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心房 - 09 眠龙吟

『绿障蔓延，没了冰雪的阻碍，太阳直拨到地面只需要八分钟。』

『你用积木在心里搭一座城堡。』

精灵、魔法，所有不利于对神的崇拜的这些东西在教会的地图上是没有被表示出来的，他们甚至认为在偏远的难以建设教堂的苦北生活的都是蛮民，没有存在的必要，更不要提为人所知。而涵盖了几乎全部种族的魔法师们地图则详细的把几乎所有有生命存在的地方都表示了出来——尤其是他们的故乡。

因此把人类的地图、魔法师们的地图摊在一起对比能看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只是啊……

黑子转着笔若有所思的点点阳泉，“但是不管是哪方的，这里都是空白，好奇怪。”

并非限制通行、与世隔绝，也没有被列为禁忌，只是有龙的话，会让人们这么讳莫如深么？黛前辈他们也都只是很奇怪的笑，并不明说。

摇摇晃晃的厢车突然停了下来，靠着木箱坐着的黑子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头。他揉着后脑勺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驾车的男人转过身有些抱歉地用厚实的手摸摸黑子的头，说“我就说我们出发的时间晚了，又打起来了。”“……啊？”

越过绿影缭绕的原野，已经能隐隐看到道铅灰色的线，那是城墙。明显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只是这条不狭窄的路此时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车，拥挤不堪寸步难行。黑子扶着车门睁大了眼睛，“那是——什么！”惨白发光的骨马群夹杂着冰雹暴雪铺天盖地而来，身穿铠甲的骷髅手持刀兵气势汹汹。一旁的大叔倒是安然的从怀里掏出烟草卷点上，就连带着鞍具的马匹们也泰然自若。

“没事，城里现在戒严了，等他们打完了就好了。”

“……哈？”

每月每月都会有数量众多的骷髅军攻来风雨无阻，当然YOSEN这种防御一流、还有皮糙肉厚的紫龙镇守的城是不怕啦。这都快成当地一景了，定时定点场面壮观。然后偶尔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啊，掉东西了——乔先生！你干什么！”

男人笑着站起身，一把把黑子举了起来，他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快伸手接，接到了会有好运来的。”

有点不乐意的黑子伸长手拢着，在金色光点坠落的轨迹上等着。手上一沉，再摊开来一枚滚圆花纹精致的金币就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了。

“这是哪来的啊？”

“喏，那些骷髅身上铠甲的片就是这种东西啦。”男人把黑子放下来，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闷进了肺里。“差不多打完了，你快把金币装好，一会让城守看到了可是要上交的。”黑子反复看着这枚几乎有他三分之二手掌那么大的金币，摩挲着上面精灵长长的尖耳朵。“要上交？这不是这里的东西吧，果然是因为有贪财的龙吗？”“说的并不准确，那条龙虽然很贪婪，但是是别的意味上的——”“什么意思？”

“最开始的时候这里可是超壮观的金币雨，在YOSEN做了快二十年生意的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那条龙。华丽万分的紫色，巨大的翼翅一展可以遮蔽半个天空，飞过的弧度简直就是火烧云燃尽夕阳留下的烟影。只是啊。”

男人露出了有点惨不忍睹的表情。

归根到底，这里不断不断上演的战争源头是YOSEN的王龙抢夺了霜白之地巫妖王的钻冠、扫荡了整个地下雪窟的秘银、把一整条熔岩矿脉都挖了个干净，然后用这些全部的财宝换了零食。

“……”

“是真的哦，虽然我没亲眼看到啦，但是那以后YOSEN就聚集了一大批拿着高薪的厨师，YOSEN也微妙的利用观光旅游进一步发展了起来，不再仅仅成为通往RAKUZAN学院的最后城市。对了，RAKUZAN学院的不少学生休息日也喜欢来这里娱乐吃东西哦。”

黑子保持着有点呆滞的眼光看着天边那堆骨头架子支离破碎的逃窜，努力回想有点久远了的记忆。

[黑子，在你的眼里，龙是一种，怎么样的生物？]

[强大、华丽、高贵、智慧，而且很神秘……吧？书上不是也说龙是来自异次元面的生物，当之无愧的王者么？为什么都那个表情看我？]

[……没什么，真的。]

黑子觉得，他现在应该明白他们那个停顿是什么意思了。

“唔，这次审查的尤为严格啊……看着情况这个长度得排上一两天？”

“那么慢么？”

“不，对我们来说不是。”男人一扬下巴，“稍微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光明正大的抄近道哦。”

