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月光島 - 13

13.

在海邊的觀光飯店吃完晚餐，隨著餐後酒送上來的，是即將發生什麼的預感，令人心跳為之加速。生田斗真往窗外看，海面上亮著一串一串的燈，各種顏色的，像都市裡閃爍的霓虹看板。

鄉下地方，除了港邊窄小的花街，是看不到霓虹燈的。

山下智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說：「那是吸引烏賊的集魚燈，近看的話，亮得不得了噢。那種長的裝在船上，還有些是放在海裡的，我從水底下往上拍過，很漂亮……」從表情看來，他是真心喜歡現在從事的工作。聽說年初的個人攝影展獲得了相當的好評。

「雖然不知道從水底下看是什麼樣子，不過從這邊看過去，已經很漂亮了啊。」

山下啜了一口酒，輕聲笑。「可能烏賊也與閣下所見略同，才會前仆後繼地上鉤吧。」

「嗯，說不定真的和烏賊很接近呢……」如果是烏賊的話，那必須是隻被同一款集魚燈吸引了兩次的烏賊。

「在說什麼呀……你喝多了？」

「等等還要開車，我一口也沒喝。」生田斗真用指尖輕敲烈酒杯的杯沿，抬起眼睛想證明自己很清醒。

四目交接了。

餐廳裡特別設計過的間接照明讓對面的人眼瞳特別明亮，潤澤的嘴唇好像蕩漾著威士忌的芳香。若不是餐廳裡還有人，也許他們會情不自禁地陷入親吻。

像剛才在渡輪上，因為瀰漫著海霧，上層甲板空無一人……

山下先移開了眼神，伸手召喚侍者結帳。

一直到上了車，兩人之間仍然維持著緊繃感，對話也零零散散的。路上，山下把那一側的車窗調低了，充滿海洋氣息的潮濕的風灌進來。

這時候，生田斗真注意到，自己口袋裡的手機亮了一下，是那邊來的訊息。為了引開對方的注意，他開口：「拍照很辛苦吧？還需要在夜間潛水。」

「嗯，要說辛苦也有吧，但是潛水本身也很有意思。晚上下水的感覺又跟白天完全不一樣了……我覺得你應該是會喜歡上夜潛的類型噢。」

「是嗎？」

「比起來，倒是冬天比較難忍。只好往南去拍別的海域。」

「像候鳥一樣。」

「不能形容是循著黑潮洄游的鮪魚嗎？」

……烏賊和鮪魚，總覺得像鮪魚比較好，於是生田皺著眉頭，在家門前停了車。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未免有點緊張。

意外地，山下智久跟著走進屋子，沒把他按在門上，或者沙發上，而是舉起手，伸了個有聲有色的懶腰。

「想沖澡──」

他淋浴的時候，生田斗真懷抱著無可名狀的心情打開客房，四處檢查了一番。佈置完畢，出來卻看見洗完澡的人穿著他的衣服坐在他的書桌前。房裡只亮著那盞桌燈。

他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口袋。還好，手機還在身上。樓下的筆記型電腦也上了密碼鎖。

走近一看，他才發現山下智久看的是那張照片，十七歲的他。

「構圖好差勁，臉的邊緣竟然被切掉了。光圈也……」從事攝影工作的男人指著玻璃框裡的相片說，「但是能稱得上是好照片，因為被拍的人表情很好嘛。」說著，他伸出手，搔癢似地刮了相框裡的少年的下巴位置。

站在後面的人沒有接話。

「是他拍的吧？」

生田斗真有那麼一點期待他說出「一看就是我的風格」或者「我記得拍過這張照片」。

但山下說的是：「不然你不會放在這裡的。一般來說，在私人空間會陳列更有意義脈絡的照片。」何況裡面的人還是自己。

斗真從桌上拿起相框。「那天就剩下最後一格底片了，我提議『拍一張合照吧。』他說讓他來拍，結果回去洗出來是這樣的照片。」

十七歲的那個少年，入鏡的部份只有接近過度曝光的畫面邊緣那幾根頭髮，在陽光下是栗色的，很柔順，貼在生田斗真的臉頰上。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把鏡頭偏向他。

「嘖，有夠火大……」山下智久忽然從他手裡抽走相框，面朝下蓋在書桌上。被用力扯曳到自己床上的時候，他也沒有反抗。

山下幾乎坐在他身上，「不管你一開始接近我，是因為臉長得像還是名字一樣，都無所謂。可是我不想忍受那個無處不在的……管他是誰，連我們上床的時候都要出現。」有人安撫地愛撫他的臉，他卻轉頭咬了那隻手腕一口。當然，咬得並不重。

生田想，正是你做出這些事，讓我沒辦法不聯想起另一個人。當然他沒有說出來，山下的吻法簡直蘊藏著殺意。但越是這樣，越接近他對那份消逝的衝動的想像。

但是又截然不同，這次，是對方褪下他的衣物，而且沒有保證「等一下我會很溫柔的。」襯衫扣子起碼被扯掉了兩顆。這張床墊原來這麼柔軟，他感覺自己好像鑲嵌在床上。

生田斗真沿著他裸露的腰身往上，脫掉了自己出借的那件T恤。

單就身材而言，倒完全無法把兩個山下聯想起來，差異之大，就像仔鹿與獵豹。但是皮膚的觸感跟他記憶中完全吻合，緊實滑膩。

肉食性的、善於騰躍的美麗的動物，正把他當作獵物般，深深凝視。

「山下……」

「現在不要那樣叫我。」雖然說話的語氣依舊強烈，但是手勢卻逐漸溫柔起來了。

被一下子握住的時候，他忍不住將在山下身上逗留的手縮回來，防禦一樣用手背蓋住嘴唇，仿彿不這麼做的話，一旦失神，會忍不住把秘密全數傾吐出來。

山下智久趴上來，吻他微微潮濕的掌心，舌尖的觸感滑溜又粗糙，讓斗真不得不咬著自己手背。隔著手掌的間接接吻，好像比直接的深吻更為色情。

操縱他的手指，動作很熟練而舒服，如同浸泡溫水浴。

但那中途便停止下來，他像濕淋淋被拎起來的孩子，抬眼望向對方。雙腿被架著膝彎分開了，他盡量不去想要發生什麼──

等真正發生的時候，一切想法都被擠壓出來，好像身體能容納的東西只有個定量，感覺也是。生田斗真望著空無的天花板，只聽見獸一般的喘息啃著自己的頸子，還有身體下面彈簧傾軋的聲音。

