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蠍，今天晚上的燈會我可不可以去？一年只有一次元宵，我不想連這麼歡樂的節日都待在屋裡看這些帳本數字的，悶死了，嗯。」迪達拉把蘸滿了墨的毛筆一撂，趴在桌子上不肯起來了。

 

　　赤砂蠍瞧著他鼓嘟嘟的雙頰，感到有些好笑：「大少爺，不只那些，今年跟宇智波商會的交易明細和契約都還沒擬定，你光想著玩是不行的。」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少爺！」伏在檀木桌上的金髮少年彈了起來，瞪大水滴狀的藍眼睛半嗔半惱的望向立於身旁的紅髮青年：「蠍，叫我的名字。還有那契約什麼的根本不急，我想鼬他不會在意我晚交一兩天的啦──」

 

　　「為商，誠信最重要。就算宇智波當家是你的好友，不守諾的行為還是不可取。老爺若還在世，一定又要教訓你了。」蠍語氣輕淡卻強硬地表達出了「不」。

 

　　「唔……」迪達拉扁嘴，無理取鬧地說：「那個臭老頭，為什麼不生個哥哥給我？這樣我就不用繼承這勞什子家業，可以整天去玩了，嗯！」

 

　　蠍微微一哂：「是啊，真是如此的話，我就不用服侍任性的小少爺，只需要好好輔助繼承家業的長子……」

 

　　「喂喂我開玩笑的啦！蠍你這混帳說得那麼認真幹嘛！」迪達拉抓回毛筆：「你替我做事有什麼不好？我也沒虧待你啊！嗯……我做就是了！不去燈會就不去燈會嘛！」他帶著悲壯的表情伸手拉過一疊帳本，開始做起一個商行主人該做的工作。

 

　　蠍見狀，耐人尋味地笑著拿起桌上筆架的另一隻毛筆：「我沒說不幫你，如果酉時前完成了，我們就出去逛逛。」

 

　　「真的？！蠍，你太棒了──」

 

　　赤砂家，代代都是城內富戶「青家」的管家，這一任的赤砂當家相當年輕，卻有極其老練的手腕及眼光，三年前青老爺染了急病過世，如果不是靠這位當時才成年沒多久的管家打點一切及除去野心勃勃的對手們、安撫有合作關係的各商行、阻止突然冒出來的各路親戚奪產，現在迪達拉可能已經得流落街頭了。

 

　　身為這位少爺從小的伴讀及管家，蠍一直是對他採取「不可放任」的嚴格教育，不過偶一為之的縱容也還在容許範圍內。

 

　　畢竟被那雙水靈靈的藍眸可憐巴巴地望著時，幾乎沒有人不會心軟的。

 

 

　　☆ ☆ ☆

 

 

　 「來人，再泡一壺茶來。」蠍瞧見茶壺空了，便出聲說道。

 

　　「是。」門外的婢女立刻應聲，推門進來取走空壺，就在她正要出去時，一個人從門外莽莽撞撞的跑了進來：「管家──」

 

　　「啊！」婢女差點被撞到，她橫了那人一眼，然後急急地端著茶盤出去了。衝進來的那人手上拿著好幾卷書信，在接觸到蠍冷冽的眼神後，說話不免有些結巴：「赤、赤砂管家，這些是剛剛送到的提親信……」

 

　　蠍的臉更沉了幾分：「全部回絕。我說過了少爺現在才剛成年，而且尚未有訂親的打算──」

 

　　「不是不是！」那僕役拼命搖頭：「不是少爺的，是向管家您提親事的！」

 

　　「啪」地一下，是毛筆落下的聲音。連剛剛的騷動發生時都沒抬頭，兀自抓耳撓腮與繁瑣的貿易事務奮鬥的迪達拉，在聽見最後一句話時失手掉了筆。

 

　　赤砂蠍，年輕英俊，又是城中富有豪門的管家，少主年輕，府內決策大權在握。深謀遠慮、商業才能突出，其實有不少較不重門第的商人、地主希望與之結親，他收到的說親信函竟然數量不下於青商行的繼承人迪達拉。

 

　　「……全部回絕！」蠍的音調變高了點：「沒看到我在忙？這些東西你不該拿進少爺的書房來，並且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你不識時務，是不想在青府待下去了？說到後來，語氣漸冷，琥珀色眼珠透出陰鷙氣勢。

 

　　那僕役心驚了一下：「非常抱歉！我、我下次會直接送到您房裡的！」接著一溜煙的又捧著那堆說親信跑出書房了。

 

