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方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就连嘴角的弧度，也保持在最恰当的位置。

 

“我不是这个意思，”黑子隐隐有些头痛，“只是想问，”

 

“你……到底是把自己作为什么身份来对我说出这番话的？”

 

赤司先是一愣，随即肩膀居然开始微微抖动，开始幅度还有些小，到最后简直是剧烈颤动。

 

有一声低沉的轻笑从对方喉咙里逸出来，黑子听到了，心不由得一紧。

 

这个男人的确有自傲的本钱，他想。不管是相貌还是家世，就连这人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

 

想到这一点，黑子不由得更警惕了一些。他木着脸，面无表情道：“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不不，”赤司摇了摇头，眼底带着奇异笑意，“你是第一个这样跟我说话的人，所以觉得有些新奇而已。”

 

“是吗，可惜我没为此感到荣幸，”黑子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一边打算绕过他，“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吧，我拒绝。”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前跨了几步，一下子就挡在了他前面。

 

黑子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某人的脑回路：

 

……哪有男人会带男伴出席宴会？除非他们其中一个扮成女人……

 

光是脑补了一下这件事发生在对方身上然后出现的某些可能画面，就够他今晚彻夜难眠——黑子在心中不无嫌弃地想道。

 

赤司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耸了耸肩：“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要带你去自然有我的用意。

 

青年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虽然脸上带着因为酒精还未完全消褪的酡红：“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就算赤司君愿意，我还要珍惜自己的羽毛。”

 

这是拐着弯子说自己其实不要颜面？赤司有些忍俊不禁。

 

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仔细探索的话，实在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值得挖掘。

 

见对方真的准备抛开自己上楼，赤司没过多犹豫——反正他一开始就猜到了青年的答案，很快抛出杀手锏：

 

“对了，也许我忘了通知你——”

 

“我想，公司是时候给你换个经纪人了。”

 

黑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定定地看他。

 

“为什么？”

 

“不可否认，你有很强的实力，但他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掘出你的潜力，是远藤的失职，这种助理要了实在没有必要。”

 

“我拒绝，”青年眼底隐隐跳动着愤怒的火焰，“如果说到失责，也许从公司本身来寻找原因更容易，在我看来，比起某些只知道寻欢作乐的上层，远藤远远来得有责任心得多。”

 

赤司打量着面前一脸愤怒的人一眼，在心底暗自苦笑。

 

这次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把小猫给惹恼了。

 

他明知远藤在黑子心中份量不轻，却还拿此事来威胁他，想必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又跌落到一个新的高度——

 

“是吗？可是现在就有个他手下的艺人站在自己老板的面前，对他提出的工作要求说拒绝。”赤司挑了挑眉，顺势提高了点声音。

 

既然已经准备当坏人了，演戏就要演到底。

 

黑子皱皱眉，像是想发火，又暗自隐忍着，赤司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对方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那天在酒店里青年在被那个导演扳过肩膀拉进房间里的时候，脸上一闪而逝的忍耐的表情，撩得他心底痒痒的，心底陡然浮起很多念头：比如说，想耍个恶作剧，让眼前这个人不得不屈服之类——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正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赤司及时回过神来，调侃道：“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黑子努力平复下胸中的怒气，才开口：“……请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刚刚没有听清楚，实在是非常抱歉。”

 

“时间是这周六晚上7点，到时候我会来你家楼下接你的，请务必做好准备，”赤司见好就收，伸出手彬彬有礼道，“希望我们会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黑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过手去，随即察觉到对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手心，像是挑逗。

 

他忍了半天才堪堪压下想要猛地甩开对方的手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嗯，希望如此。”

 

这周六晚上五点半左右赤司就打电话过来了，让黑子下楼。

 

黑子本来想着既然是宴会，着装干脆正式一点。结果赤司快速扫了眼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干脆地把车开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相当上档次的店铺门前。

 

黑子开始还以为他是要自己挑衣服，正准备解开安全带找些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就见赤司走到副驾驶边上，替他拉开车门。

 

“等等——”

 

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对方已经把他拖下车，带到了店里，对着迎面而来的导购小姐礼貌道：“你好，这是我的的朋友，麻烦帮他选一套比较适合的宴会用的礼服。”

 

抗议自然无效，没过多久，赤司就看到黑子穿着一套类似于英国绅士的晨礼服出来了。

 

青年里面套了件浅色衬衣，外面是一件宝蓝色外套，这种款式的服装本来就剪裁成优雅的流线型，配上青年精致疏离的面容，整个人看起来像漫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赤司很快刷了卡，冲导购员点了点头：“辛苦了，”随后再次将青年从头到尾打量半晌，沉吟了一会儿，从边上陈列的首饰盒里拿起两枚墨绿色的宝石袖扣，动作轻柔地拉过青年的手，别在了衬衫露出手腕的那一节上。甚至还俯身过去，在对方领口部分系了个漂亮的温莎结。

 

他动作的过程中两人难免会有些躯体接触，赤司又存了一分逗弄的心思，温热的呼吸缓缓拂过青年露出来的修长脖颈附近，惹得黑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先是呆滞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猛地往后倒退几步，如同看毒蛇猛兽一样睁大了眼睛瞪着赤司。

