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諾魔法 - 第五章 (3)

　　我立即推開夏柔，但我們相擁的畫面已經進入薇里的視野之中。

　　「溫希雅，妳在哭？」薇里似乎沒發覺她的提包掉到地上，她抓住我的手臂，「妳發生了什麼事？」

　　我低著頭，完全不敢正眼看她，要是她知道我打算殺死她的堂姊會作何感想？

　　「冷靜點，小堂妹，她只是遭受點委屈，需要發洩一下。」

　　「受點委屈？」薇里提高嗓門，朝她的堂姊發火，「妳才見到溫希雅幾天，妳根本不了解她的性格，她不管遇到多痛苦的事情都只會獨自背負，而且死都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流淚，而她現在竟然會在妳面前哭，就代表著她已經走投無路，妳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夏柔還來不及從被飆罵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薇里已經擅自抓著我離開辦公室，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發這麼大的脾氣，說實話我很開心，有她這個朋友對我來說是個莫大的祝福。

　　她拉著我大步快走，我靜靜凝視她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因為她對我的好，我不僅無以回報，還試圖恩將仇報。

　　她是我的好朋友，也能說是我的恩人，我怎麼可以背叛她？

　　最近我總忍不住想，盼黎背叛我的當下，究竟是保持著何種心情來面對我？

　　等我們一爬完樓梯，薇里突然鬆開我的手，以雙手遮臉哀嚎，「怎麼辦……我竟然用那種口氣對夏柔姊說話，她一定氣死了。」

　　「薇里。」我小聲喊道。

　　她露出半顆眼睛看我，「嗯？」

　　「謝謝妳。」

　　她一愣，接著攬住我的肩膀，「好朋友這麼客氣幹嘛？來我房間坐坐吧。」

　　在她開門時，我看了一下她的寢室號碼，「我的寢室在妳下面。」

　　「真的？那我們之後可以一起去上課。」

　　看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我的情緒一陣翻騰，五天的期限只剩下三天，我完全無法想像當她得知自己堂姊的死訊會有怎樣的反應。

　　「怎麼無精打采？」薇里坐在床上，指了指椅子，我走過去坐下。

　　「紹特他……」我的腦袋幾乎攪成一團，她一定不會相信我說的話。

　　要是想讓她知道紹特的體內有惡魔，也勢必要提到米迦勒，從我這裡親口得知米迦勒存在的人都因為背叛而被我殺了，只有一個除外──就是盼黎‧明。

　　「紹特他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就是……妳也知道我不想進入以諾學院。」

　　「這裡有讓我們改變世界的力量，我們可以實現理想。」她的眼神充滿光彩，我懷疑她知道這股力量也能帶來毀滅。「夏柔姊今天有告訴妳關於廢除獻息儀式的事了？」

　　我點頭。

　　「那我就不必多解釋，加入我們吧，溫希雅。」她朝我伸出手。

　　我凝視她期盼的表情，內心感到退卻，我自知沒有資格握住那隻手……因為我必須屈服於至尊魔法師的威脅。

　　我沒有力量，也不夠勇敢。

　　她放下手的瞬間，我看見她的失落，以及對我的失望。

　　「抱歉，我不能──」

　　「沒關係，每一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我知道妳有妳的苦衷，我會耐心期盼妳願意告訴我的那一天快點到來。」她換上我熟悉的笑容，「明天一起去看電影吧？夏柔姊給了我三張票。」

　　一抹溫熱忽然湧上我的眼眶，我看向天花板，頑強地眨眨眼。我答應了薇里的邀約，因為我不想再看到她對我失望的樣子，明天──第三天，一天就好，我想要拋開惱人的一切好好放鬆。

　　然後第四天開始，我將踏入深淵，萬劫不復。

　　翌日，我比和薇里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小時出門。

　　米迦勒開心地問我，『決定要殺夏柔了？』

　　『明天。』我很快又補上兩個字，『也許……』

　　『小溫，不乾不脆的態度是懦夫的行事作風，假如妳真的下不了手，我幫妳。』

　　『明天再說吧。』

　　我才要伸手敲辦公室的門，門就突然被打開。

　　「是妳啊。」夏柔一看到我便露出親切的微笑，「今天是休課日，妳可以好好去玩一玩，不用來這裡。」

　　「昨天……真的很抱歉。」

　　『毫無意義的道歉。』米迦勒冷哼一聲。

　　「沒事、沒事，我知道那不是妳的本意。」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錶，「我還有事──」

