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蒂莎剛從市集趕回來,她將弗雷的茶點交給丈夫以後,就捧著其他紙袋回到二樓。她急步走向孩子的房間,輕輕敲著門說:「伯恩,我把作業拿來了,不過詹姆醫生明早才有空檔來看你,你還好嗎?在睡覺嘛?」
聽到了兒子的回應,樂蒂莎方推門而進。她憂心地走到床邊,伸手探摸伯恩的額頭以確認體溫,接著便掏出一瓶啡色的液體擺到床頭几上,她細語:「還有點燙呢。肚子餓了要說哦,你午飯吃太少了,這個是蒲公英汁,可以退燒的。全部的家課我都放在這邊哦,老師批准了你可以休息至下週二,你喝完藥之後就好好睡吧,如果覺得難受,或者有甚麼事情一定要記得叫媽媽哦,千萬不要忍耐,嗯?知道嘛?」
連三併四的,袋中的內容物被逐旋清空。樂蒂莎折疊著紙袋,突然想起了還有些事情要叮囑兒子,可是當自己才開口講了兩句話,伯恩便帖耳點頭個不停,這虛怯又帶警惕的表現,教她不好意思久留,於是樂蒂莎把棉被重新整頓以後,就直往廚房準備烹調果醬,沒有再多說甚麼。
儘管,方才母子間並無特別的對話,共處時間僅為五分鐘,但樂蒂莎相信自己已成功埋下誘伏,因為她特意把某項作業放在醒眼的位置,而這就是大兒子必定會忍不住想做的課題——閱讀報告。伯恩哈德喜愛看各種各樣的書籍,只要談及故事推薦或書評的話題,他就會變得滔滔不絕,並且大膽發言。雖說,這份家課其實是週一的固定作業,不過為了達到目的,樂蒂莎也只好向老師誇大病情,得計到手。
反覆瞟望掛鐘的樂蒂莎盤算著時機,她刻意放慢動作等待伯恩上釣。當分針再走過十格之後,兒子的乾咳聲亦越來越接近,於是她迅即佯裝自己剛切好草莓塊,正要開始生火料理。
未幾,伯恩果然緩行到來,他嗓音低啞地提問:「媽媽,書櫃裡找不到《韋伯利故事合集》你知道放了在哪裡嗎?」
「啊?這一本……我想想……你去找找客廳的書櫃看?不過你還是再睡一下吧,你有四天病假啊,該好好休養的。」她表面平淡地回應,但內裡正在偷笑兒子的單純可愛。
「可是……可是我還不太睏的,剛剛吃了午飯之後睡過了,我可以看一個故事嘛?媽媽?」
「嗯,那也只准看一篇哦,然後就得去休息了啊。」答允過後,樂蒂莎打開手中的鐵罐,準備要加入砂糖烹煮果醬,但卻發現裡面已經空空如也。她續道:「哎……糟了……啊……剛剛想著一定要買草汁回來,拿了太多東西都把砂糖給忘記掉……伯恩,媽媽要去買些砂糖回來,你幫忙看家一下哦,不要理會敲門的人,媽媽很快就回來的了,有甚麼狀況就從前門去找伊哥哥,嗯?知道嗎?」
「嗯,媽媽慢走。」
伯恩不虞有詐的,他朝著母親揮手,待到對方出門以後才轉往客廳去。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NxBmtjQFY
面向書櫃,伯恩舉起食指橫掠地掃過書脊,由上至下,右至左,搜尋著每一層的藏書。忽然,他摸到了熟悉的皮革質感,望著這本無題的藍色書籍,伯恩顯得有點驚訝,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本完好的日記並不是自己的,而是屬於弟弟弗雷特里西。昨夜沉落的煩懣片段隨即湧現,內心的餘怒驅使伯恩別過臉去,瞬間無視了日記本。最後,他匆匆拿走《韋伯利故事合集》回到房間。
翻開目錄,伯恩找出指定的故事閱讀起來。縱使,內文全都是淺白的字詞,但他卻感到難以消化,因為心坎正被一團亂麻侵佔著,而為了祛除這些雜念,伯恩決定要掀回去故事的首頁,然後朗讀出每一段句子,希望藉此提升專注力。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6elBp4SDM
可是,他所唸讀出來的情節,與腦海裡的畫面卻為兩碼事——勇者伯恩正要走過布滿藤蔓的關口,而垂掛於莖末的果實已再不是美麗的寶石,竟然都變成了指示牌,上面寫著「弗雷特里西的日記」、「祕密在這裡」、「報復機會」、「打開它」。
伯恩立刻合上書本拼命地搖頭,他驚覺自己走神了!剛才的對應方法無效之餘,還使到他的努力通通都轉化成反作用力,害得自己倍加在意那本日記。不過,伯恩哈德至今仍然堅拒屈服,他正以最響亮的腔調誦讀文句,可惜每當朗讀到中段的時候,又會在同樣的位置停頓下來,重複再重複的,於第十次挫敗過後,方願認命放棄。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EQjHaJqC0
意氣累壞的他低首栽進枕頭裡去,嗟怨空喊著。嘆息的尾音被拉長至極限,呼出的空氣恰似連綿白緞,飄揚地表示著他的理智投降了。伯恩以雙手撐起身軀,毅然走到房間門後,他把木門輕啟,伸出了項首低嚷,然後再高呼了一會,當確認無人在家的時候,他便趕快跑到客廳拿取弗雷的日記本,接著迅速返回房間。
關上了木門,伯恩哈德戰戰兢兢地躲到被窩內,開始偷看著這本塗鴉比文字多,食譜比記事詳盡的日記。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HDdloU9c6
——那欺負人的博文西斯又抓人去踢球了,都快要累死,都逃不掉,還好哥哥代我留課了,不然又會被老師罵我一頓。真是討厭!要是……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cLKL1qds
——超大雨的一天,我又沒帶到雨衣了,很不好!哥哥又不在學校,不過我撿到了牠!白白好可愛哦!不過我開始以為牠是死掉的,原來是冷到了。不過媽媽很快發現到,好可惜只能夠養幾天就要送給別人了,不過……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sK0PBsZx2
——太妃糖給我的小蛋糕真的超級好吃!他真的弄到了三層奶油夾心!還有兩色果醬在上面!超級喜歡!超超級喜歡!明天哥哥的茶點一定會有驚喜,真的超級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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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細閱過幾篇記事以後,伯恩的怒氣已經盡消,不過這並非因為自己作出了與胞弟相抵的行為,而是心腔突然被另一種感覺進駐扎根。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QI5IaDnT
他平臥床上,回想著過往怨結的事情,例如弗雷總是惹來麻煩又不聽爸媽的話,是馬屁精溜溜魚,只會用盡方法去佔人便宜等等,這些就是自己對弟弟的印象,可是他的日記卻載錄了完全不同的事情,難道這才是真相嗎?自己冤枉了弗雷?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CsrGxei8W
各種各樣的疑惑,使到伯恩的理智與情感再度纏繞起來,他認為自己的作為全是依照好哥哥準則而行,所以怎可能會是壞事呢!但與此同時,他心裡卻隱隱覺得對弟弟有所虧欠,就似是被蚊叮了一樣,伯恩感到越來越痕癢,越來越想伸手去抓刮。於瀕臨失神之際,他驀然意識到現正重演著五分鐘之前的蠢事,所以伯恩哈德對自己說,這次絕不會投降,並且要用智慧去解開所有矛盾和糾結。
