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人！」

 

　　就在蠍還想繼續尋找迪達拉的時候，一個女聲遠遠響起，人群被排開，一名女仙雙手抱著被布裹住一半的金色物體跌跌撞撞奔來：「在這裡……」

 

　　蠍的雙眼猛然睜大，那是侍婢長，她臉上多了幾道血痕、本該精心整理過的髮髻散亂著，衣裳有不少破損，顯然是經過了惡戰。除迪達拉外，他宮裡實力最強的應當就是這名女仙了，現在如此狼狽的她手裡抱著的是……

 

　　「──帝子大人。」侍婢長終於跑到了蠍面前，將用布包裹著，只露出頭的金色狐狸遞進蠍懷裡後便顫抖地跪下了：「迪達拉大人奮勇抵抗妖魔，掩護許多下級僕婢逃走，我們一同作戰，退了第一波敵人後便且戰且走，在仙軍抵達後本想與他們會合迎敵，誰知正要前往我方陣中時，一個強妖突施暗算……」

 

　　她說了些什麼，蠍只是模模糊糊地聽了大概，迪達拉必是遭了重手突襲，以至於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正包著他的是一種叫固魂布的仙器，難道魂魄溢散了？他檢查迪達拉的情況，金色狐狸緊閉著眼全身癱軟，氣息若有似無，十分虛弱。

 

　　一旁的仙軍將官非常機靈，立刻叫了隨軍仙醫過來，仙醫仔細看了迪達拉，臉色煞白地說：「這是中了妖魔的一種極惡毒詛咒，魂魄會逐漸散開。這狐仙……三魂七魄裡已經去了一魂三魄，消散速度太快，已經……是不能治的了。」

 

　　蠍定定望著懷裡的金狐狸，「魂魄」是神祕莫測的一個領域，連遠古大神們都沒能完全掌握，饒自己是有通天神力的帝子，也捉不回逐漸溢散的靈魂。他彷彿能看到生命自迪達拉的身體裡流失，若只傷到軀體還能投胎轉世，但現下的狀況是身體無損，魂魄散失。他的小狐狸，好不容易找到的重要伴侶，即將消逝在三界了。

 

　　不，絕不。

 

　　「真沒有方法醫治了麼？」蠍靜靜地說。

 

　　仙醫惶恐地回話：「若是用上極度強力的固魂法，將剩下的魂魄能鎖多少就鎖多少，再慢慢尋找修復之法……唉，但就下官所知，仙界無人能做到這點……」

 

　　「那，還能撐多久？」蠍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

 

　　「若有固魂布包著，大約再五六個時辰。」仙醫答道。

 

　　夠了。蠍二話不說，運起仙法轉身疾行。拋下了張口結舌的仙軍將官、倖存的宮人、剛經過苦戰而疲累不堪的幾隊仙軍──奔離了他守護數千年的領域。

 

　　遠處的妖魔大軍感覺到讓他們忌憚的強力威脅離開了，於是又緩緩地動了起來……

 

 

 

 

　　蠍活得太久了，他很擅長遺忘那些不重要的東西。但今日，他想起了很多雞毛蒜皮的事情。

 

　　第一次見到迪達拉，他是個倔強又不自量力到有些可笑的小仙侍，第二次見到迪達拉，他爬在樹上偷吃仙果，藍眼睛閃亮亮的，後來也證實了小狐狸就是一個吃貨。第三次見到迪達拉，他在幽靜的山谷裡褪下了全身衣裳，現出原形。

 

　　疾行著的蠍將迪達拉抱在懷中，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恰好抵在他的頸窩。迪達拉躺在他懷裡時就喜歡這樣，說是溫暖。無論是人形或狐形時，他偶爾會撒嬌般地用頭頂蹭著蠍的頸子，然後發出愉快的笑聲。

 

　　蠍對什麼都沒興趣，是個奇怪的仙人，他居住在永恆之中，但那永恆卻無聊至極，然後迪達拉出現了，與他相愛以後，蠍才恍然大悟，自己要的東西只不過是有意義的永恆，而迪達拉便是那個賦予了他生活意義的人。

 

　　那日幽谷裡射下的天光所照亮的，是他畢生所尋找的一抹色彩。他本來已答應實現小狐狸的心願，在對抗妖魔的過程中，迪達拉有沒有實現了願望的感覺？那我呢？迪達拉，你知道我的願望麼？

 

　　迪達拉，迪達拉。蠍小聲念著他的名字，金色狐狸無法回應，他的魂魄正在消散，早就聽不見了吧。

 

　　別走。

 

　　風聲獵獵，蠍的話語也破碎在風中。

 

 

 

 

　　蠍出發不久後迎面遇上了比他還早離開仙都的精銳仙軍，稍後又遇到了正趕往邊境的上級仙人團體，他無視對面的招呼詢問，竄過了他們身邊，一下就拋開了距離，他的目的地與他們相反，蠍要去仙都。

 

　　正確來說，是仙宮的御花園。

 

　　進了都門以後直奔仙宮，蠍拂開了任何擋住他去路的侍衛宮人，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也沒人知道小帝子宛如瘋狂地衝入花園究竟是要做什麼。

 

　　神柱。剛剛吸飽了力量的高聳樹木生機勃勃，整棵樹，連枝頭上的花朵都微微散發柔和光暈。他終於在神柱前停步，然後空出一隻手，五指成箕用力連抓，完全不在乎被那比鋼鐵還硬的木枝刺傷、紮進了掌心，蠍在一條粗大樹根上面挖了個窟窿。

 

　　論守護、凝固的力量，沒有什麼比神柱更厲害了，聽見仙醫的話之後，蠍便靈機一動想到了它。它是神樹、仙境的象徵，據說它的根範圍極廣，在地下深處生長延展到整個仙界，因此才能在邊境造出結界。蠍將迪達拉放進樹根上的窟窿，小狐狸的身體立刻被光暈包覆起來，神樹的自我保護、修復的機能已經開始啟動，連帶影響了躺在它根中的迪達拉。根據蠍的推測，現在的神柱匯集了最多上級仙人們的力量，發揮出的效果一定非比尋常。

 

　　這是最後的希望，一定要成功。

 

　　後方腳步雜沓，蠍轉過頭，看見仙宮禁衛軍圍在身後，收到訊息快速趕來的父母也正以震驚的眼光看著自己。他笑了笑，抬起鮮血淋漓的那隻手：

 

　　「損毀神柱的是我，別動迪達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