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靜深夜,月亮高懸,繁星閃爍,蟲鳴唧唧,螢光飄忽,此時眾人已離開嘆息之地,在希望之都外的獵戶村沉睡夢鄉之中,滌去滿身的疲憊,準備明日一早趕回希望之都覆命。
唯獨一個灰色人影,在屋外做體能訓練,直到自己累得趴在地上喘氣。
「幹麼還不睡?」
突然傳來聲響,灰色人影嚇得爬起身,看清來人,吃驚回道:「伊雷?」
伊雷披著外套站在屋門外,邊打呵欠邊走過來說:「從你遇到那位叫巴弗雷亞的煉獄使者後,你每晚都把自己操得趴在地上,是受到什麼刺激了?」
說著,伊雷已經走到歐米加身旁,逕自坐下,歐米加坐著沉默一會兒,才開口回答:「沒……我只是覺得詠夜族經不起打、體能太差了,之前我就被打暈好幾次,所以我想鍛鍊體能,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強。」
歐米加仰望夜空明月,每當此時,他總會想起家鄉的血精危機,擔心族人的安危,時常心急地想趕快帶回援軍,但帶回之後呢?能力拙劣的他,根本無法上場殺敵,依舊只能待在城內乾著急,甚至會成為大家的累贅。
因此,他想趕快變強,讓自己也有保護別人的力量,一同抵抗血精入侵。
伊雷了解歐米加的心情,昨日與亞爾曼互相盾擊,她被擊暈,差點害歐米加與椪柑喪命,她被救醒後感到相當懊惱,驚覺自己還太弱,即便其他人怎麼安慰勸說,說亞爾曼本身就很強,連三人圍攻都無法擊敗,並不是她的問題,但眼看同梯的毛毛、小花都已經是二轉職業了,而她還停滯在一轉職業,叫她怎不自責?
若她是聖殿騎士,或許就有保護別人的能力……
想當初一臉蠢樣的歐米加,明天就要轉職成咒術師,看歐米加這麼努力,她也應該加把勁。
她也曾在心中立下誓,要讓自己變強,所以她捨棄了當一般女孩子的生活,轉投入出生入死的軍隊中,她可不能因為已經一轉職而鬆懈怠忽,更應該繼續努力朝二轉職前進。
「對了,因為妳暈倒,所以沒聽到……我聽亞爾曼他們三人的交談,說到什麼『輪迴轉世』、『下輩子』,那是什麼意思?」
歐米加的提問,讓伊雷瞠目吃驚,像是聽到什麼曠世奇聞,「你不知道?」
歐米加搖頭,「我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還有什麼『生生世世』……」
伊雷皺眉問:「詠夜族沒有『輪迴轉生』的觀念嗎?」歐米加搖頭,一臉疑惑問:「那是什麼?」
伊雷看歐米加是真的不知道,開口解釋著:「輪迴轉生就是死了之後,靈魂到冥界去,再投胎轉生到這個世界來,變成一個新的生命,雖然會改變身份、失去記憶,可是靈魂還是一樣,有的時候還會記得上輩子的事。這事每個種族都有這種觀念,想不到你們詠夜族沒有,是因為長生不老所以活太久?」
歐米加詫異驚問:「是嗎?死了之後還會再重生?甚至還記得以前的事?」
伊雷點頭,「不過這也只是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就不曉得,或許是人們覺得百年壽命太短,跟喜歡的人相處時間太少,還有太多心願沒完成,所以就寄望死了之後,還會變成另一個新的生命,繼續跟喜歡的人相處下去。」
歐米加聽得發愣,的確,或許是因為詠夜族長生不老,若沒有疾病與外力,幾乎可說是不老不死,所以活得太久,久到對情感麻木,對情感之事不再熱情,被外族認為個性冷淡,又怎會寄望還有以後?
歐米加無法了解為何會活到對情感麻木?每當他有這種疑問,凡賽堤總是無奈嘆息,說他還太年輕,當然無法體會。
如果,真有輪迴轉世的事,那他的母親呢?父親呢?死了之後,會變成什麼身份?他有機會能遇到轉世後的父母嗎?
伊雷嘆口氣,說:「不過你相信嗎?聽說執著越深,轉世之後還會相聚一起。我想亞爾曼他們三人,說不定下輩子還會繼續是朋友、戀人。」
伊雷抬頭望月,嘴角略微上揚,雖然事情以亞爾曼自殺結束,但她期望他們三人到下輩子還能繼續像從前那樣快樂生活。
輪迴轉生,不就是讓人寄望未來、填補心中遺憾的想法嗎?