圓滾的大眼才溜轉了幾圈,伯恩很快就想起本週所遞交的閱讀報告。內容是說壞心眼的狐狸先生,總是誤解其他小動物的心意,而善良的兔子小姐則不曾錯怪別人,因為她的心靈純潔,並沒有對任何動物套上負面的臆測,這似曾相識的情境,直教他追溯至家鄉的黑白鑰匙傳說。伯恩逐一列出情況相應的例證,然後加以推敲,他發現若果父母倒錯了兄弟兩人,自己才是弟弟的一方,亦即是邪惡的化身,那麼,這就能夠合理地解釋許多事情,例如……某某……某某某……還有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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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在四發鐘響前際,樂蒂莎在門外輕喚兒子,想叫他出來吃些茶點,補充營養。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d0Fi3OruC
乍然聽見媽媽的聲音,伯恩驚嚇得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他連忙將日記藏在枕頭底下,再急速地拿起草汁喝個清光,然後以剛睡醒的聲調回應母親可以進入房間。只是,這次他沒有時間拼命地做運動來提升體溫,發燒的謊言恐怕會站不住腳。
「伯恩?你有好一點嘛?來吃些水果吧,買了你喜歡的金蘋果哦。」樂蒂莎以手背貼上兒子的額頭,感覺到體溫已經下降了,於是她續道:「嗯,看來蒲公英汁不錯,不過你臉頰還是很紅呢,今晚要再喝一杯哦,但現在先起來走動一下吧,你再睡下去晚上就會睡不著哦。」
「嗯……」伯恩坐起身來,繼續扮演楞睜未醒。他一邊揉眼,一邊暗中觀察媽媽有否起疑,直到看見她拿著藥瓶和水壺踏出房門,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亦趁這個空檔暗中把弗雷的日記歸還原位,接著便假裝淡然處之的,慢步往飯廳去。
木椅被拉開的拖行聲於屋內迴響,音波傳至樂蒂莎的耳蝸,她轉身告訴兒子想他幫忙一下,把放在桌上待涼的果醬覆上瓶蓋,然後拿到廚房來,因為她正在清洗水壺和其他器皿,雙手都沾滿了皂液。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PbLPjWvbs
伯恩對母親頷首應承,可是他並沒有立即行動,反而在盯著果醬追憶起昨午的事情:「如果有等待弗雷回家就好了,如果不用買草莓就好了,如果能夠再跑快一點就好了,那就不會這樣麻煩……不會被看就沒事……不過!不過就算我是黑鎖匙!但這都是因為他要喝酒啊!叫了不要還要喝……還出賣我喝咖啡……哼……沒用的弗雷……」
伏在桌上沉思的伯恩,那副容態就像是被抓上岸的水母,他有氣無力地扭動了良久,直至母親追問果醬的下落時,他才將銅蓋轉緊,然後把玻璃瓶拿到廚房去。任務完成以後,伯恩沒有返回飯廳,他停駐在木櫃側面偷瞄母親的背影,心中既憺畏但又渴望釐清疑團,拉鋸了差不多三分鐘方鼓起勇氣發問:「媽媽……其實……我才是弟弟嘛?」
「啊?不是啊,你是哥哥。」
「真的嗎?我們是雙胞胎……都……都一模一樣的。」
此時,樂蒂莎放下抹布,她轉過身來指著伯恩的手腕說道:「你看,你是哥哥這是肯定的哦。說起來,那時候的護士們還笑說過呢,說這搞不好是從一開始就被弟弟捏出來的胎記。」
伯恩不語,他低頭望向自己的左手手腕,思考著可能性:「這個是被他捏出來的嗎?不是說這個是被上輩子的仇人畫的記號?」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k5rraP1O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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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伯恩,你怎麼說起這個了?」
「……因為……彌……聖祭的故事……」他支支吾吾的,害怕媽媽會責怪自己,但最後還是把實話吐了出來,因為伯恩沒自信能躲過母親的追問。
「別想有的沒的啊小不點。」樂蒂莎雙手搓擦圍裙,讓布料吸盡指間的水分,然後她撫上兒子的短髮,語氣認真地說:「那個故事只是一個笑話,都是別人創作的假故事,不要相信這些,還是你有甚麼事情想跟媽媽說的?」
伯恩的視線立刻瞥到右下角去,他搖著頭回答:「沒有。」
「嗯……你不說出來,沒有人會明白的哦。媽媽當初也搞不懂幫你打掃書桌會讓你生氣對不對?」
「嗯。」他點點頭,但仍然不敢直視媽媽的雙眼。
樂蒂莎輕撥兒子的頭髮笑說:「嗯,如果你不想說出來也不要緊,媽媽不是要強迫你。好了,得快點來弄乾淨料理台才行,你記著把茶點吃光哦。」
「嗯……」得到了母親的實證,伯恩懊惱地回到飯廳坐著。
倒錯輩份的結論被推翻過來,事情又回到了原點,這教他得重新思索——果然弟弟才是壞的?我當哥哥怎會專要去冤枉他?雖然媽媽說別要信……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rQGAIvurC
然而,即使不通曉讀心術或者魔法,但旁人只需略略紀錄,就能夠知道伯恩哈德的腦海裡,總共想像了多少道關於兄長的問題。因為,每當他想到「哥哥」這個字詞,便會不自覺地用力呼吸,而現在已是第三十四遍了,嘆息的次數還繼續攀升著,換言之他仍未找到滿意的答案。可是,在再幾聲歎喟過後,伯恩的表情就變換了,那雙碧綠眼睛突然瞪得大的,他抬頭望向對面的空椅子,弗雷的座位。伯恩覺得腦袋快要爆炸了,完全想不到甚麼好事情,所以他決定要逃至別處,稍作喘息。
捧著白瓷碟,伯恩哈德安步走向客廳,途中他順道開啟了廣播台的新聞節目。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bHosaHfz9
箕踞於木地板上,伯恩彎曲了半身伏在茶几表面,這個姿勢維持了半晌,直到眾多的新聞消息擦洗掉腦中的兄長問題,他才願意提起銀叉進食。首先,他把最討厭的香梨吃光,於咀嚼期間,伯恩以杏李塊撞擊著蘋果,就像玩彈珠遊戲一樣。吞嚥過後,他便把所有杏李都塞進嘴裡,再自我挑戰似的,他嘗試用叉側把蘋果塊切碎,目標是要弄出一個最小的正方體。
隨著果肉因氧化而變色,玩樂的興致亦同樣乾癟揮發掉。伯恩停止了切割動作,他拿起盤子把所有蘋果塊都掃進嘴巴,至於那些被壓壞了的泥蓉,他無法接受這種口感,但亦不能夠被媽媽知道自己玩弄食物,於是伯恩偷偷把盤子遞到窗台外,讓歸巢途中的飛鳥幫忙處理。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Rdd4ME918
他倚著窗框眺望街上的行人,各種不同的裝扮、表情、動作均在視野裡流轉,伴同涼風吹來,伯恩正在享受這自得其樂的時刻。
「唉……大人都是這樣成長過來的嗎?為什麼會這樣煩……唉……我怎樣做才好……當哥哥都是麻煩的……」方才被擠壓下去的兄長問題再度浮現了,伯恩哈德立刻意識到自己又在胡思亂想,於是他把焦點轉移到花欄上的鴿子,開始默唸乘數以作表抗衡。
正當他比仿至十九乘七的答案時,伯恩聽見了媽媽的自言自語,好像是說吐司不足夠,又得出門一趟去。耳朵直豎的他馬上回望母親,在看到對方解開圍裙以後,伯恩便急忙地拿著盤子走到廚房請纓:「讓我……讓我來買吧……可以嘛?媽媽?」
「但是你的感冒怎了啊……」樂蒂莎把圍裙掛到椅背去,再伸手探摸兒子的額頭。
「嗯!已經不會頭暈也不會頭痛了!真的!」伯恩覺得待在家裡無聊了一整天的,所以很想溜到外面走動走動。
