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伸入牛仔褲的口袋,小俐翻出手機,細長美麗的手指在螢幕上點了幾個東西,叫出一張圖片後放大才將螢幕轉向魏德洋。
看見照片上的身影佈滿管線,手無力的垂在一旁,蒼白憔悴的臉龐分辨不出年紀,小俐在一旁開口解釋:「他一直在等器官捐贈。雖然有合適的,可是還沒輪到他,最多只能再等一個月。」
仔細地看著照片,魏德洋搖搖頭:「最多兩星期。」
「他的命剩這麼短?」皺著眉頭,小俐收起手機朝十字路口的左側走去,那邊停放了一台紅色的機車,跟在後方的魏德洋點了點頭:「因為是透過照片有點模糊,我只是粗估判斷而已。反正東西都到手了,他可以放心的活下去囉。」
跟著走到離機車五步遠的位置,魏德洋停下腳步,看著小俐戴上全罩式的安全帽,就算要騎車也只穿著一件襯衫,除了她奇妙的興趣之外,還沒看過她穿白襯衫之外的造型。
光是看她這樣的打扮就覺得冷,可是拿外套給她還會被拒絕。曾經吃過幾次閉門羹的魏德洋決定不在奉勸友人多加件衣服。
「那麼,就送妳到這。路上小心。」舉起手,魏德洋向小俐道別,轉身離去的時候聽見對方回了一句:你才要小心呢,看不見的笨蛋。
是啊,他是個笨蛋。
明明看不見,卻還硬要攪和進來的蠢瓜。
不過,畢竟是答應過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想做到。
聳聳肩,魏德洋沒有轉過身,只是揮了揮手表示聽見了。他是不知道在饕跟小俐的眼中這個世界到底長什麼樣子,他們所說的黑影到底是什麼,也沒有實際的概念。
但是他知道,這些東西不應該這麼多。偶爾,他能透過饕的眼睛看見扭曲的黑點,一團又一團的東西擠在饕的眼睛裡頭反射出來的模樣,讓人感覺很噁心。
也許,他該慶幸自己看不見那堆鬼東西,想到他們兩個老是數著自己身邊到底跟了多少黑影,那些數量總是讓他們嘖嘖稱奇。
照他們兩個的話來說,自己在那些東西眼裡似乎是最好的獵物,殺了他也不會遭受到任何懲處。
想到這點,魏德洋停下腳步,轉頭只能看見已經騎遠的紅色機車,根本看不見小俐口中所說的東西,黑影不能對人類出手這條規則在他身上並不存在。雖然在小俐身上也同樣不存在,但和自己不同的是,小俐是被稱為破壞者,而自己並不是。
小俐能夠破壞那些規則,讓事情朝著她所想的方向走,因為強多了所以沒有東西想要跟在她身邊。除非碰上比較強的管理者,但是小俐的作風一向是把對方殺成碎片,她有說過,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這些偽善的管理者。
有一次,小俐來到他的獸醫院,皺著臉說要洗手。明明看起來很乾淨,小俐卻拿起菜瓜布拼命的刷著,都破皮了還是一直刷,直到饕開口要她停手,小俐才停止洗手的動作。
「如果,我也能看得見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更接近你們了。就可以幫小俐清洗沾滿偽善者黑血的手。也可以在那個時候對童年的友人提出警告,不用看著從腹部湧出的鮮血染紅白色的洋裝,那把看不見的武器,無情地穿過她的肚腹,如果,自己也看得見的話,這些都可以不用發生。
能夠做的事情,絕對比現在還要多很多。
魏德洋一邊等著紅綠燈一邊這樣想時,發現旁邊巷子傳來異狀,他看見好幾隻野狗圍著被撞到的垃圾桶,啃咬一個黑色的塑膠袋。
平時有在餵養流浪狗的魏德洋沒有少見過這樣的場面,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在距離比較遠的那隻狗,牠瘦到連幾根肋骨都能數得出來。那麼模樣跟當初見到饕時一樣。
記憶裡,是在她倒下去後,眼前出現了跟這隻狗幾乎一樣瘦的饕,他想也沒想的衝過去抱起牠,顫抖地伸出手,拉出一條紅線,回過頭看向躺在自己身後的她趴在地上,用手按著肚子上的破洞,從指縫中汩汩流出的紅液拖出一條細長的東西,她撥開那個東西,變成紅色的手伸了出來,從自己的身上拉出一條一樣紅豔的線,她用幾乎快要聽不見的聲音開口:「拿去。」
魏德洋小小的手僵在空中,他想做的不是拿走眼前這個人的紅線,而是……
「這是我已經用不到的東西了,拿去,給需要的人。」她的眼睛看著被自己抱在身上,以為是狗的東西,揚了揚手:「拿去啊,小洋。就跟我教你的一樣,綁起來……」
然後,她就不再開口了。
而饕繼續活了下來。
結束不太好的回憶,魏德洋繼續站在巷子口看著那群流浪狗咬出塑膠袋中的東西,還有幾個東西好像也跟著滾了出來,但被其他的狗擋住而看得不太清楚。
一股濃濃的臭味飄了過來。
那隻瘦巴巴的流浪狗從坐著的姿勢改為站著,搖搖晃晃地想要離開。那隻狗朝著魏德洋的方向轉了過來,看見牠的眼睛,魏德洋瞪大雙眼:「這是發生了什麼事?」碎念的同時,他朝著那隻狗跑了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那隻狗身上。魏德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觸狗顫抖的身軀,捧起牠的臉,看向牠即使瘦得不像樣,仍美麗的藍色眼睛。
那隻狗閃躲著魏德洋的碰觸,因為太過瘦弱移動的速度緩慢,很快的又被魏德洋抓住,這次他冒著被咬的風險把狗抱了起來:「你們饕餮難道都喜歡餓死嗎?」
彷彿聽得懂魏德洋在說什麼,狗看向他。
「尋死是最笨的舉動了。」魏德洋將狗抱在懷裡,輕輕的這樣說著。
垂下眼睛,他撫摸著狗幾乎只有骨頭的臉頰,細細地撫摸著:「沒有活下去,妳永遠不知道轉機在哪裡。讓我救妳,如果妳願意的話。」
這是面對尋死的人都會說的一句話。
他不會要求每一個人都要活下去,但是每一次,都希望對方可以Say yes。
他實在不明白有什麼事情需要去死,明明有很多人都掙扎的想要活下去,為什麼還是有這麼多的人選擇死。照片裡的那個男孩即使身上插滿管線也還是露出難看到像是在哭的笑容,不放棄活著。
可是還是有很多人選擇捨棄。
所以,就聽她的話,把那些人不要的東西回收起來。
ns3.15.2.8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