「不過德維特還昏迷不醒啊……就算椪柑施術也沒用,只能等他自己清醒了。」
這事一直是大家擔心的,深怕德維特醒來之後,會為愛人、朋友的死難過,說不定也會自盡追隨而去。
「對了,說到亞爾曼……妳還記得魔女芙蘿拉的死法嗎?」
聽歐米加突然這麼一問,伊雷點頭,回答:「當然,身體竟然崩解化成塵土。」
「亞爾曼他也是。」
「什麼!」
歐米加話一出,伊雷大吃一驚,歐米加皺著眉頭繼續說:「當時我看到亞爾曼跟芙蘿拉一樣死法,愣了好久,我記得只要是生命體,死後都會留下遺體,就連我們詠夜族也一樣,可是為什麼他們兩個死了卻崩解成沙土?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伊雷也感到狐疑,摸著下巴說:「這真的很奇怪……」
兩人雖存有同樣的疑惑,此刻,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原因。
歐米加想不透其中緣由,暫時不去想,因為還有件事讓他很在意。
「還有另一件事,妳記得幫助割錯布作亂的鍊金術師嗎?」
「記得,當時我還以為就是你,差點要把你給宰了!」
伊雷掩嘴咯咯地笑,歐米加臉色一沉,不只差點被宰,醒來後還被五花大綁,要不是伊雷有察覺到他窩裏反的舉動,心中起疑沒殺他,恐怕他早就含冤枉死了。
「別、別提那個,我想說的是亞爾曼臨終前有說過,他墮落之後的力量是一個自稱是鍊金術師、卻能使用魔導匠的隱形披風的詠夜族人,我懷疑兩個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
「對!我懷疑詠夜族出了叛徒!」
這是讓歐米加最在意的事,詠夜族與人族友好,怎麼會幫助割錯布要攻打安蒂亞斯村?還慫恿亞爾曼墮落、傷害進入冰宮的人,而芙蘿拉與亞爾曼同樣的死法,令他懷疑芙蘿拉變成魔女、吸取別人靈魂的作法,說不定也是那個叛徒誘導的?
這麼一想,歐米加驚覺事情比他原先所想的還要複雜,詠夜族的子民都以身為詠夜族驕傲,詠夜族與人族友好也有好長一段時間,雖然詠夜族對外普遍冷漠高傲,但還不至於冷血殘忍、傷害別人還毫無自覺,族內也有些人對外族抱持輕視態度,可還不至於違反結盟條約,那究竟是誰會這般仇視人族?屢次作梗?
從目前所得的線索來看,身高一九零,應該是男性,自稱鍊金術師,卻能使用魔導匠的隱形披風,很可能是魔導匠,那咒術系的職業應該沒嫌疑。
但那人究竟是誰?為何要這麼做?他一點頭緒也沒有,此事也務必告知凡賽堤處理才行。

翌日,眾人馬不停蹄趕回希望之都向公主蓮娜莉覆命,蓮娜莉得知狀況後,感到無奈,安排讓昏迷的德維特休息,靜候清醒,同時告訴歐米加她已將詠夜族之事轉述給人皇貝里斯,在歐米加一行人解決亞爾曼事件期間,調派軍隊準備出發,正好眾人趕回時已準備妥當,即將前往詠夜鎮協助;也得知雪魔頓納與班森公爵的事,但因為詠夜告急,她摧促援助詠夜的軍隊先行,其餘的事她再另外派人處理,要歐米加等人不必擔心,專心解決血精問題。
因為蓮娜莉還要幫歐米加轉職、教咒術師的法術咒語,最快需要幾日時間,無法隨軍隊出發,歐米加只能暫且留下,等學完後再啟程。
但歐米加單獨一人,剛轉成咒術師對技能還不熟悉,在前往途中難免會遭遇危險,要留下幾人與歐米加一同行動,眾人二話不說,馬上推出伊雷。
「為什麼是我!」
「人是妳帶來的,妳要負責。」
面對眾人的指稱,伊雷無話反駁,情緒氣憤得碎碎唸,後悔當初應該順手宰了歐米加。
蓮娜莉看了還是不放心,又開口問:「還需要一位二轉職業的帶領,有誰願意?」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小花伸手指著毛毛說:「就妳了。」
「為什麼是我!」
毛毛氣得跳腳,她可不想留下來帶兩個拖油瓶過悲鳴峽谷!
小花瞧毛毛一眼,先是嘆一口氣,接著從口袋拿出一個卷軸,攤開給毛毛看,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與數字,紙還長到滾到地面上去。
接著,毛毛立刻對小花跪拜,十分恭敬的說:「對不起,請儘管使喚我。」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在淌血。
毛毛不善理財,是個窮鬼,小花擅長斂財,是個富婆,毛毛時常向小花借錢渡日,久了竟積欠大筆欠款,時常被小花拿來威脅,這對窮鬼毛毛來說,與其被逼債,她情願被小花奴役。
把柄被要脅住,她怎敢有二話?
