　如果超過明天的期限，我依舊被關在這裡，至尊魔法師會不會採取行動？也許他根本不會在意我，畢竟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很可能會再繼續用盼黎的訊息來威脅我，逼我替他做些骯髒的活。

　　血……

　　這個字像顆投入池子裡的石頭，在我的腦袋中激起無數的漣漪。

　　「米迦勒，你在做什麼！」

　　『小溫，逃出去就能殺人，就能喝到血，妳和我一樣渴望鮮血。』他的一字一句拉扯我的理智，我幾乎能夠想像嚐到鮮血的滋味有多美好。他正試圖影響我的腦子，這不是他第一次對我這麼做，但過去的侵犯從未像這次如此強烈。

　　不，我不想殺人，我不渴望喝血。我不停告訴自己：我能像以前一樣驅散米迦勒身為惡魔的慾望，這副身體是我的，只能歸我管。

　　我不經意咬住舌頭，對血的慾望讓我的喉嚨奇癢無比，我忍不住用手指抓撓，直到牙齒嵌入舌頭，鹹味在我的舌尖漫延……

　　身後的門把因為遭人轉動發出喀響，我不管走進來的人是誰，瞄準對方的咽喉直撲上去，但只咬到手臂，我縮回舌頭，喉嚨因為嚐到一點血而愉悅嘆息，我想要更多、更多……

　　方吉爾猛然揍我一拳，撞到後腦勺後我覺得自己清醒許多，對血的渴望也消褪不少。

　　『米迦勒，你搞什麼！』

　　他對我的咆哮充耳不聞，我完全搞不懂為什麼今天一覺起來他就變得陌生，彷彿他不再是我認識的米迦勒，彷彿三年前盼黎背叛我的情況即將再次上演──

　　強烈的外力將我前後晃動，讓我能勉強不去在意米迦勒的異常。

　　我甩掉抓住我肩膀的手，「你怎麼在這裡？卡蒙讓你來帶我出去？」

　　「我不知道……」方吉爾壓低音量，我在他那張平時充滿稚氣的臉上看見憤怒和擔憂，接下來他說的話我敢打賭他自己也不相信，「我感覺到妳在這裡，我必須找到妳。」

　　我將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拉開到超過三步，質問道：「你有什麼目的？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是有目的才接近我。」

　　「我當然有目的，不管要我冒多大的危險，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幫妳做，我只要妳肯答應幫我一個忙，答應我妳會──」他緩慢地朝我接近一小步，嘴唇無聲地蠕動，好似他的要求有多麼羞於見人。

　　「說清楚。」我命令他，在我的腦中閃過他可能打算要我去做的所有事情──搶劫、殺人、放火……

　　他咬住下唇，然後又安撫似地舔了舔它，張嘴說：「答應我……妳會殺死我，讓我再也無法呼吸還有張開眼睛。」他面露痛苦，輕聲說：「拜託……」

　　不，不能殺他，小溫，妳不能殺死他。米迦勒的想法不停鑽進我的腦子裡，讓我一度覺得方吉爾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想死你自己去死，沒看到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我試過。」他的語氣夾帶著苦澀，緩慢地說：「一次又一次。」

　　不死之身或者長生不老一直是人類追求的夢想，但這些顯然並不如傳言中的那樣美好，不然為什麼永生的天使想要墮落？得到不死之身的方吉爾會急著尋死？

　　我搖搖頭，「我光是要讓自己活下去就已經很勉強，如果再殺了你只會使我的處境更加糟糕，別把我當白痴，去找別人。」

　　「只有妳能殺死我，妳是特別的，我可以幫妳逃離這裡或者完成任何妳想要做的事情，只要妳答應總有一天會殺死我。」

　　「你怎麼知道我是特別的？你可能搞錯。」

　　他搖頭，堅定地說：「我不會弄錯。」

　　「要是我食言，你怎麼辦？」我問。

　　「妳不是那種人，我相信妳。」

　　「相信。」我輕聲唸道，不明白怎麼有人會蠢到去相信一個認識不到五天的人，我可是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有辦法相信薇里不會陷害我，就算是現在，我那個顆心還是時不時會冒出薇里可能會陷害我的念頭，這令我羞愧。

　　「我發誓效忠於妳，直到我死去為止，只要妳願意。」他一手置於自己的胸口，等待我的答覆。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誘人的提議，等到一切結束──洗刷冤屈和找到盼黎，那時再殺了方吉爾也不遲。

　　而現在，我必須要有人幫我逃出這裡。

　　「我答應，等所有事情結束，我會殺死你，你可以選擇你的死法。」

　　他向前一大步，抓起我的手，以黑魔法破壞金屬鍊並彎腰將自己的嘴唇覆蓋於我的手背，我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以及滿滿的溫柔。

　　「謝謝。」他的聲音顫抖。看到他安心的笑容時，我的內心糾結。

　　我們很快溜出偵訊室，他用分別用兩塊灰棕色的物體將門上鎖，我悄聲問：「土製的鑰匙？」

　　「我的魔法屬性是土。」

　　「黑魔法？」

　　他點頭，「記憶中我沒使用過以諾魔法。」

　　我幾乎忽略他講這句話時臉上所流露出的悲痛。

　　也許因現在是上課時間，我和方吉爾才能在沒有遇見任何人的情況下來到我的寢室門口，原本在我口袋裡的鑰匙不知何時已經不見，我探了探袖口，匕首的重量使我心安。

　　我還沒做出任何指示，方吉爾擅自塑造出一把與門鎖完全相符合的鑰匙，打開門，我一面讚嘆魔法的厲害，另一方面卻又極度排斥它。

　　當我確認我的房間是安全的之後，我說開口：「我們需要計畫，一個能夠讓我和紹特單獨談話的計畫。」

　　目前我想到最有可能殺死夏柔的兇手是紹特，我必須和他見上一面，即便我知道有多危險。

　　「可以去大花園。」方吉爾提議，「卡蒙在大花園發現夏柔的遺物，因此把那裡整個封鎖，不讓任何人進入，在我救妳之前他剛被至尊魔法師叫去，那裡應該不會有人。」

　　我點頭，然後想到一個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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