「嗯……這個呢……確實是不燙了,茶點也都全部吃光……好吧!那就交給你了,一條長吐司哦。」樂蒂莎待兒子換下睡衣及配戴紗棉口罩之後,她才把錢袋拿出來,再交代他到鄰家的麵包店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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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立在大街上,伯恩偷偷脫掉口罩深呼吸起來,他覺得格外清爽的。橫過了馬路,他用力推開雕花木門,使到頂端的鈴鐺前後砐硪,這讓店主下意識回望招呼:「歡迎光……咦?小弗!你來得正好啊!我剛想要烤布朗尼當甜品呢!一起來吧!」
「不好意思,伊哥哥,我是伯恩哈德,媽媽叫我來買一條長吐司。」
「啊!伯恩!抱歉抱歉!我總是分不清你們呢!嗯……長吐司哦……長吐司……」伊尚洛環視店內的麵包架續道:「不好意思哦,吐司都賣光了,其他的麵包可以嗎?還有些長餐包和五蕾包。」
「要長吐司的才行……」
望見伯恩的苦惱表情,伊尚洛補充:「唔……是可以再烤喇,我還有麵糰在,不過你要等一下哦,大概要一個小時耶。」
「嗯!麻煩伊哥哥!請問我是要先把錢先付好給你嘛?」
「不用喇,你來幫我的忙吧?不收喇!如果你來幫忙還會更快的了,還是說媽媽不給哦?」伊尚洛知道伯恩哈德不擅長拒絕別人,於是伸手抓住了他的下膊,欲要帶他到工房去。
「可是……」
望著被拉動前行的伯恩,站在櫃臺的婦人笑說:「伯恩真乖巧可愛啊。」
「啊!莉絲,藤籃我先放在這裡哦。」
「黛姊姊你好。」
「來!幫我量麵粉和奶油吧!我的小助手!」在伯恩向少婦點頭之際,伊尚洛便乘機把他捉入焙坊,然後給他套上弗雷的專用圍裙,開始了烘製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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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伊尚洛這硬來的邀留是來自賽爾法太太的請託,他並非真的要引逗伯恩。在樂蒂莎開展這個計劃之前,她總共考慮了十多個方案,皆因大兒子的個性倔強,有很多事情均不能夠對他明言直說,所以她最終選擇以旁敲側擊的手段,讓伯恩投入弟弟的角度,去體驗相同的經歷,希望他能夠理解兄弟倆的積怨,實際上都是連串的誤會而已。
伊尚洛從抽屜裡拿出食譜卡,接著把它夾到閱讀架上,要伯恩按照指示準備用具和材料,他自己則開始搓揉麵糰。於製作期間,兩人的話題不多,大都是伊尚洛自說自話地笑談弗雷的往事——例如他第一次所做的甜點有多可怕,連鹽和糖都分不清楚,之後在這半年以來如何發奮學習,現在架上的哪個商品是他的研究成果等等。這些全都是伯恩首次耳聞的事情,因為弟弟總是帶笑地把甜點交到他手上,從來沒有講過任何前因後果,只管催促自己快點把糕餅吃進肚裡,然後滿心歡喜地繼續傻笑。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oDa8ivVHj
伯恩聽著、用心地傾聽著,他忽然覺得一直討厭的糕點,現在都變得可以接受,就算自己再憎惡這些甜吃,但是對於弗雷用心製作出來的實驗品,他也會想認真品嚐,給予誠懇的意見,而不是抱著解決的心態,把它們草草塞進胃袋,然後謊稱美味可口。
悔愧、懊憹、疚懷,各種感覺一浪接一浪地衝擊伯恩哈德的內心,他垂頭喪氣的,視線落在懷中的木盆,當望見黑色的粉漿映照著自己惆悵的表情,伯恩更是無法走出自責的旋渦。他不斷在心中舉證,指控自己浪費了弟弟多少的心機,還暗地咒罵過難聽的說話,而明明弗雷是多麼努力地練習,自己卻一直冤枉他,認為他愛撒謊又笨又懶惰。
為了回避盆中的倒影,伯恩不斷用力攪拌麵糊,幸好伊尚洛及時發現並把他叫停,因為若再攪混下去的說,蛋糕漿便會失去黏性,也就無法烤成糕點來接續賽爾法太太的計劃。在完成挽救步驟之後,伊尚洛瞄到伯恩仍然處於發呆狀態,他惟有再次輕拍對方,叫他可以嘗試倒模了,接著便把兩盤布朗尼放進烤爐裡面烘焙。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5fBSTeQiE
雖然,伯恩表示想幫忙清洗用具,不過被伊尚洛婉拒了,對方吩咐他坐下來一邊享用起司脆棒一邊看顧爐火。然而,因為樂蒂莎不允許兒子坐上這種三腳高腰木椅,伯恩對於這首次的體驗感到雀躍無比,暫時撇去了自責的陰霾,好奇地環視著四週。
工作室是由紅泥磚砌成的,與賽爾法家的木屋不同,這裡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廚具和食材,有很多東西均是伯恩首次親眼目睹。最後,他的焦點停留在左側的角落,那面牆畫有一個圖案,是用白粉筆畫成的,好像是幅自畫像,但又像是個標誌。未幾,伯恩便推敲出那是弗雷的專屬空間,同時亦醒悟到弟弟在放學之後,總是說有急事要辦沒有回家做功課,原來就是來到這裡學習造糕餅。
「如果有問了就好了……唉……問了就好了……」他在心中想著,又歎氣起來,他想像到弗雷平常待這裡的情景,彷彿能夠聽見他和伊尚洛歡洽的談笑聲,這教伯恩慚愧不如的,再次自責自己並非一個好哥哥,而是個糟透的壞蛋,苦惱得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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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坐久了,右邊身的溫度明顯變熱起來,室內瀰漫著新鮮的穀物焦香,此時伯恩聽到伊尚洛的呼喚,於是回望過去。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VmzQUY1T7
他看見對方已經把兩盤布朗尼取出,同時正讚賞自己的蛋糕烤得不錯,然後相隔了一會兒,對方再次打開鐵門,並將深入爐中央的吐司用大木鏟移放到桌上去,接著便叫自己可以靠近爐邊來了。
伊尚洛熱情地遞上巧克力蛋糕,他笑說:「只要這份?哥哥造的這盤也可以拿哦!」
「嗯,不用了……只要這個。」伯恩中規中矩地回應,有點心不在弦的。
伊尚洛知道他們兄弟吵架的事情,理解這沒勁的心情也是在所難免的,於是他蹲下身說道:「嗯!伯恩是謙厚的好孩子呢!我們下次來做海鮮酥餅吧!那個保證超級!超超級好吃的哦!來,我來送你回家!」
天色快要入黑了,途人都急步而行,伊尚洛護送伯恩至酒館的側門,在揮別以後他就回到店鋪,並且掛上關門的木牌。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SRAMqqRiw
抱著暖和的吐司條,伯恩默默鎖上大門,他呆立於木門後根本不想回到家裡去,因為他知道自己將會面對誰人,但他自感難以得到對方的原諒,而剛才所烤製的蛋糕又不夠完好來作賠禮之用。當想到自己身為長兄做事卻失敗連連,他的內心便沉重萬分的,這股巨壓甚至波及生理層面,伯恩突然覺得胃部也很難過,於是他放下紙袋轉身坐到階梯上,抱膝發獃。
咚噹鐘聲從二樓傳揚擴散,提醒著伯恩哈德時間不早了,在深沉歎喟過後,他便戴上口罩動身前行。捧住外皮已經變硬的麵包,伯恩腳步放輕走上直通飯廳的樓梯。於護欄間,他可瞄見弟弟與父親就座的身影,而為了將吐司交給母親,其路徑必須穿過飯廳方能夠到達廚房,可是伯恩仍未想到向弗雷道歉的方法,終究還是選擇了避走之轍,他佯裝自己正在專心致志地看鐘擺,然後迅速溜脫。
