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月光島 - 12

6/10修正bug。忘記博物館星期一休館了.....

12.

他忍到五點才離開研究所，往山上走。午後下過一場陣雨，室外只殘留夕陽的餘溫，竟然微有涼意。

博物館星期一休館，大門深鎖，玻璃門裡只見漆黑的門廳。但是側門口留守的警衛看見他，立刻積極地拿出鑰匙來開門，語氣親切得超乎必要。「生田主任，山下先生在五樓VIP室裡休息。」

生田斗真走進電梯，看見自己反映在光滑鋼板上的臉，蹙著眉頭睜大了眼睛。

……現在他到底被當作什麼人看待？

五樓分成幾個隔間：館長辦公室、接待室和VIP室。踏出電梯，迎接鞋底的是柔軟的長毛地毯，踏在走廊上一點聲響也沒有。

所以生田以為自己站在VIP室門口，是不會被發現的。但是在他下定決心敲門以前，就聽見裡面的人說：「進來吧。」

他回頭看一眼走廊，懷疑哪裡裝了監視器，然後才推開厚重的隔音木門。本來期待會看見蒼白仰臥在躺椅上的山下智久，然而他好端端地坐在書桌後面，低著頭很認真的樣子，看來正在保養拆放在桌面上的一排鏡頭。

手裡的那副鏡頭，怎麼看都不像能轉播監視器畫面。

「我聽說你今天昏倒了。是真的嗎？」生田斗真只好自己在靠近門邊的皮質扶手椅上坐下。

山下把鏡頭蓋好了，逐一收進防潮箱裡，才抬起頭回答：「是啊。原來斗真是來探望我的，不是發現了我的陰謀，才來質問的？」

「……什麼陰謀？」這樣想來，他果然是故意的──故意在其他人面前製造曖昧的煙霧。在島上這樣封閉的環境裡，八卦消息散布得比流感病毒還快。

「你應該要先問我：『現在感覺還好嗎？』」說著，山下智久踢掉腳上的鞋子，在他對面的長沙發上枕著手臂躺下，閉上眼睛，放鬆的嘴唇索吻似地輕啟。過了兩秒，單單睜開左眼偷看他，又閉上。唇角提起含蓄的微笑弧線。

這一刻，他看起來非常像十七歲的那個山下。所以斗真無法不順從他，問出：「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你來了就好多了。」

生田斗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怎麼回事？早上起得太早了？」

「沒事，偶爾會這樣的。給醫生看了，也說了沒有問題，就是抽完血容易暈……」

「抽血？」

「啊。」山下睜開眼睛。「又忘了，不應該跟你說的。不過，管他呢！是『研發中心』的什麼長期追蹤研究，我是受試者之一。每個星期一都得去抽血，當然不是每次都會暈，這是過來這邊以後的第三次吧……」

「研發中心」。

生田斗真想起來，他早上婉拒了咖啡，大概是為了血樣的品質？

「只有你接受定期抽血？」他儘量不讓態度顯得過於積極。

山下笑了。「那也太奇怪了吧？當然不是，還有別的人……各個單位都有的。」

「但是怎麼會找你當受試者？你可不是普通雇員。」

「那個計畫包括什麼基因庫的資料……嘿，讓我跟你說明這種事情是不是太業餘了？總之，我爸爸媽媽都參與了早期計畫……而且我爸以前擔任過事前研究的召集人。」

生田斗真能夠聽見自己的脈搏迅疾跳動著。山下說的父親，當然不是宗谷，而是母親的前夫吧……他究竟知不知道關於自己身世的可怕傳言呢？

「令尊也是這裡的研究人員嗎？」他明知故問。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父母親在我小時候就離婚了，我爸爸同時離開了單位。那個時候『研發中心』也不在月出島……」山下忽然坐起來，表情困惑。「但是在哪裡呢？以前的事，好像有點記混了……」

