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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懷念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雖然在自己眼中的對方一直都沒有很大的差別,但是仔細一看,的確還是不同的呢。
不管是稍嫌稚氣的臉龐還是無精打采的神情,這的確是他記憶中的「那個青峰」,於是他就如同過去每一次一樣的走上前。
對話也如過過去每一次一樣的展開。
「青峰君。」
「幹嘛?阿哲。」
「我們來一對一吧。」
「啊?」
「我們來一對一吧。」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我們不是之前常常在一對一嗎?」
「那不一樣,青峰君從來沒有認真的把我當成對手對吧。」
「別開玩笑了、阿哲。」
「青峰君,我沒有在開玩笑,請跟我一對一。」
「你...你知道你根本不可能贏過我嗎?」
「沒有試過怎麼能確定呢。」
「阿哲、別鬧了。」
「我沒有在鬧。青峰君,不然的話,就請把這個要求當成賭注吧。」
「什麼的賭注?」
「關於我跟你的籃球的賭注。」
「我跟你的籃球有什麼好賭的?」
「如果我贏了,就請青峰君承認,青峰君現在的籃球,是錯誤的。」
「阿哲、別鬧了!」
「我沒有在鬧、青峰君!」
「你鬧夠了沒!阿哲!」你難道不懂嗎?
「我說過了,我從來沒有在鬧,青峰君!」你為什麼不懂呢?
我從來,就沒有這麼認真過。
即使粉身碎骨也必須要傳達的東西,即使可能會失去一切也必須試著去爭取的東西,這些都是你讓我知道的,所以我必須、不得不、非如此不可。
「阿哲、即使如此你都要跟我一對一嗎?」
「我說過了,青峰君。」
「真是夠了,想一對一就來啊!」
「青峰君!我一直都是很認真的!」
對於你、對於籃球、對於我。
所以才了解到我是如此的可笑。
再可笑不過了。
後悔、懊悔、悔恨。
眼淚已經停不下來,卻再也沒資格跟你分享悲傷。
黑子哲也從睡夢中醒來。
-
視線相當朦朧,黑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剛剛的場景只是做夢,他看著熟悉的天花板鬆了一口氣。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夢到當時的場景,但總體來說黑子並不是容易做夢的類型,所以對於這樣子突如其來的感情起伏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深呼吸幾次之後,發現視野的朦朧很大的原因是因為眼睛的水氣。
他用手抹了抹臉,眼睛溢出的水氣很快就被睡衣的袖子吸收掉了。稍微清醒之後開始試想現在是幾月幾號、星期幾、他在哪裡,該做什麼。
這裡是火神大我的住所,不過他從一年多前便入住了,所以這裡實際上應該是火神大我跟黑子哲也的住所,附帶了一隻黑色的小型柴犬名字叫哲也二號。
當初火神高中時全家本來打算搬回日本居住,誰知道只撐到火神讀完高一,就又因為各種天時地利人合的原因搬回了美國。可能是尚未死心的原因嗎?這間房子就這樣子留了下來沒有賣掉,在火神獨自一人回到日本的時候成為了他的住所。
這間原本是客房的房間,也已經變成了黑子的味道。
躺在床上的黑子撐著遲遲無法集中的精神想著,然後想起,今天他被強制放假。
只要想起赤司的聲音似乎就會有種強制清醒的感覺(黑子比較傾向於認為是被嚇醒的,不過這當然不能說出來。),黑子微微的伸展了一下身體,然後起身,馬上就發現背部的肌肉因為拉扯而傳來陣陣悶痛,還有額角的傷口隨即對世界宣揚他的存在感。
昨晚的記憶隨著疼痛回到他腦中,那兩個逆光的身影似乎烙印在視網膜上。
並不是第一次,黑子想著,這樣覺得什麼東西光芒過於強烈、以至於耀眼得無法直視的體驗並不是第一次。他每次都覺得他的視網膜會因為強光而燒灼殆盡。卻也覺得,如果這就是直視的代價的話,他同樣心甘情願。
當意識到光芒的存在之後,便無法再次回到黑暗中。
如果這世界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的話,他想也許這是某種對他而言太過於溫柔也同樣惡劣的玩笑。所以他才會連著兩次在青峰之後遇到火神。
可別真的粉身碎骨了啊、哲也,赤司這麼說。可是,赤司君,這種事情,從來就不是我們這些人能控制的,黑子這樣想著,同時試著動了動右手。
一如往常的僵硬,如果沒有好好的熱身過的話,有時狀況差的時候根本連筷子都拿不起來。不過看樣子今天的狀況不差啊,應該是個好天氣吧。
想到了這點,黑子抬頭看向時鐘,時間顯示為接近晚餐的時間了,這讓黑子當場傻眼。竟然睡了接近整整一天,除了剛入住的那段時間之外,黑子基本上都是維持著規律到有點無趣的作息,所以像這樣的情況幾乎沒有發生過。
雖然平衡感沒有問題,不過僵硬到了極點的身體讓黑子煞是困擾。從下床到浴室盥洗的這段距離讓黑子覺得自己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身上的肌肉都在想盡辦法違抗大腦發出的指令,極盡叛逆之能事的想要破壞黑子洗臉的動作。果然是睡太久了吧,黑子有點哭笑不得,雖然睡眠的確是讓身體休息並自行修復最好的方法,不過過了一個程度便會開始鬧騰啊。
