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守則 - Chapter Two

搭上南下最後一班晚上十一點零五分的列車，我把暗藍色的背包扔到旁邊靠走道的座位然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書包是新買的，剛剪下的牌子和那些從目標身上弄下來的東西都收在裡頭。

車廂上幾乎只剩下我，我乾脆把腳直接翹上前面的座位椅背上。

喔靠! 拉到背了!

我立刻撤回腳，盤在椅子上。疼疼疼! 我用力壓著雙腿，等那抽痛過去。

靠，什麼時候我的年紀已經成了問題?!

我從口袋摸出零元手機，開機，打入一串數字。

我的確不知道何小姐的手機號碼。這是複製手機的號碼，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循著號碼查，只會找到個非相關的倒楣鬼。

嗯，何小姐還真奸…

不，如果說完事情將一發不可收拾。雖然我挺確定她沒有殺手訓練，但何小姐可以從她的黑色小手冊召喚出一支刺客軍團來抹除我。嗯，還是別冒不必要的險。

電話接通。

聽筒中，一陣既熟悉又陌生，帶著淡淡嗓音的女性聲音，"有記得餵我家尼奇嗎?"

"尼奇自己會找食物。"

"說真的，蠍小子，" 何小姐懶懶得說，"真的有餵嗎?"

"我最近在訓練牠自己開貓罐頭。"

"喔，好吧。" 她好像不怎麼欣賞這個梗，"有什麼事?"

"任務執行結束。"

她頓了一秒。"這麼急啊。"

"沒有，順手罷了。" 我帥氣的回答。

"既然這麼順手，" 何小姐語調轉冷，"我在芝加哥、里斯本、莫斯科各有一個case，你想接哪個? 還是都接?"

夠狠。

"唉呀~ 小的只是開開玩笑罷了，請大姊高抬貴手~" 這時也只能獻諂媚，小命要緊。

電話另一頭的人嘆了口氣，"沒時間陪你鬧了，你有遵守契約嗎?"

大概指那個要目標像被搶得那條吧。"有。"

"那就好，" 我聽到櫥櫃打開的聲音，再來一個開瓶子的聲音，"蠍小子，你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 淡淡的睡意從她的話中傳出，"晚安。"

"是。" 我掛斷電話，看著螢幕暗掉，把它放回口袋。

指尖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哦? 我把它拿出。

是我自己的 Nokia。滑開蓋子。嗯，沒有簡訊，沒有未接來電。

世界真是溫暖。

我把蓋子闔起，也放回口袋。

我環顧車廂。小貓兩三隻的乘客不是橫在椅子上做規律的呼吸運動，就是懶洋洋的在觸控式手機上點來點去。

我用頭輕輕敲前面無人的椅背，真無聊，無聊到睡不著。唉，這時如果有個人陪我講講話多好，腦中又出現希雨昕講述那本書的認真表情。

可惜沒有問到她的電話號碼。

我把手伸進懷中拿出刺客學徒，原文版。雖然在校成績不很亮眼，但英文這科我是有把握的。

況且，我今晚本來就睡不著。

到台南已經是凌晨四點的事。

我懵懵懂懂的從後火車站晃出。天還是暗的。

嗯，上學去吧。

南一中有個說法: 只要有心人，一中處處都是門。

的確如此，在一些牆邊早有不知歷經幾屆的破舊桌椅等著給你墊腳翻牆進出。有些早該封起的小門被一些掃帚擋著，供君隨時進出。

我選了明德樓後面的矮牆翻入。

南一中為了防範不斷摸進校園的竊賊，設了一堆攝影機，大致上的位置我都有個底。我在攝影機的死角中摸到垃圾場，把背包塞到一袋學弟掃得滿滿的落葉中，仔細埋好，拖到二樓扔進去，看著那袋垃圾滾入暗處。我確定一下四周有沒有人，又偷偷摸走。

找到一盞照明燈，我拿出讀了四分之一的書，翻開摺頁，偎著光繼續讀下去。

"喂，喂!" 早上第二節課，有人沒有禮貌的戳我。

"三小?" 我有氣無力的問。

"怎麼在睡覺啊? 昨天晚上在幹嘛?" 何亞諾不三不四的挑著眉毛問。

"現在是下課，" 攤在位子上我對著桌面低吼，"別煩我。"

"別這樣嘛，來，昨天晚上在幹嘛?"

"殺人。" 我誠實的回答。

"唉，" 朋友嘆了口氣，走掉了。

我再度闔上眼，沉沉睡去。

再次被吵醒時是被英文老師。

"Hey, wake up!"

本名張梅雅，眼鏡短髮的英文老師兼班導。

明明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卻有著兩倍身高人的態度。

不到一百五十公分。

也就是說沒比我坐著的時候高多少。

我下意識的往上望。

沒人。

嗯，幻覺。我頭又往下垂…

在向下的過程中被英文課本擋住。

"上課還睡覺?" 一個高亢尖細的聲音問道。

"哦，上課了。" 我裝迷糊。降低自己表面威脅力，別人就會降低對你的防備心。"什麼課?" 我咧嘴對著矮小的英文老師傻笑。

"潘列!"

