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我在這個時間騎車上山，被遮掩的月光淺淺的照在山路上，拖曳出一地的黑。

 

熄了火，我來到老地方等著她的到來。

 

很快地，馬上聽見熟悉的引擎聲往這裡驅使而來，她透過安全帽的擋風片看到我，微微一笑後停下車，踢出側柱、拿下安全帽後露出整張美麗的臉孔，車頭燈打在她的身上，將四周的黑暗都驅散。

 

「嗨。」我短短的向她打聲招呼，看著她一如既往的走到山壁邊蹲下，遠看著山下由燈光組合成的星海。

 

她沒有說話，只是對著我點了點頭。

 

我明白，她不想跟我說話。

 

或者說，她想講的話已經說盡。

 

她只是跟以前一樣，靜靜地看著虛偽的星光，陷入自己的世界，回憶著以前。

 

那是我和她唯一一次短暫的交談。

 

那一次，我知道她為什麼會上山，又為什麼總是停在這個地方。我轉過頭看著快要熄滅的路燈用微弱的光芒照著山路，那一整篇的黑像是潑灑而出的黑水，蔓延著山路傾瀉而下。那時候她伸出漂亮白皙的手指，指著被潑出去的黑說：「他的血就像沿著這條這樣子往下。」

 

我心一驚，為自己突兀的向她搭話道歉。

 

一開始，只是因為很少見到女性的車手，基於好奇心，我停下車向在這邊休息的她答話，順便告訴她，這個地方並不安全。

 

於是我伸出手，但是我知道我並沒有辦法碰到她。或許，連我的聲音都無法傳遞給她吧。

 

因為她總是看著遠方，思念著在此處喪生的他。

 

那一次，她告訴我他是怎麼離去的，那個他又是為什麼來到這座山上。老實說，我真為那個人感到不值。

 

為什麼要因為另外一個她的離去而忽視了一直注視著你的她呢？

 

她直到現在還看著你，念念不忘。

 

我好羨慕那個人，如果人的一生中能有一個這般執著的愛著自己，那麼此生便無憾了吧。

 

所以，我看著她、看著那個仍在思念著他的她，蹲了下來，看著她同樣美麗的黑色眼睛，我伸出了手，即使知道我仍碰觸不到她，但還是忍不住地伸出了手，想要碰觸她的臉龐：「今天我是來道別的。」

 

我想，這一切該結束了。

 

她看著我，露出不解的表情，而我，為她的眼裡出現了我感到開心：「該走了，往下一個地方吧。」

 

我的手輕輕地描繪她臉龐的線條，透過透明的肌膚看著自己的手掌游移著，往上移至她不存在的髮，她總是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思念逝世的他，而我也總是來到這裡看著她再次掉入過去的迴圈，跌進無限的想念。

 

於是，我決定在今天告訴她，該離開了。

 

她看著我站起身，走到她的機車旁，我拿出一直放在口袋中，有點被壓壞的小白花，輕輕地放在車輪旁，我知道，她都看著我，這時候她的眼裡不再是他。

 

而我也會這樣繼續思念著她。

 

我拿出一直放在口袋中的打火機，點燃在這片黑暗中最亮眼的火花，從她的車頭開始燃燒著，而她還是靜靜的、靜靜的張著那雙美麗的黑色眼睛看著火光。

 

「走吧。」我看著她，如此說著。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

 

也許，是不再對我說什麼。

 

火焰燃燒殆盡後，我也跟著離去，換了另外一條夜路，我仍習慣性的在黑夜中奔馳。

 

而我仍聽聞那條路上總是有個美麗的身影在那裡駐留。

 

她仍在那裡。

 

我的心依舊悄悄的痛。

 

但是我分不清，那是為他感到不值還是為自己感到不值，我只知道，她仍想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