 

赤司将对方又不甘又反感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居然诡异地为此感到一阵愉悦：“好了，出发吧。”

 

赤司带他去的地方是一栋私人别墅，坐落于附近的一座山上。两人抵达的时候，那里已然灯火通明，门口那边有接待人员负责登记，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赤司抽出请帖递给对方，示意身边的人是自己的同伴，然后跟黑子一起进去。

 

在踏入大厅的一刹那，赤司挽住了身旁人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让两个人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青年一瞬间僵直了脊背，在两人刚进入大门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厅的喧哗停顿了那么一秒钟，无数目光向他们投过来，带着好奇、揣测和打量。

 

他以前大多是宅在家里或者宿舍，要么研究剧本台词要么就是看电影琢磨演戏，再多就是上上网之类，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活动。现在陡然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立刻就紧张起来。

 

赤司察觉到了身边人的高度紧绷，也大致猜出了缘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更紧地抓住了对方。

 

在外人看来，虽然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很奇怪，但是如果视线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几秒，就会发现其实并没有太违和。

 

俊美的男人和精致的青年，两人虽然气质迥然不同，却在这一刻相互糅合，生出一种令常人觉得无法靠近的气场来。

 

然而事实却是——

 

黑子（面无表情）：我抽，我抽，我抽抽抽。

 

……为何这人力气这么大，相比起来自己微弱的想要抽身出来的举动简直像是蜉蝣撼大树……

 

赤司（面带微笑，更紧地拽住对方，轻声耳语）：“你最好安分一些，要知道远藤的薪水还有一部分要拿出来给他父母作恤金的。”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或是钦羡或是不屑的目光中，无比和谐（？）地缓步来到了大厅中央。

赤司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因为很快就有他的熟人走上前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赤司吗？”

 

赤司回过头，虽然暂时松开了对黑子的钳制，却仍然用目光示意他最好乖乖地呆在他身边：“原来是井川社长，幸会幸会。”

 

“嗨，年轻人还用跟我们这些长辈客气什么，你那些事情我也知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两个人没聊多久就热络起来，随后那个社长就离开去找下一个洽谈目标了，赤司也迎来了新的一拨人。

 

黑子从头到尾都面瘫地站在赤司边上，偶尔有些小动作，不过都被赤司压制住了。

 

他有些愤愤地看着不远处柜子上的砌在冰山上的三文鱼片，虽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混蛋啊好想吃！

 

赤司不久就发现了身边的人的心不在焉，视线顺着对方的角度看过去，落在了一堆食物上。

 

他有些失笑地放开青年，用酒杯在嘴角虚掩了一下，低声对对方说：“如果饿的话现在就抓紧时间，过会我有事情要说。”

 

黑子眼睛一亮，也不顾之前的恩恩怨怨了，脚步轻快地朝那一大盘食物走过去。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幅画面也只是一个高挑的青年扬着漂亮的眉，目光冷漠地穿过人群，准备去边上盛食物的地方准备解决晚餐而已。

 

黑子刚夹了一些菜放进碗里，就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哲君？”

 

他有些愕然地回过头，这个声音……

 

果然是瑠衣。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紫色的曳地长裙，V字的背部设计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脊背，黑子暂时停下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

 

“瑠衣姐，你今晚真的很漂亮。”

 

瑠衣有些嗔怪地扫了他一眼：“就知道说些好听的。”

 

“是真的。”青年坚持道。

 

“好啦好啦，”瑠衣摆摆手，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人并不多，因而她也就肆无忌惮地撩起裙摆顺势坐到黑子旁边，动作并不优雅地端起一杯酒：“话说你怎么在这儿？按理说，你应该收不到邀请帖啊——”

 

知道对方并无任何恶意，黑子点点头，解释道：“是赤司君带我来的。”

 

“赤司——？”瑠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你说他带你来的？你们两个男的？”

 

“……”黑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瑠衣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难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没人盯着你们看？他居然会带你过来，真的好好笑——”

 

开始的确是有很多人不明所以，觉得他们这对组合很怪异。不过时间久了，等两人分开后，那些人也没再在意，各自关注各自的事去了。

 

黑子还在想着刚刚众人的反应，突然发现一件事，抬头看着瑠衣：听她的口气，他们两个人好像关系还不错。

 

瑠衣看出了他眼底的疑问，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啊，是这样，我们两个算是远房亲戚，几年前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还在他家借住过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黑子本来对此也没多大探究的兴趣，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转身去解决另外一盘食物。

 

“啊，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瑠衣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边道，“新专辑的主打歌基本上确定下来了，MV的剧本也已经完毕，就差开拍，不过临时计划有些变更，现在要两个男主角。”

 

“瑠衣姐的意思是——？”黑子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临时加了个演员，而且也选好角色了，我看了，演技还可以，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瑠衣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我记得他今晚应该也有来，正好帮你介绍一下……啊！找到了——”

 

黑子跟着她转过头去，然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樱井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