好吧，可能玩得太過火了，但基礎效果，我強調，是有的。

我坐了正一點，"英文免修成績還沒回來嗎?"

"還沒。" 老師冷冷的說，"別忘了上次你沒過。"

"只差了四分…" 我受傷的趴在桌上。

"但還是沒過。" 踩著墊高十公分的鞋子，她踱回講台上課。

我則花了那一節課認真的在位子練習賭氣，並頗有進展。

除了我的工作，在表面和心理上，我是一個正常的高中生，至少我這麼認為。

今天會走到這裡，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做了些錯的決定。

每個人都有。

但是大部分錯誤像是一根火柴，點燃扔到地上，五秒後熄滅，沒有痕跡、不痛不癢，也沒有人會說你是縱火犯。

我的壞決定也可以說是根點燃的火柴。

只是被扔進汽油池中。

下午四點，一台暗藍色的Volkswagen Beetle在空曠的立體停車場閒置著。

坐在車內的何小姐在BlackBerry的觸控螢幕上劃來劃去。

這時一台銀色的Toyota Camry也滑入停車場停在離 Beetle 最遠的位置。

何小姐用眼角瞄了一下，視線又隨即回到螢幕上。

Camry的遠光燈亮起，短短長短長。

何小姐略帶吃驚的在看一次那台車，在手機上輸入一只號碼。

在Camry的車內有一陣動靜，電話接通。

"外帶一個希臘沙拉，紅洋蔥多一點，少點菲達起司和卡拉馬塔橄欖，別忘了加醃製的刺山柑葉片。我十五分鐘後去拿。" 何小姐一口氣霹靂啪啦的說完。

"五分鐘就可以。" 一個安靜的男性聲音說道。

"爵士，午安啊，" 何小姐笑著說， "怎麼啦? 你的寶貝卡迪拉克怎麼沒開來?"

"太顯眼了，雖然開這台自尊心有些受創，但低調點是不會吃虧的。" 爵士淡淡的回答，"妳暗號越講越快了呢。"

"謝謝，我每天都有練。"

"不簡單，話說回來，" 男子與中帶笑， "妳怎麼不換台車?"

"這台車怎樣?" 何小姐語氣中出現罕見的憤怒。

"沒怎樣，當然沒怎樣，" 男子邊笑邊說。"怎麼敢得罪何小姐的寶貝愛車?"

"沒怎樣就好，" 何小姐的語氣回復平定，"你跟那蠍小子還真像。"

"你說得是那個最近被徵招的高中生嗎?"

"不是他還有誰?"

"不知道，" 爵士口氣帶著些微的不滿，"那得看看何小姐是否也收小學生?"

"我們談過這很多次了，這是個你情我願的狀況，" 女聯絡人有些不高興，"況且蠍小子已經十八歲了。"

"唉，" 爵士嘆道，"別說了，我們辦正事吧。" 電話中傳來一陣窸窣聲，然後便是一陣不規則的撞擊音樂聲。

"你不是喜歡爵士嗎?" 何小姐無辜的問，"這是哪種風格?"

"這是掩蔽聲，用來防竊聽得。"

"誰會在立體停車場竊聽?" 女方似笑非笑的說。

"外星人。" 男子似乎不耐煩， "高興了嗎?"

"嗯，挺高興的。那我直接切入正題: 又有新的案子。"

"這麼快?"

"吃驚什麼?" 何小姐翻了個對方看不到的白眼，"不然你以為我約你來這哈拉的嗎?"

"不... 只是不覺得契約來得有點頻繁嗎?"

"全球人口太密集了，" 何小姐聳聳肩， "世人需要我們。"

"妳不會懷疑嗎?"

"當然會，但在有定論之前，還是閉嘴比較聰明。"

"隨妳吧，目標資料?"

"我車子下面，等我開走再拿。"

"知道了。"

"你可能還需要知道希臘沙拉的食材。"

"喔。"

"好，那麼我先走了。"

"嗯，再見。"

何小姐放下手煞車，啟動引擎，從出口坡道離開。

Camry中，音樂被一只帶著手套的手關掉。

車門打開，一位帶著金屬細黑框眼鏡的男子走出，拍拍合身的外套，再次探入車內將掩蔽聲CD取出、折斷、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再把被破壞、熱接的鑰匙孔扯出，拔掉一根電線熄掉引擎。

爵士站了起來，褪了手套也拋進垃圾桶中。

"再見，" 他遠離那輛Toyota，"平庸的車子。"

暗藍色Volkswagen先前的停車格正中央有一只小塑膠盒。

爵士彎腰撿起，滑入口袋，看了一下四周，然後不慌不忙的從水泥牆翻過，以舞者蹲姿落在停車場周圍的裝飾矮灌木中，站起，將手插進口袋匯入來來往往的人潮中

兩分鐘後，三百公尺外，爵士走進一個瀕臨絕種的電話亭。拆開一張未用的IC卡，插入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三百公尺外、離地五公尺，一支貼在Toyota油箱上的手機螢幕亮起。

五秒後，爵士以電影中最常見的"帥氣背對爆炸又面無表情"步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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