現在已是七時許了,伯恩沒預計到自己會拖延了這麼久才回來,他直覺一定會被媽媽責備,所以在放下麵包的同時,他立即向母親交待:「媽媽,吐司剛剛都全賣光了,所以伊哥哥烤了一條給我,然後我又當了他的助手,對不起我很晚回來。」
「我知道哦,黛莉絲姊姊過來告訴我了,但下次要自己回來說,知道嘛?那這個小袋的是?」樂蒂莎拿著調味瓶轉身回應。
「對不起……」伯恩遞上另一個紙袋續道:「這是給弗……伊哥哥給弗雷的布朗尼。」
「噢!這要謝謝他呢。對了,今天的晚餐很豐富哦,有黃腹魚!你快去洗個澡就可以吃了,攏統都煮得差不多喇!」望到兒子的頭髮沾到了白麵粉,樂蒂莎便伸手撥弄輕拍,然後著他去梳洗。
今夜,伯恩哈德並沒有敷衍吃飯,因為他最愛吃魚鮮了,特別是這道燉煮黃腹魚。可是,兄弟倆仍然不敢直視對方,目光均落在自己的餐盤裡,只有父母在起勁地談笑,說到了今天的晚餐怎麼樣、怎麼樣的,有著甚麼驚人的漁獲和搏鬥過程。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S5qtMHrec
當菜盤和湯鍋都被清掃得七零八落時,樂蒂莎便起身去拿取甜品,而伯恩則抓準了時機繼續裝病,他對母親說突然頭痛了,想先回到房間休息,但他的步伐蹇緩,還不時用餘光偷望飯廳,似乎有難言之隱。
然而,看到哥哥離席了,弗雷的表情隨即放鬆下來,他認為伯恩可能會對他說些甚麼話,該說又怕又期待吧,他心怯不知道要怎樣回應伯恩,但又很希望哥哥會原諒自己,可惜就算父親說了黃腹魚的事情,他都沒講任何說話,這實在讓人頗失落的。不過,在母親把甜點端到餐桌以後,弗雷也開始忘懷地享用,但因為糕餅的味道和外形有點奇怪,他不禁疑問:「媽媽……這布朗尼是買的?好軟的……好像泥巴太難抓……不好拿著吃……嗯,還有這太鹹了!」
「這不是買的哦,是哥哥在你最愛的太妃糖家烤給你的。」母親一邊收拾餐具,一邊回應。
豈料,弗雷特里西瞬間愣住了,他垂頭強忍淚水,雙手握緊蛋糕塊,動也不動的。這個姿勢差不多維持了整分鐘,然後他才一口氣把蛋糕塞進嘴裡,狼吞虎嚥個清光,接著就向母親討來紙筆,再蹲到客廳的角落去。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eXKiK5z9a
樂蒂莎奇怪著,這會否是寫給哥哥的和好信件呢?但她決定還是別要打擾兒子的行動,繼續清洗碗碟。只是,她很快就會知道,這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了。
於夜闌人靜之時,樂蒂莎猛然被搖醒,睜眼一看,面前是慌張失措的丈夫,不過她的表情大概更駭人,因為低血壓的關係,加上昨天並沒有入睡,所以目光顯得格外兇狠。摩列斯熟悉妻子的脾性,當望到對方露出這副神色,他只好先放下信件和提燈,叫她過目看看,自己則馬上跑去泡製蜜糖花茶。
小小的啡色信封上面寫有四個大字——我的遺書。那是弗雷的字跡,這使得樂蒂莎整個人都驚醒過來,她連忙拆開箋紙看個究竟。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7p2ozzGA1
片刻過後,摩列斯捧著熱飲回來,他坐到床邊細語:「你看了?他靜悄悄把這個放了在枕頭下面,他寫了甚麼?是不是我們的計劃起了反效果啊?」
「你先交待一下這句『要毒死我是非常容易』是甚麼的一回事啊?他不可能會說這種話啊。」樂蒂莎接過瓷杯,把它放到木几上,然後將信紙遞向丈夫。
「呃……我們在要回來的時候,旁邊的老伯就剛好在烤魷魚,那弗迪餓了嘛,鬆餅不夠填他肚皮,他就看得出神啊,這老人家就送了一串給他吃,然後就說著之前的毒糖果新聞,甚麼最近的人很瘋狂,要小心你家孩子甚麼,因為他太容易相信別人了,要毒死他真的太容易。大概他記著了這一句話吧……」
樂蒂莎持續示意丈夫閱覽內容,她說:「唉,你看弗迪寫的是甚麼。」
「爸爸媽媽再見了!當你們看到這一封遺書的時候我已經被哥哥毒死了!我知道看了哥哥的日記的我是不好,但是哥哥沒有想放過我!他也知道要毒死我是非常容易的所以他的布朗尼下毒了!我不要這種哥哥……」摩列斯停止唸讀,他驚歎:「難怪他一直不肯入睡,偷偷抓著我的衣角但又不講甚麼話……」
「你啊……嘖……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兒子單純,他聽到甚麼就相信甚麼的了,你怎麼不即時跟他解釋啊?還有!你居然讓弗迪隨便拿東西吃?毒糖果的兇手還沒抓到好不好!你神經大條啊!」
摩列斯馬上低頭道歉:「我有說喇,給了他吃是我不好,但那老伯是……」
「算了算了……真的不要有下次,就算怎樣!是誰都不行!唉……你真是……現在你快回去和弗雷睡吧,他如果醒來就會在哭的了。」樂蒂莎打斷了丈夫的解說,她拿起熱飲一口氣喝光,然後側臥下來補充:「待明天再看怎樣……我好累了,昨天都沒睡過……抱歉。」
望著摩列斯急忙地跑回去睡房的模樣,樂蒂莎心裡歎惜計劃明明就只差一步了,而今卻變得棘手難解,奈何歲月不饒人的,她知道自己無法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優游地通宵達旦工作。此刻,她並沒有精力去思量,只想酣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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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朝露散去,賽爾法家的兩隻野生兔子也睡醒了。弗雷一直躲藏在父母的房間,甚至放棄不吃早餐,而伯恩則繼續聲稱生病,連起床梳洗亦不願意去做,這教樂蒂莎有點洩氣的,因為自己不想過份介入其中,但又無法明言真相,更莫說現在增添了毒蛋糕事件,恐怕這會變成長久的精力消耗戰。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Gwad0Qqdo
不過,意外性的發展仍未停息,當詹姆醫生應約到診的時候,本來只是循例檢查伯恩的氣管老毛病,可是卻證實了他真的染上感冒,幸好尚在病發初期的狀態,於注射藥物過後,他便安然成眠。醫生向樂蒂莎細說現正是感冒高峰期,得小心弟弟也惹上了同一病源,最好讓他們分開來睡,而這個弄假成真的局面,多少是因為伯恩昨夜晚睡的加乘所致。在回到房間以後,他一直屏氣凝神地留意外邊的腳步聲,拼命苦撐著眼皮,盼望弟弟的歸來,結果卻不小心睡著了,連電燈和窗戶都沒有關上。儘管,如今已踏入春季,可是從北方吹來的海風仍然寒冷非常,容易催病,所以發燒和咳嗽便上門作客。
樂蒂莎在聽過醫生的講解之後,她不禁暗中奸笑起來,這教人奇怪為何呢?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uLNmO9kxC
原來,湊巧的是,病倒的伯恩會變得異常老實,尤其配合有渴睡副作用的藥物,那他就會由磚塊變成粘土一般,不管任何問題均會直直回答,大方地說出心底話,甚至會無意識地撒嬌,完完全全展露出最單純無掩的本性。因此,樂蒂莎冒出了兵行詭道的念頭,雖知這樣做一定會引發更大的波動,但她認為也是時候教訓大兒子的鑽牛角性格了。她一邊想,一邊送醫生走出門口,然後返回店內幫忙管帳。
星期六的酒館總是特別熱鬧,眾多商家都前來採購或者推銷異國特產,加上酒業公會的人又忽地來辨緊急聚談,這教摩列斯得不斷進出窘室存取酒品,毫無喘息的時間。然而,基於毒蛋糕事件,弗雷並不想與哥哥同處於二樓,他一直黏著父親四處走動,就像顆巨大的芒刺。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IBrMoYB6R