　　不是送到房裡！是不要再拿進府來了！蠍用力捏緊了手上的筆桿，在他看見桌子對面的迪達拉面無表情彎身撿起毛筆一言不發地繼續工作後，暗自決定了：他絕對要動用管家的權力，讓剛剛那個白目的下人走路！

 

 

　　☆ ☆ ☆

 

 

　　就在蠍端著茶杯第三次核對帳目明細時，一直默默做事的迪達拉突然把筆扔到了硯臺裡：「我做完了，嗯。」

 

　　「哦。」

 

　　「離酉時還有一刻鐘吧？蠍你說的，工作完成，我可以出去玩了！」他忽然綻開了一個與方才的無表情大相逕庭的燦爛笑臉，「快來幫我挑件好看的衣裳，然後跟我一起去逛街，嗯！」

 

　　他硬拉著蠍的袖口穿過長廊到房間裡挑衣服，蠍心裡暗暗好笑，都多大的人了，這樣天真爛漫的舉動怎麼會是肩負龐大事業的一家之主該有的呢？想到他在這段日子暗中除去的幾個背叛盟約意圖出賣商行機密給對手的合夥人，蠍不禁神色略沉，他們的藉口不外乎是覺得迪達拉的能力不足，才想另尋發展。事實上迪達拉一直學習得很快，但他還沒培養出足夠震懾眾人的氣勢，談判的手腕也尚未成熟，至於「無奸不商」的氣質在這陽光般明亮的少年身上更是看不到。

 

　　不過那些都不是問題。蠍其實有意無意的在讓迪達拉避開商場黑暗的那一面，所有負面的事、狠辣的手段都交給他做就好，迪達拉是多純淨的一道光，於是他便甘願當那抹影子，在他背後為他處理黑暗的那一塊，不讓少年的笑容蒙上任何一絲陰霾。

 

　　小時候父親總是認真地告訴他，青家的對他們的恩澤有多大。青家當家對待管家的態度不像主僕，反倒更接近朋友，赤砂家的兒子能接受跟少爺同等的教育，衣食無虞，還有毫無保留的信任。光這點就足夠他們為青家付出所有。

 

　　對了，要替青家主人處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你從現在就得學。蠍還記得父親像平常一樣笑得一臉無害地對不滿十歲的自己這麼說，青家的人在本質上都有太天真的那一面，挺讓人傷腦筋的呢，所以蠍，往後我會撥出時間私下教你。

 

　　那時候他還有點懷疑看起來精明嚴肅的老爺真是父親口中的「少根筋大少爺」嗎？隨即當年才五歲的迪達拉蹦蹦跳跳地跑進屋來說他用一串醜醜的銅錢換到了一朵好漂亮的花，要拿來給蠍看……

 

　　蠍至今還記得父親嘴角一抽，但還是維持敦厚笑容問小少爺是哪個下人跟他換了這朵好漂亮的花，接著再笑著說您跟蠍好好玩，我有事出去處理一下……便推門離開了。

 

　　怎麼跟他爹以前一模一樣的傻！蠍發誓他絕對有聽到父親嘴裡碎碎唸了這麼一句話。

 

　　少根筋的小少爺還不知道自己被坑了，扯著蠍的袖子要他陪自己玩。

 

　　一直以來，他都喜歡拉自己的袖子，現在還是保留著這種習慣……

 

　　「蠍？蠍！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嗯……恍什麼神啊？」

 

　　蠍一怔，接著抓住了在眼前揮來揮去的手：「什麼？」

 

　　「這件不賴吧！」迪達拉得意洋洋地指指身上繡有金銀絲線的碧青色長衫，這樣穿著的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商人子弟，反而像個瀟灑俊秀的讀書人。

 

　　「你忘了一些東西。」蠍取了一塊晶潤的白玉珮讓他掛在腰上，又幫他調整好了綁歪的衣帶、垂在背後的長髮稍稍整理了一下後用絲帶束起尾端──因為迪達拉不喜歡把頭髮全束起來綁成髻──最後在他手裡塞了一把摺扇，「喏，好了。」

 

　　「哦，不錯嘛……」迪達拉展開摺扇歪頭看著上面的名家手筆，裝模作樣的搧了兩下，而後展開雙手燦然一笑，「怎麼樣？蠍──好看嗎？嗯？」

 

　　蠍對他孩子氣的動作感到好笑，有什麼感覺從心底湧出，柔和了他的眼神及語調。

 

　　「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