“为什么？”黑子后仰着头，疑惑的看着男人把手伸进自己的兜帽里，掏了掏。

“因为，大叔我运的可是土豆啊！”

两个还沾着点泥土的大土豆被递到了黑子面前。

“好像是刚才突然停车的时候进来的……不过这也太准了，三分空灌吗。”

马铃薯、红薯，这两种高产作物在再高寒贫瘠的土地上都能有不错的收成，自从黑子踏进北极圈的范围就没少见这种不太规则、表面有坑、充满淀粉的食物。

土豆块、土豆条、土豆片、土豆丝、土豆丁、土豆泥，炸的、煮的、烤的、炖的、煎的，沾调料的、加酱汁的、配肉鱼贝和蔬菜的，在黛那里黑子都吃了七八顿炖土豆，从各种层出不穷的吃法完全能猜出来人们对它们的喜爱程度有多高。事实也是这样，在RAKUZAN学院的温室专门培育大量蔬菜的房间里，给土豆甚至专门圈了一块土地。

不知道到底是条件铸造习惯，还是习惯为条件发展提供了动力。

只是很遗憾，黑子出生在以米面稻谷为主食的TAIKOU。

“……非常不好意思，但是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您，把它们从我眼前拿开可以吗？”

吃土豆已经快吐了的黑子，白着一张脸拒绝了面前这个守卫递来的薯条。

“所以才说啦，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长高。”

高大到黑子必须用力仰着头才勉强能看到下巴的守卫这么嘟嘟囔囔着拉紧了缰绳，操纵着悬浮在空中的马车向YOSEN快速飞近。

“总之啊！只要来过我们这里的外乡人都会舍不得离开的！你可要多吃点！多吃才能长个！”

被制作出来，目测身高已经固定了的黑子再一次，被反反复复戳够了痛脚。

“……我只是偏矮那么一点而已！明明是这里的人都太高了。”坐在基本上到自己脖颈位置的桌子旁，面前还被放了杯牛奶的黑子，紧紧攥着拳头。

“嘛嘛，不管这么说因为这一点被优待能快点审核好进去不是坏事。”坐在黑子对面作为担保人的乔翻着手里的订单。“不过你这个个头也太……实渕教授没有提醒你么？”

“……提醒了。但是我研究了一下地图，如果要南下不经过YOSEN的话要从荒芜的大洋中脊直穿。没有航船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我本来想着只是矮一点的话没什么问题的。”黑子小小的，叹了口气，把牛奶杯用指尖又戳远了一点。

“好了！打起精神！来了就好好玩吧——”

“啊嘞~”通向YOSEN那边的门吱呀的开了，高大的人影办弓着背靠在门板上，嗓音慵懒地好像会随时从空气里掉下来躺在地上。

“捕获了哦~”/“诶？”

让人睁不开眼的劲风过去后，乔对面的黑子不见了。

图鉴上说，火龙都喜欢熔岩和硫磺的味道。黑子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一篇分析YOSEN的论文，那里还着重论证了YOSEN的地理位置特别适合火龙居住，因此推论YOSEN的王龙一定是火属性。

认真算起来YOSEN的纬度比之前抵达的那个村落还要再北一点，可以说是沿着北极圈建的。但是这里却更温暖舒适，植被也以落叶阔叶林和针叶林混交为主，原因就在于——这里有活火山群。

坐在铜墙铁壁般熔岩凝固后形成的天然内室里，鼻腔里充斥着温泉淡淡的硫磺味，靠近边缘的凹陷里颜色不明的液体好像还在咕嘟嘟的冒着泡，熔金色的火焰在空中跳跃着。

所有的证据都充分说明：这里是活火山内部的腹底。温度过高的这里似乎让黑子脖子上挂着的冰石融化的速度都加快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并往下滴着水，此时黑子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很好吃！！！”

接到报告迅速带人赶来处理（救人？）的冰室，还没靠近火山口，就听见混着龙吟的一声欢呼，他忍不住一愣。

那是敦的声音……？

冰室推门而入的时候受到了一大一小同时进行的视线瞩目，然后坐在大锅旁的紫原和黑子又同时扭过头去盯着锅里在煮溶的巧克力了，冰室无奈的摊手笑。

“等下啊，敦。黑子的入境许可还没办好你怎么就把人拐到这里来了？还有黑子，你呆在这里对身体不太好吧？你衣服前襟已经湿了哦。”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走。”这么说的黑子，明显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还在认真叮嘱“紫原君，记住等巧克力变成粘稠状再把碎饼干放进去啊，浇盖的时候熔岩蛋糕在下面，奶冻最后再加。”