衣袖、衣角、褲頭、褲管,通通的位置都被兒子抓遍,弗雷的每一個動作均使得爸爸的眉頭越來越緊皺。正當摩列斯彎下身準備要抬起木箱時,弗雷便趁機會拉扯父親的腰帶,這害對方頓時毛躁起來,突然重重地放下木箱,再轉身對弗雷說:「你可以停下來了嗎?你乖乖坐在這裡就好!別動來動去!坐好!」
聽到丈夫的斥責聲,樂蒂莎立刻瞪視著他,然後急步走到摩列斯身旁低聲說道:「你這樣子大聲會嚇倒他啊,他才九歲好不好,你呢?都幾歲了?」
對方掉背臉,負氣回應:「夠了,已經夠忙的了,我不想跟你吵甚麼,你只要帶他回到樓上就好,我們在搬貨也是危險的。」
「你確定?」樂蒂莎微微側身,要丈夫瞥睹躲在裙後的兒子,那被嚇得掩耳欲哭的模樣。
望到弗雷驚魂未定的神情,摩列斯反覆掃撥前額,他怪責自己失控了,馬上比手畫腳地致歉:「看……我……抱歉……我……唉……我都不知道要說了甚麼,總之……啊……是的,是我不好。」
樂蒂莎搖著頭,以口形示意:「不是對我說……」
「弗雷,來,來……」摩列斯蹲下身,他伸手握著兒子的前臂,兩眼平視對方說道:「弗迪,爸爸剛才錯了,這是不好的例子,抱歉呢,我們和好好嗎?爸爸和大哥哥們工作太忙了,你跟著媽媽好不好?這裡很危險,有太多木箱了,爸爸很心急過了火,對不起呢,你願意原諒爸爸嗎?」
看到弗雷抿了抿嘴皮,然後弛緩地點點頭,樂蒂莎便滿意地密語:「我帶他去找伊尚洛說說那個,他就應該會肯跟我上去,你喝口水歇歇吧,工作忙不完的。」
雖然,樂蒂莎擬妥了嶄新的和好計劃,但眼見酒店如此繁忙,她也無法抽身不顧,唯有把其他事情押後處理,暫且先安撫好弗雷的情緒,以免他增添混亂。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kSdxNvjh3
在施予甜言呵哄過後,樂蒂莎成功帶著兒子來到對面的麵包店,可是店鋪門口卻貼有「本日特殊關店」的字條,這教她不好意思去打擾古菲多夫婦,但現正事急也只好放手一搏。未料,她才握住了門鈸,伊尚洛便紅著眼眶氣沖沖地打開大門,這個架勢嚇得樂蒂莎屏氣攝息,因為她從未見過伊尚洛煩愁的樣子,突然之間想不到該說些甚麼話語。
「咦?賽爾法太太?噢!弗迪!」青年望到腳前站有兩個人影,他隨即抬頭反應過來。
目見對方回復至平常的模樣,樂蒂莎才放心細語:「真的很抱歉,在你關店的時候也來打擾,真的是迫不得已,很抱歉。那隻毛茸鼠以為東西裡滲了催命劑,所以想你和毛茸鼠說一下那個真的沒有,不然牠不會爬上樹。」
「嗯,其實是剛好才對,我本來就是想弗……咳……啊,毛茸鼠,是想買多一隻毛茸鼠呢!沒問題!對了!今天可以邀請弗雷來我家作客嗎?我想向莉絲表現我已經準備好成為一個父親了,我不明白為甚麼她一直說我不能,這真的很沮喪,剛剛她還說到想要取消婚約,但我想她只是沒見過我和弗迪的相處情形而已,她都不會進去焙房裡面。」伊尚洛配合隱語回應。
「如果能夠幫到你這當然是沒有問題,這邊原來也是要麻煩到你的,這樣子我五點之前把他接回家?」
年輕人帶羞地請求:「其實……其實請問可以待過晚飯後,讓我再送他回去嗎?今天想和他待久一點。」
「啊……是應該沒問題的……」樂蒂莎轉身詢問兒子:「弗迪,你要不要到伊哥哥家裡玩一天哦?」
弗雷特里西立即生猛地回答:「好啊!我要!可是甚麼是毛毛鼠?伊哥哥是你廚房有老鼠了?」
「不是老鼠呢,是毛絨鼠,是一種很可愛的花田鼠。」樂蒂莎撫著兒子的頭髮笑說,然後回望伊尚洛續道:「不過,我得請你記下一些用餐事宜啊,真不好意思,明明是麻煩著你,弗迪他下面有一隻牙齒快要掉了,所以有些硬的、黏的食物都不能夠給他吃。」
「噢不,其實是我應該要問好這些事項的,唉……我太自信了,可能莉絲說的沒錯……」他低首苦笑。
「不要這樣說,這些都是累積起來的經驗之談,沒有人不用學就會知曉這些事,所以你今天盡量向黛莉絲展示吧!相信她會消除憂慮的!」樂蒂莎安慰著伊尚洛,她待對方寫下各種囑託以後,就揮手回到酒館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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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位熱忱滿懷的青年無法在一頓午飯之間說服未婚妻。於三時過後,黛莉絲便藉口外出,她聲稱要去購買晚飯材料,想為弗雷準備一道特別的家鄉菜,但實情是悄悄地往對面的店鋪找樂蒂莎商量,而樂蒂莎則邀請她到樓上去傾談,皆因她察覺到店內的男人堆令到少婦表現得悸動不安。
坐下來以後,黛莉絲接過花茶就開始直言:「這是關於伊尚洛的,他根本快要把小弗當成是自己的兒子了,如果有這麼可愛的孩子來當兒子那當然是好事,但我很怕……很怕他沒有想過生孩子也會有很多顧慮的……像是先天疾病,要是有些甚麼嚴重的殘障那怎麼辦?這些……這些都是我最怕的……而且在之後……如果真的生了一個聾子甚至瞎子……我有聽說過不正常的嬰兒是會被醫生硬硬送走到特教院……和他訂婚之後我就搬到這個城市來,身邊再沒有熟悉的人,現在我就只想到賽爾法太太您,打擾到您真的是不好意思,我真的心很亂,我想不到要怎樣面對這件事。」
樂蒂莎聽著、聽著,彷彿看見十年前的自己於對席談心。她笑言:「嗯……我那個時候也像妳一樣呢,或者是該說,所有當母親的人也會害怕吧,擔心孩子會有甚麼樣的狀況,如果有甚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又怎辦,我甚至想像過如果自己難產死掉,那丈夫和孩子們又會怎麼樣生活……」說到這裡來,樂蒂莎瞄到少婦的臉色有變,於是她握著對方雙手續道:「不可能不著緊的啊,只能夠想像成盆栽和大樹的分別吧。」
「盆栽?」黛莉絲疑問。
「打個比方說,孩子總沒法順著我們的理想發展,就像不斷被修剪的盆栽,總是會長到別處去,所以當年丈夫和我都終於搞清楚了,我們想要的,不是一個一定會幸福的孩子,因為這是神才做到的事,但是我們想著,我們一定會盡力讓孩子快樂,所以這就是無憾的了,就像種棵果樹一樣,我們努力去除害和灌溉,然後就是等它成熟結果,可以自立。所以呢,說真的,如果想要孩子,就要接受附帶的一切事情啊,無論是好的與壞的事呢。」
「幸福的孩子……對呢……就是幸福……我一直都知道……我很害怕……」黛莉絲大力回握樂蒂莎,她語氣懷愁地說:「我很怕!我真的很怕生了一個不是伊尚洛想要的孩子,被他否定的孩子,我想……我得跟他說說才行,再這樣子下去……我們只會分開!」語畢,她便立起身來,決心要回去和未婚夫談個清楚明白。
「嗯,他是個很可靠的年輕人,相信一定會理解妳的憂慮,所以……啊!請留步!雖然現在來說不是正確的時機,但我有些事早就想請教妳呢,因為有點急切,真不好意思在這關節叫住妳。」
黛莉絲歸坐下來問道:「嗯?是甚麼事啊賽爾法太太?」
「伊尚洛說過妳是紙品工藝專家,不知修復書本的事情能不能夠請教妳呢?」
「可以!當然可以!不知道是怎樣的書本?」對方露出深靨與犬齒,再襯上那麥色的肌膚,笑容就有如陽光般燦爛。
樂蒂莎馬上動身到廚房去翻找抽屜,她說:「啊,請稍等!」
「嗯……紙章是古玥紙,皺折可以簡單弄好,但是這些撕裂口真粗暴啊,不太容易處理,要花點時間對齊黏合,不然就會很容易掉頁,修了也會沒意思……」少婦摸著紙碎仔細地評鑑。
「噢!能夠修補就太好了,花時間這都不是問題,請問可以告訴我修理的方法嘛?」樂蒂莎對於今早所構想的和好計劃重燃希望。
「可是古玥紙有點複雜的,不如我來幫您修補吧?」