　　「方吉爾的事我還沒告訴妳。」

　　她想了一下，「不然今天晚上好了，我去妳的房間找妳？」

　　我點點頭。

　　「就這麼說定。」她拍拍我的肩膀，「放輕鬆點，人生並沒有妳想像中的那樣糟糕。」說完，她便快步離開。

　　『妳只是想減輕罪惡感？』米迦勒說。

　　我轉身。「不，我只是希望這個世界的好人能活久一點。」

　　電影這個名詞是由舊世界沿用而來的，聽薇里說過去是用一種叫做螢幕的東西來放映，不過現在是以光屬性的魔法來交織構成影像，完全的立體，就好像有人在廣場上現場表演一樣。

　　電影十點開播，我們約九點半在學院外圍的廣場口集合，這裡是假日開放給非魔法師的人參觀的唯一地方，並且嚴格規定只有魔法師的直系親屬才能進入。

　　不過人潮依舊滿滿。

　　我在廣場口左顧右盼，企圖尋找薇里那頭搶眼的酒紅色頭髮，卻意外發現方吉爾在人群中穿梭，下一秒我們互相對上彼此的眼睛，我撇開頭，暗自希望剛剛的眼神交會只是我的錯覺。

　　他這個跟蹤狂到底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

　　『小溫好殘忍，如果他知道妳的想法一定會很難過。』米迦勒悠悠地說。

　　『閉嘴。』

　　我邁開腳步在附近兜圈子，試圖避開方吉爾的跟隨，但他的腿比我長，步伐自然也比較大，沒多久他就追上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面對這個愛糾纏不休的討厭鬼，我非讓他嚐點苦頭不可。

　　我順勢側過身將半露出袖口的刀鋒貼到他的臉上。「別碰我。」

　　他的表情毫無懼意，彷彿貼在自己臉上的不過是把假刀，而非能奪取性命的真刀。

　　「一起去逛逛，嗯？」他露出稚氣的笑容輕聲問，

　　「給我滾。」我顫抖著手，理智遊走在失控邊緣。

　　「為什麼？」

　　「因為你的行為讓我想宰了你。」

　　「真的？」方吉爾一臉期盼，整個人往前朝我挪近半步。

　　「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啊，我說──」

　　我突地噤聲，渾身僵硬，他的大手覆蓋住我的手，連同裸露的刀刃一起，接著他將頭往下低輕輕靠在我的額頭，「噓，妳不會希望在大庭廣眾之下因為亮刀被抓吧？」

　　走過的人見到我和方吉爾都會多看兩眼，扣除掉那把匕首，我跟他的這種親暱舉動絕對會引人誤會。

　　我氣得渾身顫抖，忍無可忍地卯足全力朝他的腹部送出一拳。

　　「下次再碰我，就是用刀子，我會讓你喊不出救命。」我收回匕首，頭也不回地跑離現場。

　　『小溫，妳這樣口是心非很不道德。』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決定先到其他地方逛一逛，等超過與薇里約定的時間再去廣場口找她

　　米迦勒發出賊賊的笑聲，『不要害羞，方吉爾的觸碰明明讓妳臉紅心跳。』

　　『媽的，那是我氣得差點腦充血──』

　　『用不著解釋，小溫，妳那滿滿的愛慕之意我都感受到了。』

　　喀。我折了一下指節，臨時改變目標繞向沒什麼人的小巷子，我需要發洩一下滿腔的怒火。

　　當我一來到巷子口，米迦勒忽然提醒我『快蹲下』。

　　腿一屈，我的腦子還來不及理解為什麼，身體已經聽從他的指示行動。

　　一個人飛過我的頭頂，撞上路邊的路燈發出「砰」的一聲。

　　『別過去，小溫！』

　　不顧米迦勒的阻止，我跑進那條飛出人的巷子，因為早在進巷子前，我就已經認出紹特那顆亮橘色的頭。

　　他正以一敵多與一群人打得不可開交，即使處於數量上絕對的劣勢，他仍沒有表現出分毫膽怯。

　　我趕緊左右張望，沒有看到薇里，很有可能是紹特讓她先逃走了。

　　紹特出拳揍趴一名企圖衝撞自己的男學生，接著轉身迎向另外兩位朝他撲打而來的敵人，其中一個人揮拳時沒站穩腳，踉蹌之後跪倒在地上，他順勢踩上那人的後背，側身躲過第二個人的拳頭並旋身劈下一記手刀。

　　抓起被自己劈昏的傢伙，即使對方比他高出兩顆頭，他仍像丟垃圾般把那個人拋出去，又砸倒一名敵人。

　　敵方數量上的優勢僅僅片刻就被削減將近一半，我張大眼看著這一幕，紹特非常危險，而且他很明顯受過特別的打鬥訓練。

　　但我不會輸給他。

　　『妳不一定會贏，小溫，他的力氣比妳大，體力也較持久。』

　　我不喜歡米迦勒的這段話，他應該要相信我會贏，我捏緊拳頭，再鬆開。

　　好吧，我確實無法保證自己能打贏紹特。

　　『聽話，快離開。』米迦勒喊道。

　　平時我遇到這種麻煩的情況絕對二話不說就走，可是紹特的體內有惡魔，他很有可能殺光這群人。

　　我承認自己嚴重缺乏同心情，但良心還是有的，我還沒無情到會對可能慘遭惡魔毒手的人見死不救。

　　必須讓這些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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