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リンコ（仮）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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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也許前一晚真是醉了，隔天上班時，順手帶上借來的傘，山下才注意到，那是一把男用傘。

不會錯的，彎曲的手把上沒有任何裝飾，純色傘面極其樸素，而且，握把的大小剛好，像按照他的手訂做的一樣。

大概是那個男人的傘。昨晚看見的，她的戀人。說起來，這樣擅自把男朋友的傘借給客人好嗎？

未免想得太多了吧……坐在搖晃的電車車廂裡，他感到索然無味起來。

「不愧是山下君，就連用的傘也這麼時髦呢。」

把墨綠的傘斜放在辦公室隔間的角落，山下微笑著對前輩說：「因為顏色嗎？其實買的時候店裡光線不好，我以為這傘是黑色的才選了它。」爽朗地斷絕了談話繼續下去的可能。

地方分公司這個負責當地工廠原物料進口的部門，在他之前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進過新人了，幾個前輩都將屆退休年齡，業務量更是少得可以，幾乎淪為廠房附設的養老單位，散發日暮斜陽的氣氛。他在這群人裡面，愈發顯得奇怪。

「從東京總公司來的小子」。被發配邊疆的意味不言可喻。

「對了，部長，這是昨天拿到的報關資料。」調來這間辦公室，倒有一樁好處：既然此處只有一名年輕人，前輩們索性把僅存的外務都交給他，他也樂意享受出外透氣的機會。

「那，下午再勞煩你去工廠那邊跑一趟啦！」

山下即刻答應。那麼，今天只需要忍耐到中午就行了。

一樣是邊陲地帶，比起辦公室，他還比較喜歡工廠。

大概因為氣味吧。

集團廠區整併後，這所舊工廠只剩下一些接受其他單位委託生產的小型產線，不像灣區的廠房，飄散的總是招牌產品的香味──甜膩討好的花果香。

「銀木樨？」

「鼻子真好呢！」負責當地產線的佐佐木主任將兩件樣品遞給他。「不愧是總公司開發部門的……」

「做什麼產品的，入浴劑？」山下搖晃著小玻璃瓶，就著白色燈光端詳，象牙色細結晶發出強烈的甜美香氣，靠近聞略有點刺鼻。

「啊，關西那邊的一家連鎖旅館找我們訂做室內芳香產品，因為1號店所在的市花是銀木樨。」

「B好一點，A的香調好甜，已經接近金木樨的印象了。」他放下貼著A標籤的樣品，又拿起桌上那隻裝著咖啡豆的瓶子聞了聞。

「不過，最近哪，這種偏甜的香味比較受歡迎。」佐佐木苦笑著說。

是啊，山下智久放下人工合成的木樨香精，苦澀地想起去年那失敗的一役。「Ophelia小組」解散、小林部長提前退休……而他，則被調派到這種地方來，跟被迫辭職也沒有太大差別。

對手公司大賣的衣物洗滌系列商品，和Ophelia一樣，主打甜蜜清新的水生植物與果實香調，就連外包裝設計和廣告發想都相似，發表時間卻早了他們兩個月。

相形之下，Ophelia反倒像是模仿其他品牌的二線產品一樣，這在規模占據市場制高點的集團內部，是無法被原諒的失敗。

以至於，在路上偶爾聞到帶著Ophelia香味的人，他都會感到一絲失落。這麼說起來，外放到鄉下也有好處，這裡會用那種香水系洗滌劑的人比都市少見多了……

「啊，山下是拿文件來的吧？」佐佐木打斷他沉入奧菲莉亞深淵的思緒。

山下智久拿出文件夾，等佐佐木逐項檢查的時候，看玻璃櫥裡其他試香樣本。「嗯？」他回頭問，「這個是傳統香？『伽羅』，沉香那個？」

「哎，」佐佐木看也沒看。「那是這邊的市役所的委託，正在傷腦筋呢。」

「伽羅香和這裡有什麼關係？附近又沒有什麼古老的寺院……」

「因為這裡一直是港口嘛，據說以前進口量很大的，說到古代舶來品的香氣……市長就想到南洋來的沉香啦。」

那倒是，式微的港市的代表香味，總不能拿出魚腥味來吧。海洋香氛什麼的，又似乎太抽象了。

「總覺得應該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如果山下能幫我想想就太好啦！」佐佐木搔搔髮量已經很珍稀的後腦勺，「人手不足，老實說我也不擅長這種工作。如果可以的話，我跟你們部長說一聲，把你借到工廠來好了。」

「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話就太好了。」山下一邊說，一邊反省自己：即使在懷抱著熱切的希望的時候，他的語氣依舊平穩。

也不曉得佐佐木主任是不是充分地接收到他的意向了。

港口的香味啊。他走在廠區到辦公室之間的路上，海的潮風吹拂著濕潤的氣息。山下停下來，閉上眼睛，深深吸氣。

也許，對，是有點淡淡的沉香味道。因為那襲和服吧，肯定存放在古老的木製衣櫃裡。然後是，雨後清新的白花灌木，好像來自香皂的薄荷葉，最後，撲上一點點蜜粉香味。

港口的香味。

今天沒有下雨，但山下還是走進了那條窄街。在光線充足的夕照下，更有一種時空錯置的復古風情。

他沒想到裡面會有那麼多客人。張望了片刻，便有點不自在地在吧台前坐下。昨天那個男人不在，店裡坐著的全是跑船人模樣的大叔，想必今天有船靠岸。

「真是冷淡啊，リンコ。」一個大概是半醉了的人，含糊地抱怨。

リンコ，山下自動在腦中輸入成「凜子」。冷淡的凜子，很適合她。

冷淡的凜子走到吧台後面了。今天她穿著一件暗金色的和服，腰帶還是綠的，彷彿樹葉背面閃動的殘留著日光的綠。

「啊。」他正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沒有下雨，他把傘給忘在辦公室裡了。

凜子今天仍然沒有招呼他。直接倒了半杯威士忌，而且在他面前調進水和冰。大概是一種「可別再喝醉了！」的意思。

今天穿的大概是低跟鞋。好像顯得沒有那麼出奇的高挑了。

菸草的味道。薄荷菸，尼古丁含量不低。

當暗金色的窄袖伸到他面前的時候，山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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