樂蒂莎壓低聲量,她苦笑地說:「謝謝妳,不過這有點不好意思呢,因為這是伯恩的日記,他十分在意的,天叫那孩子對私隱是死守啊。」
「啊,原來如此,伯恩的日記呢,哈哈!我能想像得到。那我寫下來給您吧,平滑要的浸劑和黏料,白比克雜貨那邊能買到全部東西,那邊也是最便宜,質量又好的,至於壓板呢,用普通的厚書本代替也行,不用特別買了,啊!不過這樣就要買一片菱網紙,刮刀那些也是可是用拌牛油的刀就行了,記得不要用開鋒的,還有……」黛莉絲一邊說,一邊寫下步驟及器具清單。
「好的,我明白了,我待會就去那裡買。真的不好意思強留著妳,我實在太想快點收掉這兩隻兔崽子的鬧劇,真的很感謝妳!」接過了便條,樂蒂莎由衷地感激對方。
「才不會!幫到弗迪和伯恩很好啊!而且我冷靜一下才跟伊丁談更好,要是我剛回了去談,我也會太激動,一定語無倫次呢!哈哈。我該要謝謝您兩次才對啊賽爾法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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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婦人於門前揮別以後,樂蒂莎便先行回去查看伯恩的狀況,接著再向丈夫交待要外出購物,而黛莉絲則鼓起了勇氣,她走到烘坊裡面與伊尚洛坦白一切。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mksmtuOEf
然而,在古菲多夫婦進行商談之前,他們首先安排弗雷待到二樓的書房去,免得尷尬。房間裡面存有大量的紙製品,例如雕花禮盒、領口蕾絲片,還有一些像燈罩的東西等等,但弗雷記得伊尚洛吩咐過千萬不要觸碰,所以只是靠近來欣賞。
獨處於寂靜的環境,弗雷很快就百無聊賴地躺在地上,他望著橫梁開展了白日夢之旅。不過,途中他的腦海突然浮起了太妃糖今午的說話——哥哥為自己做蛋糕的原由。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1BcKvV7e0
弗雷特里西自身是一個極討厭被冤枉的人,而這一次他卻把最討厭的「冤枉」加諸到伯恩身上,認為哥哥在布朗尼下毒藥,這直教他慚愧無比地反思:「唉……怎會覺得他要害我的了,昨天爸爸說的傾談,如果有說出來就一定不會冤枉到他了……明明都答應了原諒他,不過還是說不出來……但這太難喇……他都沒說話要我怎樣說甚麼……咦?伯恩昨天會不會也這樣?他好像有站在走廊偷望過我……對了!為甚麼不說我知道是送我的!都嚇死我了!每一次都是媽媽說他做了甚麼……都不是自己說的……我又不是不要原諒他的……他要是說了就好了的了!」
心想至此,弗雷突然驚覺於過往的大小吵架當中,不管是怎麼樣的爭論也好,原來每次的結尾均是自己先向伯恩低頭道歉,於是他不憤地坐起身來,托著腮頰繼續追憶:「對呢!為甚麼就不能夠是他先說啊?之前坐到他的筆也是嘛!還有明明不是我偷吃他的麵包,明明是老鼠吃的!不公平!其實我不主動說,他也可以主動啊!黃腹魚都沒對我說謝謝!要是他有說了其實就清算了啊!當哥就可以這樣了不起哦!剛剛爸爸也有向我道歉耶!真是小氣!臭哈恩!給我當哥哥我才不會這樣小氣!哼!看著吧!臭哈恩哈德!」
孩子的心情可比天氣更變幻莫測,本來弗雷準備在回家以後就向哥哥賠不是,但乍然萌生的意氣讓他卻步了,他決定這次必須要堅持著,要哥哥先對自己低聲求饒,然後才肯放過他。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H7R5pLW6V
沉醉在歡樂的幻想世界之中,弗雷沒有留意到梯間傳來的談笑聲。伊尚洛兩人的對談結束了,過程俐落,黛莉絲很快便得知道丈夫從來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並不是想要一個與弗雷一模一樣的兒子,無論將來如何,他都會愛惜著這個家庭,所以當心聲互訴過後,問題便迎刃而解。
兩小口笑得甜蜜地走進書房,不過弗雷毫無反應,於是伊尚洛上前叫喚他:「小弗想玩鏤花?」
「……嗯?啊!不是,不過很漂亮的!」他正想像得出神,想像哥哥投降認輸的樣子,然後換成自己來當老大發號施令。
「很漂亮對吧!全都是黛莉絲姊姊做的哦,這裡全部的紙品都是她做的呢!」
弗雷指著身旁的紙盒,他驚歎:「好厲害哦!這個是怎樣做的?這個圖案超級美的!」
「謝謝讚賞哦!對了,小弗你的哥哥好像生病了,要不要一起來做慰問卡給他呢?我可以順道教你壓製這個花紋哦!」
弗雷別過臉嘀咕著:「誰要管他的……」
黛莉絲試探地說:「可是我剛剛看到他好像很嚴重呢?很高燒啊,聽說是從北方國家傳來的病。其實現在我正想做一張慰問卡給他呢,你可以來幫我嘛?這次來當我的小助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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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出口的話語,或許能夠寫出來,這是黛莉絲最後的誘餌,但這招數未曾見效,弗雷特里西異常堅拒,說自己絕對不會寫下一字一句給哥哥,雖然古菲多婦夫覺得這很奇怪,只是他們亦不敢深入別人的家事,就這樣隨他著手設計花紋。
另一邊廂,同樣是紙品製作,樂蒂莎可是半點都不覺得享受。經歷了近兩個小時的戰鬥,她終於把日記修復完成,但這只是計劃的初階而已,接下來她並沒有休憩的時間。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eQkWPHfZp
在喚醒兒子之後,樂蒂莎便趕緊到廚房洗了把臉,再將藥粉混合蜂蜜搓揉成丸狀,連同溫熱的玉米蜆湯與涼水,她把全部東西一併端進孩子的房間。
望見伯恩正呆坐於床上,樂蒂莎就心急地加快步伐,她將托盤暫放到木几上,再把椅子挪移到床邊,她坐下來說:「喉嚨會腫著痛嘛?來,啊……先吃個藥。晚餐你有甚麼想吃的嘛?」
「不痛……只是……很睏……」伯恩依從母親的指示,他張開嘴巴讓對方餵藥,然後接過薄荷茶暢快地痛飲。
「好,來,這個湯吃不完也沒關係,多少也吃點吧,先向前傾一下。」樂蒂莎抽出了枕頭把它豎立起來,給兒子作靠背之用。
伯恩拿著湯匙挑出了幾塊蜆肉,但沒一會就噘起嘴皮把湯碗遞回去,他向母親央求:「冰茶……媽媽我想要冰冰的茶……這個我不要……」
看見兒子把剛才喝剩的甜茶咕嘟咕嘟地喝個清光,然後高舉水杯,伸長了舌頭想要接著杯底裡最後一滴甘美,這模樣怪有趣的。樂蒂莎忍笑問道:「還要一杯冰茶嘛?」
「嗯……好……要……」伯恩每說一字便點頭一下。
「等等我來調整壺給你吧,我只調了一杯呢。」樂蒂莎站起身來笑說,然後開始實行計劃的下一步。她從裙袋掏出藍色的日記本,裝作大意地說:「啊!差點沒了這回事,你的日記沒收期結束了哦。」
伯恩瞇眼細看,他搖著頭說:「這不是我的……我的……是爛爛的。」
「媽媽都貼好了哦,你看。」樂蒂莎把日記放到兒子膝上,並且打開封面讓他瞧見名字確實是寫著伯恩哈德。
「謝謝……」
