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秘色 - 06

明明才說了「那不是春齋」，卻又不能容忍畫作在眼前生生毀去，就如同……明知道這個譍畫師就是橫山口中收買他的「價碼」，還是忍不住吻上去一樣。親吻的時候，另一隻手自然攬住了對方，感覺到那襲浴衣裡的腰肢纖細得異樣。

生田斗真既沒有推開他，也沒什麼別的反應。這並不是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山下本來擔心結束後該怎麼解釋，然而，他鬆開雙唇後，對方並沒有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

生田定睛看他，忽然伸手揉亂他半濕的頭髮，唰地一下打開紙門，他被扯進相鄰的房間裡，半明半昧中，依稀可以看見四周懸吊著一幅幅圖畫，數量驚人。畫師拉亮了房裡的電燈，用腳撥開地上散亂的畫冊和紙張，露出一塊乾淨的榻榻米。「躺下來。」

山下正看著四周掛的那些竹久夢二的複製畫，聽到他說話，才疑惑地回頭。

「躺下來。」再一次，生田斗真指著地上說。

要說唐突，這人竟然比他還唐突。但迫於氣勢，他只得依言躺下。

「不是這樣。」畫師嗤地笑出聲，隨便在旁邊的一沓書上坐下來，伸出一根食指推他的肩膀，「轉過來，是了。」

山下側躺在那裡，半是不解半是懊惱地瞪著生田。

生田斗真像覺得很有趣似的，稍微湊近了看他，把一縷瀏海撥到他耳後，又替他把浴衣前襟拉開些。

「誰把我的衣服拿給你了？」他拾起一本素描本，「你更適合穿冷色。」

果真是他的衣服。穿著紅豆色浴衣的男人動了動嘴唇，卻沒出聲，想了想才說：「你剛剛不還是春齋嗎？現在又是夢二了？」

生田斗真的眼睛從素描本上露出來，透著笑意。如果貓會笑的話，眼睛一定是那個樣子的，山下想。

「你記得下午我說的話？」

他說的話總共也沒有幾句，山下每句都記得很清楚。

「關於夢二的美人畫。」

啊，夢二著名的美人畫，畫的都是他的情人……山下智久疲憊地笑了。「這是調情嗎？」

「你說是就是了。」回答得真狡猾。

兩人都不說話的時候，只有沾水筆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在走廊上鋪紙作畫是你的習慣？」

「是春齋的習慣。」

他知道。山下智久想，這並不是巧合。夢野春齋青壯年時常在簷廊上作畫，有時畫到天都黑了，便點起一枝蠟燭。「這是誰告訴你的？」

顏色淡薄的褐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山下智久猛然坐起來，看著畫冊後面的人。那人也就看著他，想從中判斷什麼似的。

「不繼續嗎？」山下問。

「我以為你已經不耐煩了呢。」生田斗真看了眼手上的底稿。

「我是說調情。」

生田斗真再次笑了。這次的笑，意外地有點溫柔的意味，好像對著一個鬧脾氣的小孩。「話說，你為什麼會研究春齋？」

「因為那很美。」山下回答得很快，也真像是個鬧脾氣的孩子。

「你分得清楚『覺得很美』和『衷心喜歡』的差別嗎？」

「那你呢，分得清楚嗎？」他也學著用反問來代替回答。

生田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手上的畫，似乎認真地思考了。「……我不知道。」他抬起頭，凝視眼前的人。「我不知道。」

「為什麼……畫春齋？」因為那個已經不能說是模仿了，山下想了想，還是只能說是「畫」。

「沒有為什麼。也許，在某方面我和他有共通之處。很久以前，也有人問過我一樣的問題。」

「你和夢二、和歌川廣重又有什麼共通之處了？」

生田斗真沉默著，發現這是對方第二次轉移話題。每當隱約要提及有栖川光吾時……

「沒辦法賣春齋的時候，也得畫些別的。畢竟，不可能一直讓鑑定真跡的專家增列春齋畫譜。」巧妙地，他將話題又引回有栖川身上。

山下沒有接話，忽然靠近生田，把他按倒在凌亂的書堆上。忙亂間他還惦記著把素描簿給合上了。

燥熱的手伸進浴衣前襟裡，撫過胸膛、腰際，直探到腰帶下方。停住。

「我不會替你們作那種鑑定。」山下抽出手，順道幫他整了整衣襟。

躺在書堆上的人笑了笑，「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說著，他伸手勾住對方的頸子，眨著茶色的貓瞳。「不繼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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