蓮娜莉看了很滿意,點頭說:「嗯,我相信毛毛能安全帶你們到詠夜鎮,其餘人就先隨軍隊出發,等會我要幫歐米加轉職。」
站在殿堂下的將軍安德烈向蓮娜莉恭敬行禮後,說:「那麼公主殿下,我這就帶領軍隊前往詠夜鎮了。」
蓮娜莉點頭,安德烈率命領軍出發,前往援助友邦。
接著蓮娜莉張開展臂,唇瓣輕動,清脆悅耳如鶯囀的嗓音詠唱著詠夜族的古老咒語,調息體內的魔法能力在全身流轉,對歐米加啟動轉職魔法陣,只見蓮娜莉的雙掌凝聚出水藍色的魔光,而歐米加四周地面也浮現出魔法陣圖紋,散射出豔紫光芒,從魔法陣溢出多道紫色魔流環繞在歐米加周身,最後旋入體內,歐米加感到自己的魔力漸漸增強當中,胸口氣力豐沛,渾身溫暖舒暢,最後身形隱沒在強烈的紫光當中,當蓮娜莉停止詠唱咒語,魔法陣與刺眼紫光也逐步消散。
「行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咒術師了,恭喜你,接下來我要教你咒術師的技能咒語。」
蓮娜莉看著蛻變的歐米加滿意點頭,在旁的毛毛與伊雷也獻上祝福,恭賀歐米加轉職,歐米加開心不已,他感覺自己又變強了些,再也不是弱小的術士了,繼續留下來向蓮娜莉學習。
直到日落西山,歐米加等人向蓮娜莉告別,返回休息,蓮娜莉目送歐米加離去後,柳眉微蹙,表情疑惑的喃喃自語。
「怪了?怎麼魔源是紫色的?……」
蓮娜莉記得凡賽堤說過詠夜族的魔力來源取決於生命核心,而魔源光芒的顏色可以看出能力特色與潛能發展,平時是看不到魔源光芒,唯有在轉職時以「魔淵熾煉法陣」誘導生命核心釋放能量、增強魔力時,才能看到魔源光芒的顏色。
凡賽堤說過許多種他所知或看過的顏色,但沒說過有紫色的。
而平時調息魔力所釋放的顏色,並不代表與魔源相同,像是凡賽堤他平時施術是顯露紅色,但他的魔源卻是天藍色。
這讓蓮娜莉感到困惑與好奇,紫色的魔源是代表什麼意思呢?
三日之後,歐米加終於學完咒術師的技能咒語,蓮娜莉羞紅著臉委託歐米加捎信給凡賽堤後,三人匆忙向蓮娜莉辭行啟程,加快腳步要趕到詠夜鎮會合。
蓮娜莉交派其他人去找雪魔頓納取得寒冰意志、消滅籌備叛亂的班森公爵之事,吩咐完畢後,負責看護德維特的護理師走進皇宮殿堂,向公主稟報。
「公主殿下,魔法師德維特終於清醒過來了。」
蓮娜莉先是感到一陣高興,隨即又皺眉擔憂的問:「那他有為亞爾曼的事傷心嗎?」
「傷心?」護理師搖頭,吞吞吐吐地回答:「德維特他……」
蓮娜莉見護理師臉色沉重,內心有股不安感油然升起。
在希望之都國家醫療中心一隅的病房內,甦醒的德維特雙眼無神,坐在病床上發呆許久,蓮娜莉跟著護理師進來探望,德維特見到蓮娜莉,驚呼一聲:「公主殿下?」正要下床行禮時,蓮娜莉搖手示意免禮,上前關心詢問:「德維特,你感覺好多了嗎?抱歉,我知道亞爾曼的事讓你很難過……」
德維特愣了一下,眼神呆滯恍惚,回說:「亞爾曼?那是誰?」
話一出,蓮娜莉大吃一驚,「你、你怎麼忘了亞爾曼?」話畢,急忙拿出冰淚石項鍊遞給德維特說:「這是姬兒的東西,你還記得嗎?」
「姬兒?那又是誰?」
蓮娜莉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德維特竟忘記亞爾曼與姬兒兩人?

難道是亞爾曼瀕死前的那一舉動……
德維特接過項鍊,看著手中由七顆淚珠狀的紫晶墜飾所製成的項鍊,不知為何,眼眶泛出眼淚,滑過臉龐,滴落在冰淚石上。
「奇怪……為什麼我會流淚?」
德維特另一手摸著自己的臉頰,是濕潤的,他明明對這項鍊毫無印象,為什麼眼淚像扭開的水龍頭一樣狂洩不止?
「我……是不是失去了什麼?遺忘了什麼?為什麼看到這項鍊,我的淚,不停流出;我的心,會這麼痛?」
「為什麼……?」
德維特難過地揪著自己胸口上的衣衫,望著手中的冰淚石項鍊心痛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