「嗯,我來調冰茶給你吧。」樂蒂莎收拾好各種器皿以後,再拿著托盤往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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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完美無瑕的本子,教伯恩有點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他馬上翻開來查看,而日記的內容隨即使他清醒過來,因為用字實在太傷人了。伯恩停不了手地速閱著每篇記事,這是他首次回顧自己的日記,當掀至出現水漬和擦痕的一頁,他才停下來,他慌張得很,腦海裡滿是弟弟哭慘的表情,思路都被他的淚水淹沒。昨晚,伯恩還努力地研究過許多道歉的方法,但現時他徹底絕望了,他覺得自己所犯下的過錯根本難以原諒,即使配上千言萬語,或者花光零錢去買巧克力等等,這全都也無法令到弟弟回來,更無法像從前一樣要好。
聽到母親的腳步聲逐漸貼近,伯恩立刻將日記放到腿邊,他伸手接過了香草茶,但是喝得慢慢吞吞的,沒久就垂下頭來。樂蒂莎見狀,便把水杯拿回去,她問:「嗯?這次調太甜了?來,你有甚麼書想看嘛?肚子滿滿要坐多一下才好去睡。」
「嗯……隨便……都可以。」
結果,樂蒂莎隨意拿來了《韋伯利故事合集》,但伯恩完全無心閱讀,焦點散漫,於是她就接過書本來講故事。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KXUqqUyWn
美麗的孔雀——伯恩都有聽沒有懂的,當母親問他覺得結局如何的時候,他才定神回答:「對不起媽媽,我沒有留心聽到……我……我……還是……不想要這一本日記……對不起,媽媽都修好了……對不起……」
「嗯?怎說呢?」樂蒂莎蓋起故事書等待兒子的解釋,可是對方一直低頭不語,半分鐘過後仍然如是,她就乾脆試探說:「伯恩這沒關係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我就拿去燒掉吧,當是省點煤油來燒水。」
伯恩馬上拼命搖頭,他緊抱著日記深怕會被媽媽拿走。原先,他認為如果日記消失了,心裡可能會感到舒服一點,可是當母親問及理由的時候,伯恩哈德瞬間意識到,這只是自己沒有勇氣再次面對這本罪證而已,他深知自己做錯了太多事,不單傷害了弟弟,父母還會對自己非常失望,種種衍生出來的問題,使到伯恩心慌意亂,瀕臨崩潰。
聽到兒子的呼吸聲變得急促,樂蒂莎知道時機到了,於是她刻意掉出最後一根稻草,作勢要強奪日記。她站起身說:「如果下不了決心,媽媽來幫你決定吧,現在就燒掉吧。」
「不要!」伯恩用力抓著本子不放,待到母親收手歸坐以後,他才招供:「我……我也偷看了弗雷的日記……」
「嗯?偷看?」
「是我不好!我不是好的哥哥!我!我!我該去孤兒院!」
「噢,傻孩子啊,怎麼說了啊伯恩,發生了甚麼事?」
「我都……我全都沒做好……我!我!做不了哥哥,做不好!我是壞人!」
伯恩突然抽泣起來,樂蒂莎立即撫拍著兒子的背部,她溫柔地說:「怎可能呢,伯恩你很乖巧,怎會沒有做好事情,你很幫家裡忙,讀書做功課也是自動自覺的,哪裡會是壞人了。」
「我!我!沒有問弗雷就說他壞話!又!又蠢!總之!我全部都做錯了!總之!我!我!當不了哥哥了!我沒法當哥哥!我!我!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我都做錯了!」
「伯恩、伯恩、伯恩,如果你這樣想就真的是小蠢蛋了啊。」樂蒂莎從側面抱緊兒子,緩緩地晃搖,想讓他平和下來。
伯恩埋頭在母親的懷裡哭喊:「對不起!我都做錯了!對不起!我該去孤兒院!我害弗雷不回來了!不會回來了!」
「噓——噓——噓,傻孩子啊,慢慢來,告訴媽媽發生甚麼事了?」
伯恩失控地哭訴起來,一時之間,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以外,其他都是雜亂無章,難以聽懂的說話,就像那天弗雷衝了下樓的情況一樣,話語都黏成一團一團的,帶有厚重的鼻音和哽噎聲。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VghtMP9Nu
其實,伯恩很羨慕弟弟不用努力就能夠得人寵愛,做了壞事又不會被說要立個好榜樣,不會被老師責備,也莫須擔心成績落後他人,可是換成哥哥的立場便不同了,甚麼都要拿到第一名,而且要常常幫忙做家務,還要回應父母的期望等等。各種壓力和規限使得伯恩想要早點變成大人,他希望能夠盡快獨當一面,不用別人勞神,但正正是這份想要成熟的心態害他把自己孤立在荒島。伯恩從不會尋求長輩或者同輩的幫助,只會獨自面對問題,這就是他認為的大人作風,而當遇上了弗雷的獃事,他就會無意識地趁機對弟弟出氣,罵他蠢說他笨,完全不符合好哥哥的作為,不僅沒有保護他,還傷害了他,這亦是伯恩心中最大的芥蒂。
樂蒂莎艱苦地把聽到的字詞拼接起來,按照自己的理解,她嘗試安慰兒子:「伯恩,你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啊,是我們的兒子呢,甚麼孤兒院啊傻孩子,別要再這樣說哦,也絕對不是像你說的只有弗雷被我們寵著,你也是被爸爸、媽媽和兄弟寵著的呢,和弗雷一樣的。你記不記上次博文西斯要欺負你,在學校想搶走你的成績單,然後就忽然被皮球打到後腦杓了,你回來還笑說他是惡人終有惡報呢,這其實是弗雷悄悄把皮球扔向他,之後你們想去踢球的時候就說成了不小心弄失了,當然打人是不對的,他也知道要叫老師才對,不過是……」
聽到這裡來,伯恩便哭得更厲害的,他不斷喊叫對不起和我是壞人這兩句話,語無倫次地打斷了母親的懇言。於過往,伯恩最常以蠢蛋來罵弗雷,認為他甚麼事也做不好,只會帶來麻煩及阻滯,但現在他覺得真正的蠢蛋是自己才對,竟然不知道弟弟在背後做過甚麼,當時還一直把他搞不見生日禮物的事掛在嘴邊,可見自己有多麼的壞及自私自利,就像故事中沒救的壞蛋一樣。
「噓——噓——噓,媽媽不想聽見伯恩一直說這些話哦,因為媽媽知道伯恩不是要傷害誰,所以別再怪責自己了,伯恩是好孩子,是太好太好了,你都想靠自己去解決問題,但是呢,大家也想幫你的忙哦,並不是只有你去幫助別人做事呢,所以當遇到問題的時候就要來找我們商量,一起談,不然爸爸媽媽不就變成了沒用鬼了?嗯?對不對啊小傻瓜?」
「不是……我並不好……我!我做了很過份的事!全都!全都沒法……都沒法好!很過份的!我都……我都做不好!沒好過!」
「伯恩,你記不記得你以前常常說著,你把數學的算式次序弄亂了,所以很討厭數學,但是你多加練習之後,又留心了老師的講解就不再討厭了,乘數還變得很厲害呢?對不對?現在也是一樣哦,只是搞錯算式了,只要多點說出來,不要怕,把問題說出來讓大家一起去想,那就不同了啊,會知道該怎樣做才有正確的答案。而且啊,爸爸、媽媽和弗雷都不會法術呢,你不說出來,我們就不知道你的心思了。來,我們來實驗看,現在給你猜猜看媽媽在想些甚麼。」樂蒂莎帶著微笑抹乾兒子的眼淚。
「……不知道。」伯恩低首捻著指頭,只有眼珠往上望,露出像小狗般的眼神,這教樂蒂莎覺得兒子可愛極了。
「看吧,不說出來就絕對不會知道了哦。當然也不是要你全部都說出來,只需要說你想說的事情,說甚麼都是由你決定的,開心的,不開心的,無論是分享還是問意見,我們都願意聽啊,而且也沒有法例說當哥哥的不能接受幫助啊,你說有沒有這種法例?嗯?對不對?在家裡面,我們——爸爸、媽媽、弗雷,你說的我們甚麼都會聽呢,而你也會聽到我們說的事吧?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會互相扶持,對不對?」
望見兒子點頭同意,樂蒂莎便繼續說道:「所以啊,沒有甚麼好顧忌的呢,傻孩子。伯恩是很乖的,很想自己把事情都做得漂亮,但這不是代表要自己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事情啊,如果你真的是個壞孩子,又怎會哭成這個樣喇。」