說著，他像犯了頭疼，揉起額角來。

「說起來，你怎麼沒有跟隨令尊和伯祖父的腳步？」斗真試著探究下去。

「做醫藥研究？」山下露出聞到什麼難聞氣味的表情，「你知道，我非常討厭醫院啊、療養所之類的地方……」

「可是，你父親是在研究單位工作吧？既不是醫院，也不是療養所。」

「……說得也是。」山下用兩隻手撐著下巴，好像陷入沉思。「奇怪，為什麼我會覺得他在一個很可怕的地方工作過……」

「可能是小時候的印象，被部份放大了吧？看見大人把高濃度藥物滴在實驗動物身上，諸如此類的。」

「也許吧。」雖然這麼回答，但山下智久看來不像是被說服了的樣子。「至於老頭子，他倒是寧可我進工學部。」

「為什麼？」問出口的同時，生田斗真的心底響起答案：為了防止山下對「計畫」的內容產生疑問。

「因為他當年其實想讀的是水力工程學……」說到這裡，他有點犯彆扭似的，突然不高興起來了。「為什麼你這麼想知道老頭子的事情呢？」

生田看著他。「我想知道的，是你的事情啊。」

「回答得很好。」山下靠過去，把手撐在他們之間的咖啡桌上，啄吻他的嘴唇。

其實他還想繼續追問，但又怕對方會對他提問的動機產生懷疑。

「一起吃晚餐？我請客。」

山下智久提議請客，但是生田斗真得開車。聽起來很公平，何況他不想繼續把自己的車扔在島上了。

山下坐上助手席，從椅縫裡拉出安全帶，表情喜出望外。「還沒有人坐過這個位子啊……難道我是第一個搭上你的車的人？」

生田想起先前把他當計程車司機似的，毫不客氣地坐進後座的二宮和也，含糊地「嗯」了一聲。

近乎本能，他不想讓他失望。

山下試著前後調整座椅，同時從鼻子裡哼歌。總覺得昏倒過的他，好像更接近那個療養所裡的少年了。生田斗真這麼想著，又感到歉疚，雙份的歉疚。

「時間還早，」斗真看著導航畫面上的時間，「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當他在宿舍區旁把車停下來，助手席上的人發出悶笑。「你這是怕關於我們的傳言散播得不夠快？」

的確，二十公尺外的網球場邊，有兩三個人正往這邊看過來。

「你待在車上。」生田斗真說，打開駕駛側的車門。

當然山下智久並不服從指揮，跟著下了車，走到慰靈碑前，站定。

夕陽殘照的光已經微弱下去了，但是灰色石碑的底座上有兩盞投射燈，照亮了碑文。簡潔的文體，重述了療養所的歷史與意外事故，巧妙地迴避了原址的位置，只抒情地形容「月出島療養所，就是這座小島的歷史開端」。

罹難者的名字按照五十音排列，從秋田玉緒開始，結束於渡邊敬曉；緊接著松本凜的下一個名字，是伊予田正哉。

裡面並沒有姓山下的人。

奇怪的是，生田斗真看著這樣的名單，毫無意外之感。說得明白點，他簡直鬆了一口氣。如果在這座島工作的第一天，就來看上面的名字，他說不定會哭的。

不，他想自己肯定會哭的。

因為那個人，就連存在的證據都沒有留下……

「上面沒有你找的人呢。」山下也看完了名單。「老實說，剛剛大概有一秒鐘，我擔心會在上面看見自己的名字……簡直毫無道理。」雖然是自嘲，語氣中卻沒有笑意。他低頭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取一枝，銜著點燃了，沒有抽，直接遞給身邊的人，然後轉身走開。

「我先回車上。」

生田斗真站在那裡，慢慢把那根菸抽完了。

他不知道山下智久讓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的用意，是不是想留給他獨自悼念的空間。但他站在這座鈍重的石碑前，想的幾乎全是車上那個男人的事。

就算他不是叫做山下、不是長著那張「山下」的臉，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別人會在這個時候，為他點一根菸，然後靜靜走開嗎？

還有別人會如此正確地對待他嗎？

第一次，他寧可對方不是叫做山下，也不要那麼像抹消不去的記憶裡的那個少年。

不知不覺中，事情變得比想像中更複雜了。

他回到車上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山下智久坐在放低了椅背的副駕駛座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所以他放輕關門的力道，也不急於開動車子，只是看著那張恬靜的睡顏。褪去了表情的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真是溫柔的人呢。」佯睡的人張開嘴唇，說。夢囈一般。

「反正離渡輪開船還有段時間。」

「會被圍觀噢。」

明知他是刻意胡說，生田斗真還是往窗外張望過去。「才沒有人那麼無聊。」

鄰座的人單睜開右眼偷看他，又閉上了。微笑。「話是這麼說，你又不敢──」

一個吻，堵住了沒有完成的挑釁句子。再沒有更正中下懷的反駁了。

-------------------來人啊！-------------------

好吧，老實說這兩個人昨天就開始即興亂演了......有些預備好的梗於是沒辦法用。但是看下來覺得好像比原本的安排更像他們一點，就這樣吧，狗血什麼少灑些也無所謂了。

（...誰來把這人綑了送進療養所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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