投身於無可抵禦的潮浪，載浮載沉，他像跟著節律擺尾的魚。

「山下……」在滅頂的預感裡，斗真說。並不確知自己呼喚的是誰。

但這次，埋在他身體裡的人並沒有出言拒絕，在挺身深入的同時，吻住他的嘴唇。

他們交叉躺著，像掛在礁岩上的海帶，潮濕慵懶。

山下不知何時打開了那盞投影燈。一隻鯛魚自他們頭頂游過，身姿曼妙，鱗片閃爍銀紅色的光澤。

他伸手過去，立刻被握住了，手指滑入指縫間的握法，完美契合。

過了一段時間，他才拿枕頭塞在山下智久頭底下，代替自己的胸膛讓他靠著，坐在床邊穿上最低限度的衣物。

「……要換床單嗎？」鼻音也變得懶洋洋的，如盛夏的麥芽糖。

「洗澡。」斗真順手撿起隨著長褲躺在地上的手機。「床單在衣櫃上面。請你自便。」

進了浴室他才打開手機。被擱置的訊息是：「J那邊找到了奇怪的文獻資料，九點上線討論。」

生田斗真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近午夜了。

洗完一個徹底的澡，他回到臥房，確認山下已經睡著了。床上且鋪好了乾淨的床單，他彎腰，輕輕把唇貼在對方臉頰上。

上線的時候，剩下紅色和紫色帳號在，但是他一現身，紅色也暗了下去。聊天室裡只剩下他和松本學長，生田盯著螢幕，感覺臉上哪根神經抽搐了一下。

「對不起，剛剛有事耽擱了。」

「沒關係，我聽說了。」

他才不打算追問松本潤聽說了什麼，也不想被借題發揮。

「不知道能不能問……你的姊姊，叫松本凜嗎？」

「是。你知道了啊。」

「在慰靈碑上看到的。」

「我想也是。有人做了媒體管控，那時候全國性的新聞上沒有公佈過罹難者名單，只剩下地方報還刊載過。」

生田本來有點興奮，那些新聞檢索系統上查得到的相關報導，他都翻來覆去讀過上百遍了，怎麼沒想到要查地方報呢？但再想想，這些人肯定把地方報也都看過了，如果報導中有什麼關鍵的資訊，他們不會沒提起過。

他直接切入主題。「可是，我沒有在碑文上看到我要找的名字。」

訊息送出後，對方遲遲沒有發言。總覺得沉默裡有種脅迫意味。

「你現在想退出，我個人是沒什麼意見。」

他在對方還沒打出「但是」之前，趕著攔下反對意見。「我沒有要退出。」不如說，他想知道的真相，範圍好像擴張了。

「你說你發現了奇怪的文獻。是什麼東西？」

「啊……你聽說過，Elizabeth Bathory的傳說嗎？」

「沒有。」

「她是文藝復興時期，一位匈牙利的伯爵夫人。應該這麼問吧，你聽說過，吸血女伯爵的傳說嗎？」

「……什麼？」打出問句，斗真感覺背上淌出了冷汗。因為這個話題，和先前發生的事，似乎暗中相互呼應。

「以現在的觀點評價，Bathory夫人應該是少見的女性連續殺人魔。不過，她的故事會廣為流傳，果然還是因為，她採用各種獵奇的虐殺手段，而且據說為了保持青春，還使用被害少女的鮮血沐浴……」

「等一下。」他動動僵住的手指，打斷對方。「你不是在婆羅洲研究蕈類，為什麼會扯到匈牙利的女伯爵。」

「我到這裡才發現，研究的主要材料是蜥蜴。」

生田斗真忍著沒笑出來。「婆羅洲有吸血蜥蜴？」

「有點同情心好嗎？總之這裡的資料管理沒有日本嚴密，我昨天在倉庫深處找到了很奇怪的研究計畫，好像由Bathory伯爵夫人主持的計畫。」

「用鮮血洗澡的研究？」

「輸入年輕血液，以減緩衰老的研究。」

生田盯著螢幕，感覺腦子裡發出電波干擾般的雜音。還沒有想到要說什麼，松本潤再度補充：「就我讀到一半的進度看來，已經進行到人體實驗的階段了。」

「怎麼一個人跑到樓下來了，怕吵醒我嗎？」剛把手指放在鍵盤上，背後響起說話聲，差點就要蓋上螢幕了。還好，他想那樣做的話就太可疑了。

他關掉剛才的對話，叫出另一個視窗。「有個數據晚上才出來，我想早點確認。」

山下智久似乎沒發現什麼異狀，低頭在他頸側吻了一下，「真辛苦。」接著折回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喝。因為打著赤腳，走路沒有發出聲音。

----------------------13章溫差好大-----------------------

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學齡前（！）看過的某本（盜版時代）關於Bathory女伯爵的恐怖（？）少女漫畫，畫風很唯美，背景是現代，不是美內玲惠老師那本......總覺得沒有找到的希望了。(°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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