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和小雨抵達學校後,她立刻抓住我的手往學生餐廳的方向跑去,才跑了兩三步後小雨就鬆了開來:「又忘了你手上還有貓!我先過去,你用走的過來。」
她就這樣拿著那袋貓用具往學生餐廳衝去,雖然距離中午下課還有半個小時,學生餐廳卻已經開始湧現人潮,我捧著貓提籃走到餐廳門口時正好碰見傳簡訊給小雨的人氣王走了過來,他舉起手,向我打招呼,而我也朝著他點點頭,並指向小雨的位置:「小雨佔好位置了。老師提早下課嗎?」
人氣王,關仲平搖著頭低下身往貓提籃裡頭看去:「還沒下課。太無聊就跑出來了。這你的貓嗎?最好在裡面放一包暖暖包,幼貓很需要保溫。」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貓看,我有點擔心他看出什麼眉目,所以往後退了一點,讓幼貓遠離他的視線。
「如果待在你身邊這隻貓可以過得更好,我是不會出手的。你不要那麼緊張。只是,雖然跟著你身邊牠就不會死,還是要注意一下保溫吧,這樣對牠會比較好。」注意到我的舉動,關仲平拍了拍我的肩膀後笑了笑,朝小雨的方向走去。
一走到小雨身邊,他就伸出手揉亂小雨的頭髮,氣得小雨揚起拳頭打向關仲平,後者也不閃躲的就站在原地被打。
低頭看著縮成一團的幼貓,我決定走向學生餐廳旁的便利商店。
看見我轉了方向的小雨停下對關仲平的攻擊,扯開喉嚨大喊:「米奇?你要去哪裡?」
不像她一樣有那麼好的肺活量,我指了指旁邊的便利商店後,看見小雨了然的點了點頭才走過去。
「還真躲不過他的眼睛。」在便利商店尋找暖暖包時,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關仲平的情景,有一扇漆黑的大門在他面前被打開,一隻被黑色斗篷覆蓋的手提著燈籠從中慢慢伸出,那隻手把燈籠照了下右邊、又照了照左邊,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我記得那扇大門。
它是用來連結另一個世界,死去的生命會到那個地方稍做休息後才再次回來這個地方,那隻被黑色斗篷覆蓋的手是另一個世界的引渡人,它們需要這個世界的引渡人打開大門才可以指引生命到它該去休息的地方。
在他眼裡,這隻幼貓是需要被引渡過去的,只是可以的話……
「我希望不要是現在。」陪我走完這一段就好了,只要讓我可以繼續走下去就好。陪我一起找出答案,找到我必須要回到這裡的理由。
拿著暖暖包,我走向剛才小雨所在的長桌,現在只剩下關仲平。正當我準備小雨的身影時,他說:「小雨去幫大家點便當,我們等等過去拿就可以了。」
「小雨說,這幾天你要接送她。」撐著下顎,關仲平看向正在排隊的小雨,然後丟出一串鑰匙到我面前:「先借你。我的車停在操場後面的停車場,鑰匙上有車號,車箱裡面有兩個安全帽。」
原本看著前方的臉,轉而面向我:「我不像你一樣可以驅走黑影。一定要保護好她哦。」他收回原本撐在下顎的手,整個人趴在桌上,導致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啊,不想再送走認識的人了。你一定、一定要保護好她。」
把聲音悶在手臂中,他低低的說著不太清楚的話:「再也不想送走還可以活著的人了。」
當我想追問剛剛那句話時,他透過手臂與手臂間交疊的細縫,露出一隻眼睛看著我:「可以嗎?規外者?」
聽見這個名詞,我皺起眉糾正他:「要說多少次我不是規外者?」
「那些東西閃成那個樣子,不是規外者是什麼?」說到規外者,他又爬了起來:「但是好奇怪,會計系大四的那個學姊也很像,不過你們兩個給我的感覺,你比較強一點。所以我支持你是真的規外者的說法。」
嘆了一口氣,我無奈的繼續開口:「不需要這種支持。她、莫霖才是這次的規外者。我很像,但是不是。」
關仲平不是第一次向我提起這件事。
從我們相遇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時不時的拋出這個議題,逼我承認是個規外者。但與其說我是規外者,不如說是違規者,因為我本來就不應該繼續在這個世界上。
「也許她也是規外者,但是我們需要的不是她。」他抬起臉,面向學生餐廳的門口,他伸出手往前推,我彷彿聽見那扇黑色大門被開啟的聲音:「在入學那年,校門口發生嚴重車禍,你和她同時出現在那裡,卻只有你留了下來,讓徘徊在附近的黑影拖不走快要死掉的人。」
他的手仍在使力,那扇黑色的門好像比以前還要噸重,關仲平的聲音開始有點吃力:「你會給其他人多一點活下去的機會,但她不會。我不知道你跟她有沒有發現,那場車禍,管理者是有辦法制止的。那個駕駛身上攀附著一個黑影,照規則來說,管理者要立即給予懲處阻止這場車禍的發生,可是,它們沒有。」
被關仲平用力擠的前方傳來一絲冷風,還混雜了難聞的鐵鏽味,門被強硬地推開來,發出嘎嘎的聲響,他用力的推開慢慢浮現的大門,從敞開的細縫我可以看見堆疊在一起的黑色物體,那堆黑色物體身上的衣服吸收了水分,沉重地垂了下來,這時候,關仲平停了下來,看向我:「你知道,我的老師嗎?」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他指的是另一位引渡人。我曾經短暫看過他幾次,那個人在校園也是個有名的人物,而我遇到他時,那人正用很特別的方式在抽菸,被夾在手指間的菸管緩緩冒著白煙,混著從他口中吐出的煙霧,我看見若隱若現的大門。
「和他搭配的引渡人,現在就躺在裡面。」他用手維持著門,從臉頰落下一滴汗:「那裡面,都是死去的引渡人,不管是這裡的還是那裡的。」
從他打開的門中,我看見還未失去光芒的、引渡人手中的提燈被浸泡在紅色的池子裡飄浮,關仲平同樣看著門裡頭,只有黑色和紅色交錯。他用滴著汗的下顎指了指門裡頭:「這是違規者才會到的地方。」
接著他將眼睛轉向門內,滿滿的黑色斗篷將關仲平的眼睛染一片漆黑:「但是現在躺滿了我的同袍。我們的工作是引渡死去的生命,我們知道他們該面臨的是怎樣的命,現在,有太多不該結束的命因為管理者的縱放被提早送入休息地。」
瞇起眼睛,關仲平看著躺在裡頭一具、一具交疊在一起的屍體:「我的同胞向管理者提出抗議,這,卻是他們的下場。」
關仲平的聲音平靜的讓我聽不見餐廳中吵雜的聲音,他的話夾雜著從門裡吹出來的腥風捲近我耳裡:「為什麼我的同胞要遭到這樣的對待?」
他將手收回了來,看著失去支撐慢慢回彈的門,他的眼睛像是潑上了墨,變得幽黑地轉向我:「我的同胞,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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