聽到這句話以後,伯恩又開始迸淚,他抓緊媽媽的衣袖說:「可是……可是!我真的不好!我真的很壞!真的!你看!我不好啊!」
伯恩隨即拿出日記給母親看,逐頁翻開指出自己的惡行,由首至尾地評說,而樂蒂莎則保持平常心,叫他一起思考、一起討論如果情景可以重來,那又會怎樣做。直到中段時間,伯恩方開始理解母親所說的互相溝通、體諒、扶持是甚麼意思,講話的速度逐次放慢,亦不再喘氣了。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iYBBQMK8D
當學習到自己能夠怎樣改正過來,伯恩大半已經釋懷,只是他仍然顧忌弗雷會不會搬回來睡,一直說得要有實質的懲罰才算公平。此時,樂蒂莎惟有重複又重複地安慰他,說只要誠心對話,就不用驚怕甚麼了,萬事均可以重來,而且比起哥哥這個輩分,兒子才是更重要的排名,所以豈能允許自己的心肝寶貝睡地牢呢。
聽過了連番的勸導,伯恩終於勉強答應現在會先就寢休息,待到晚上再與弗雷好好傾談,但他要求母親承諾,若果弟弟之後仍舊不肯回來睡,那麼他就一定要搬到客房居住。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HqHx2PfoO
兒子的固執本性,使到樂蒂莎會心一笑,完全拿他沒辦法的。在抹乾伯恩的涕淚後,樂蒂莎便給他補充水分,讓他躺下去睡覺,並於紅腫的眼皮上放置了一塊冰涼的手帕。雖然,伯恩不時還會蹦出幾句關於日記的突發奇想,但他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耳聽著母親哼唱的歌謠,沒久他就完全放鬆心神,進入了夢鄉。
樂蒂莎待兒子睡得爛熳時,她才靜悄悄拿走水壺離開。望著空無一人的大廳,她倏忽憶念起家鄉故人,樂蒂莎覺得在風吹雨打過後,現在能夠安身於此,真的是很幸運、很幸福的事,而孩子呢,總讓人感到滿心暖意。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LmGS3FG5t
斜陽西照,地板上的影子均呈銳角狀,提醒著樂蒂莎該動手預備晚飯了,正當她思考著該炮製甚麼菜式的時候,便連帶憶念到自己最近總是對丈夫動怒,儘管樂蒂莎心底裡知道他不是專要出差錯的,但還是難以自制,於是她決定要用佳餚來補償一下摩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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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館打烊過後,弗雷手持著紙卡回到家裡,他站在梯邊一副磨磨蹭蹭,有話不敢說的樣子。樂蒂莎見狀,就乾脆叫喚他快點過來坐下,她說:「弗迪,你和伊哥哥他們晚餐吃了甚麼哦?要再吃一點東西嘛?媽媽弄了起司派呢,來吃一點吧?」
「啊……不用了,我們一起烤了火腿卷,還有塔莉絲姊姊的奶油南瓜……還有好多的……我都忘了……」
「她是黛莉絲姊姊,不是塔莉絲喇,那你手上拿著的是甚麼哦?」
「是塔莉……塔……黛莉絲姊姊給的。」弗雷把紙卡遞給母親。
「嗯?可是,這個上面寫著給伯恩哈德耶?」
「這……這是伊哥哥和姊姊給他的卡,媽媽給他吧,我……我……」弗雷想就此溜之大吉的,他想跑去洗澡,不過才剛轉身便被母親抓住了手臂。
「弗雷,這是姊姊要你轉交的,你得自己去完成任務耶。你也順道幫我把藥和晚飯端給哥哥吧,爸爸和媽媽正要開始吃飯呢,今天晚了關店,很累呢,來,幫忙一下。」樂蒂莎把他拉進廚房裡面,然後將托盤交到弗雷手上,再帶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接著便迅速關上木門。
樂蒂莎忻忻得意地返回飯廳,她對丈夫說:「呼!孩子們的心結就是要孩子自己解決,應該沒問題的了。」
目見這一幕,摩列斯錯愕得魄散九霄的,他連忙拿著晚餐和醫療藥箱,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外戒備。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4uQpTutkK
雖說,丈夫無心亦無意讓孩子陷入危境,但對於那串烤魷魚事件,樂蒂莎還是忍不住想要教訓他,所以並沒有向摩列斯提及計劃的細節,而可憐不知情的他,現正提心吊膽地待命,耳根一直緊貼房門想要偷聽孩子們的對話。縱使,摩列斯已經屏氣斂息,但他僅能竊聽到某些字詞,因為兩人的交談聲大半都穿不過實心的木門,惟一清楚入耳的內容就只有弗雷的怪叫,這教摩列斯擔心兒子倆是否動手扭打起來了,不過隨著音量轉小,他也解除掉危機警號,同時趕緊轉換姿勢,趴到地上繼續收集情報。
陣陣笑聲從門檻縫傳出,接著又回復嘰咕講話,情況連綿起伏的,直至飯廳的大鐘響起,房內才開始沉寂下來,再無半點動靜。摩列斯以單手遮蓋門隙,他看不到有光線透出,認為孩子們應該都入睡了,但他還是決定多等一會兒才進去視察,而趁著這個空檔,他便狼吞虎嚥掉碟上的菜餚。在十分鐘過後,摩列斯就悄悄步入房間,他發現兒子倆都睡在同一張床上,四隻小腳板都暴露無掩,於是他馬上拿來弗雷的毛毯,輕輕地蓋在他們身上,然後取走了托盤和自己的餐碟回到飯廳。
摩列斯表情驚訝地說:「你早就預料到的?還是你叫他這樣做?伯恩他道歉耶!天啊……我還以為自己聽錯聲音,他哭著說對不起耶,不是不好意思!」
「唔……誰知道呢,既然已經解決了,那終於能夠睡上一覺了。」
「慢著慢著,你今天一定對伯恩說了甚麼吧,不可能沒有啊!」
樂蒂莎比著手勢指向餐桌,故意擺出一個留難對方的姿態說:「嗯……你覺得我會說甚麼呢?唉……本來昨天就圓滿了啊……送蛋糕和好不好嗎?唉……是誰呢?嗯……好像昨天就能夠解決的呢,啊,可是,是誰來著呢?哎啊,是誰搞亂了啊?嘖、嘖、嘖。」
「好的!好的!我馬上去洗乾淨碗碟再來請教大師!」
「傻瓜,都放在桶裡面吧,明早才洗。來睡覺喇,你昨晚也睡得不好吧,今天在酒館也累壞了。」
「可是……」
「或者我在睡覺時會說夢話告訴你。」樂蒂莎笑著親上丈夫的臉頰,然後拿走他手捧的碗碟,徐步往廚房去。
「哎啊!現在告訴我喇!我會睡不著的,來喇,行行好喇,你是怎樣治到小牛皮的?這太不可能了!那個態度!那個語氣!我是在作夢嗎?」摩列斯一邊揉搓著肩膀,一邊尾隨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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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了三天的風暴終於結束了,賽爾法一家今夜都可以安枕。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59CTf5Lp
至於,兩兄弟之間到底是怎樣圓好,這個過程就當作是他們的小小祕密吧。搞不好是弗雷提出抗議,然後哥哥馬上誠心道歉,也可能是伯恩早已決心吐出心聲,從而打動了弟弟,又或者是弗雷看到臥病在床的伯恩,因此心軟下來真情剖白。不過,他們確實長大了,再也不能夠依靠玩具或嬉戲的方式來作溝通,就算是孿生兄弟,亦需要好好對談,這樣才能夠明白對方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