火神君應該是怕吵醒他,沒有叫他起床吃早餐就直接出門了吧,誰知道他就這樣睡掉了一天,黑子不無無奈的想著,一邊走進了餐廳,發現桌上果然有已經冷掉了的餐點。
有時候真的無法克制的覺得火神君很像兼顧了家庭與事業的職業婦女,黑子的嘴角忍不住笑意。
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開門聲,火神一邊說著我回來了一邊踏進玄關,手上還提了個超市的購物袋,一回頭就看到了還穿著睡衣,一頭亂髮的黑子。
果然是職業婦女的等級啊火神君。黑子露出微笑。
「歡迎回來,火神君。」黑子看著他這麼說。火神看著他愣了一個非常短的時間,幾乎可說是微乎其微,但是黑子還是看到了那幾乎秒不可查的停頓。火神走上前,把他亂七八糟的頭髮揉的更亂,黑子看不到他的臉,卻感覺撥弄自己頭頂的手掌相當溫柔。
就是這種溫柔總是若無其事的救了自己,讓自己即使想要推開他也總是辦不到吧。一次又一次,頻繁得讓自己覺得他可能哪天會終於打消推開他的念頭,黑子心想,不過還是不可能吧。
火神越是毫無意識,黑子的罪惡感就溢發深重。雖然他多少也有意識到火神是不希望自己離開的,但是他把留在火神身邊當成是一種補償這點,多少會讓黑子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明明被拯救的就是自己。不過最可怕的應該還是──黑子有些黯淡地想著──自己已經開始害怕火神離開了的這個事實。
「今天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火神非常自然的問著,同時掀開他的額髮查看傷勢,指尖輕柔的觸碰讓黑子有些走神。
「嗯?」
「沒事。火神君,你應該要叫我起來的。」
「什麼意思?……難道說、你睡到剛剛?」火神抬起一道眉,迅速的打量了一遍黑子全身之後得到了結論。
「就是那個難道說。」
「好吧,以後我會把你叫起來吃完飯再讓你回去睡。」看到餐桌上毫無動靜的餐點,火神嘆了口氣。
「有沒有想吃什麼?一直睡到剛剛現在應該也餓了。不過要稍微等我一下……」
火神轉身作勢要走進廚房,一邊盤算著剛剛採買的食材跟冰箱的內容,然後他感到一個微小的阻力從腰部傳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意外還是不意外,那是黑子的手臂,從睡衣袖口露出的手腕非常蒼白,纖細的不像個成年男子的手腕。這樣的手腕現在從後面環抱住自己的腰,他感覺到黑子的上身靠上了自己的背,額頭抵上了雙肩之間的背脊。
黑子沒有用什麼力氣,就已經足以讓火神動彈不得。
「黑子……」火神不確定的聲音傳來,黑子沒有放開他。
「你這樣我沒有辦法做飯……」火神的聲音非常無奈,但是手掌輕輕的覆上了黑子的手背。感覺到手掌的溫度,黑子沒有回應,只是加重了擁抱的力道。
火神無聲的嘆了口氣,輕拍了黑子的手背。
「怎麼了?黑子。」他聽到自己這麼問。
還是沒有回答,但是感覺到貼在他背上的黑子搖了搖頭,額頭跟繃帶在火神背後的襯衫上磨啊磨。
他輕輕的拉開黑子交握的手腕,一個轉身把人拉到懷裡。他一手環過黑子的肩膀,下巴抵住黑子的頭頂,感覺黑子微微的僵了一下後放鬆,然後像剛剛一樣輕輕環抱住他。
「黑子,你怎麼了?」這次黑子感覺火神的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距離近的可以感覺到震動跟吐息,額頭貼著火神的頸窩甚至可以聽到脈搏跟心跳,在這樣的距離中,謊言是被容許的嗎?
「火神君、我……」
我不希望你轉身離開、
我希望我們分開、
我不想放開你、
我無法放下青峰君、
我很自私、
我希望你快樂、
我不值得你這麼溫柔、
「我只是想維持這樣一下。」黑子最後這麼說。他想他至少沒有說謊。
「好、沒關係。」火神這麼回答,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抱住他。不敢說出來的不願說出來的不能說出來的東西太多太多,那句沒關係同樣可以有太多太多的解讀,他想他竟是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除了一句沒關係之外,就只能盡可能把自己的體溫跟心跳傳給對方,然後期望黑子能夠發現他真正想要傳達給他的東西。
「嗯。」黑子輕輕的應了一聲。
他終究是沒有結論,他究竟想要從火神身上得到什麼呢?亦或是,不想得到什麼呢?千百種思緒在他腦中盤旋,軟弱的自己跟絕決的自己分別在左手跟右手中打架,昨天腦海中的印記帶給他的影響除了頭昏腦脹之外又是什麼呢?他想他實在是想不出答案,只好暫時閉上眼睛。
至少,他現在有火神跟他說的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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