“我知道啦黑仔~你办完就快点回来~炼乳好像不冷冻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呢。”

“所以啊，紫原君，冰也是很好吃的。”

“耶~明明是食物被冷冻过的味道~黑仔给我做那个冰粥试一次说不定我就会承认了哦~”

“才不要，按照紫原君你这么说，冰粥的味道也是依靠淋在上面的果肉甜汁之类的。我才不做，‘冰没有味道，除了装饰品没有价值哦’这样。”

“黑仔你太记仇了啦~”

“呼。”

把人送走的冰室关上门，背对着紫原静了好一会。结果肩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断断续续的笑声也没法抑制住了。

“室仔，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呐~”

“抱歉抱歉，只是很久没有见过敦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冰室坐到紫原旁边托着腮笑眯眯笑眯眯，“虽然很开心，不过啊，敦，黑子在这种环境呆着是很危险的。你忘了之前答应赤司的事了？”

他伸出食指点了下溅到锅边的巧克力酱，吮了吮。

“‘好好地照看黑仔，让他远离火山’，这好像是你亲口说的哦，敦。赤司应该会生气的吧？”

“我知道错了啦，室仔。”紫原把巧克力酱舀进超大号玻璃杯，露出了有点纠结的表情。“可黑仔意料之外的很有趣……说好的我又必须呆在这里看着阵眼嘛，要不然零食——”“我帮你给荒木陛下说过了哦。”

冰室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这几天允许你离开，阵眼由我和福井前辈他们几个轮流值班，说起来其实最近也没什么事，只是例行工作工作量也不大。”他看着紫原变得亮闪闪的眼睛笑着补上了最后一句，“还有两天就是春分庆典了？这几天带着黑子好好转转吧。”

是的，之所以会有那么多车在路上堵着，就是因为YOSEN的春分庆典即将到来。或者说说的再具体形象点，就是YOSEN一年一度的美食节要召开了。

和会春暖花开，秋季才收获粮食果物的南方不同，这个季节才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永夜结束，昼夜等分。大量回溯产卵或者迁徙的稠鱼、大马哈鱼、金枪鱼被捕获，带来各种肥美滑嫩的鱼肉和晶莹剔透的鱼籽；巨枪乌贼、逆戟鲸、帝王蟹、海豹纷纷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老道的水手能把它们都送上餐桌；跃温层活跃浮游生物前所未有的丰富，虾贝还有海蜇海藻同样丰获。从克里德劳伦斯港口源源不断有一车车的水产运到这里，这个时候最稀奇的反而是平时作为普通主食的土豆，所以才会被特别许可走特殊通道。

“紫原君……这个真的不是用土豆做的吧？”

“不是哦~黑仔尝尝看嘛~”

黑子木着脸盯着紫原递在他眼前里面有凝固夹心的疑似饼干的食物，心里那只香草糖分馋虫爬出来勾了勾、又勾了勾，鼻端能嗅到的香草香格外的诱人。

不管了，就是土豆我也认了。

黑子终于斗争完毕鼓足勇气大大的咬了一口。

“！！！！”

“这个是给很棒的黑仔的回礼呦~”

“紫原君好歹是只龙，请不要那么容易被讨好好么？”

“噫！难道非得要那些财宝吗？才不要嘞，金币又冰冷又坚硬，当然还是全部换成美食吃到肚子里安心~”

“不过，果然喜欢零食的都不是坏孩子（坏人）。”

并肩靠着紫原私人厨房料理台坐着的两个人，同步进入了一种吃的好满足你说什么都好我现在好想睡的状态，紫原迷迷瞪瞪的把黑子圈进怀里蹭了蹭“小黑仔小小的又香又软，果然像赤仔说的那样有趣~怎么样，留下来吧？YOSEN或者RAKUZAN都可以哦~这样子就算不能总凑在一起还是能一起天天吃零食呢~”

“请容我郑重地拒绝，我一定要尽快摆脱土豆，况且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赤仔’又是什么啊？”黑子也慢了好几拍的回应，他歪着脖子，直愣愣的看着跳动的炉火，看着一个人从火焰里走了出来。

如果对一个人的思念埋在心底，久久不能忘却，那么经历千山万水的旅途和时光流逝的磨砺后是不是就能被打磨成一颗珍珠。

嵌在心里，连着血肉，随着每次跳动疼痛。

却让人感而复伤，痛而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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