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秘色 - 08

結果，貴子還是按照生田斗真的構想訂製了織錦腰帶，當場支付了相應隆重的訂金。

「是要在葵祭時穿著的腰帶，所以……」

「了解，我們會盡快製作。」

門外，山下叉著手，百無聊賴地看著阿繁逗弄門邊水缸裡的金魚。橘紅色的金魚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亟欲訴說什麼。

「老師你不買條腰帶回東京？」這是生田斗真今天第一句對他說的話，無謂的搭訕。

「我口袋裡可沒有足夠買下西陣織腰帶的錢。」他剛才看到貴子從手袋裡拿出的那疊鈔票。

斗真沉默了一會兒，垂在身側的手的影子映在游著金魚的水裡，倒影被魚兒撥亂了。「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可沒有能贈送腰帶的人』。」他低聲說。

山下的確沒有可以贈送昂貴腰帶的對象。並不是沒有過從甚密的女性，不過，既缺乏需要承諾的關係，而且全都是些只穿洋裝的人。

事實上，剛才在店內看見那些華麗腰帶的時候，他想像的是，如果這個男人配上那樣花色的腰帶，會是什麼樣子……

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他必須回去。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變得多奇怪。

「如果你答應橫山的提議，不只是腰帶……」

接下來大約是要說，和服都能買上幾套吧。山下智久抬起頭看他。

「你知道，昨天住的那棟屋子，就是有栖川老師的鑑定報酬嗎？」沒想到，生田斗真要說的不是和服，而是房子。

而且是這人長年住著的房子。

山下的表情細微地變了。這時候，店家揭起暖簾，貴子踩著輕盈的腳步走出來。「謝謝招待。」

「請慢走。」

回程路上只有貴子和阿繁談論祭典話題，兩個男人誰也沒說話。車開抵門前，貴子說：「等腰帶做好了我再穿過來。」

生田斗真冷淡地回答：「也不必那麼麻煩，我只想看腰帶。」說著，自己開門下了車，也不告別，逕自走進屋裡去了。

貴子和昨天的藝妓一樣，對他的情緒變化司空見慣的樣子，對阿繁說：「下次再出來一起玩吧。」

客人也下了車，還沒進屋，就聽見橫山裕的抱怨聲。

「有時間出門當藝妓的著裝顧問，沒功夫畫重田會長要的畫……」

「那個已經畫好了，就在這裡。」

聽見生田斗真的回答，訝異的不只是橫山。

山下心想，該不會是昨天夜裡自己躺在他房裡給他畫的那幅圖吧。想確認這點，他也走進走廊末端的房間。

看見桌上的畫時，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畫中的美女確實呈側臥的姿勢，低胸洋裝的衣襟也像昨晚的浴衣那般敞開著。不過，臉並不像他。薄唇、略粗短的小山眉，只有雙眼哀愁的神情和昨天的寫生相似。

落款是那枚常見的「竹」字章。

「啊，」橫山裕滿意地嘆氣。「真不錯，是幅好畫。」

「下次別再接這種麻煩的工作了。」生田斗真枕著手在地板上躺下，閉起眼睛。「山水花鳥什麼都行，夢二的美人畫太麻煩了。」

「你真是個怪人。」自己恐怕不遑多讓的古董商看著他說。然後像是終於注意到客人的存在，望向山下智久。「老師昨晚住得還習慣嗎？」

「睡得不錯。」山下敷衍似地回答。「我還有點事想問你。」

「嗯？」

山下的本意是想單獨問橫山，不過既然成了現在這樣的場面，要刻意避開另一個人，又好像對他認輸似的使人不甘心。

「聽說這棟屋子，是有栖川老師的……鑑定費用？」

「哎？」橫山似乎不明白山下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瞪著他回答。「是啊，昨天我帶老師你來之前不就說過了嗎？這就是……我說的，收買有栖川光吾的價碼啊。」

「欸？」

不知怎地。山下智久竟然像是才懂了他給自己出的價，露出恍然的神色，並且，微微紅了臉。「所以，橫山先生那時候說的是……」

橫山裕一頭霧水。躺在旁邊像是睡著了的男人，卻突兀地笑了出來。

「我實在不懂。」橫山看著臉愈加發紅的人。

「我倒是全都懂了。」生田斗真說，依舊閉著眼睛，露出貓一樣的微笑與酒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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