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帶著孩子們回到旅店之後,終於能夠放鬆下來的這時候,我才猛然想到康拉德和阿曼達的不對勁。
我真心感覺在阿曼達房間的那個時候我被他們父女倆給坑了,當阿曼達對我要求項鏈時,我沒有特別去觀察康拉德的表情,可是當我告訴她這個項鏈可以保護她那之後,康拉德卻是一臉高興的樣子。
那時候我以為他只是確定自己不再受到威脅所以才這麼高興,但現在想想怎麼樣都不太對,他高興的時機是在我替阿曼達戴上項鏈那時開始的,所以一定是我送阿曼達項鏈這個舉動代表了什麼,我不知道那有什麼意思,但是康拉德明白那其中的含意,所以為阿曼達感到開心,才會說什麼要舉辦慶宴這種事。
袓寇在那之後正好出來問了我其他事,我沒空多想,才會到了回來的時候才想到這中間的問題。
「艾利法……」
我還在想這個送項鏈的舉動所代表的意義,這時候一旁的朵菈開口喚我,讓我看著兩位坐在椅子上無所事事的孩子們。
「抱歉我恍神了,什麼事?」
女孩搖搖頭,向我表示不介意。
「在阿曼達家的時候,你說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定居……為什麼要在這裡定居?」
……太好了,你還會問我理由,我真心以為你們對我的決定不會再有其他意見了。
「本來我的打算,是想要帶你們走出來,到達別的地方、別的環境,我希望讓你們可以接觸外面的世界。」
一邊思考一邊回答他們,我也不確定這樣說他們能不能夠接受,但就算我是這樣打算的,如果孩子們不願意,那我也只能作罷。
「艾利法……是為了我們才想要住在這裡的嗎?」
嗯?
我看向發話的卡姆,總覺得孩子們的思考方向好像跟我所想的不太一樣,雖然說,我一開始是沒有說明清楚來這裡的目的啦……
「是為了你們沒錯。」
忍不住把兩手搭上孩子們的頭撫摸。
「我希望你們在長大之前,能夠學習足夠的知識好面對這個廣大的世界,現在我可以教你們的東西實在太少,有許多事情不進入社會是無法學習的。」
說完之後才想到這樣講孩子們會不會聽不懂,真糟糕,我老是習慣把他們當成青少年來對待,忘記他們其實不滿十歲,可是很多時候,他們表現出來的態度又常常有著超齡的感覺,是因為過去的遭遇讓他們變成這樣的嗎?
這裡沒有心理學的知識可以查詢,查了知識書庫也不一定完全正確,真心困擾。
「我們要住在崁拉姆村嗎?」
當我的手停下來之後,朵菈再度對我問道。
「不,不是這裡,這裡只是正好是哈爾的故鄉,我們才會在這個地方停留,要住,我會挑選規模更加巨大的城鎮。」
其實我原本的目的是更遠的城市,記得叫做海諾瓦哥,猜測應該就是跟馬拉其有合作的貴族所在地了。
「為什麼要住在大城市?我們不是也可以住在沒有人的地方嗎?」
喔喔?沒想到兩個孩子開始會對我的決定抱有疑問了,這是個不錯的開始,以後他們就能夠自主思考更多事情了。
「因為我的目的最主要就是希望你們融入社會,面對各式各樣的問題,以你的現在的能力,已經不會在遇上什麼人能夠強行把你們抓走了,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不使用武力也可以抓住你們的人,在人類的社會裡,他們叫做『騙子』。」
兩個孩子雙雙愣住,好像不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是一群表面上對你微笑,卻可以在你轉身之後毫不猶豫地砍你一刀的人。」
看著他們,我輕嘆一口氣。
「事到如今,即便是我,也吃過很多騙子的虧。」
例如說那個阿曼達,跟那個阿曼達,還有那個阿曼達。
「就算是艾利法也一樣嗎?」
在他們眼中,幾乎等於毫無破綻的我也吃虧了,那就是非常可怕的事吧?兩雙眼睛裡滿滿都是不敢置信的色彩,我只能老實地對他們點頭。
「對,就算是我也一樣,而且我也無法確定今後我絕對不會再受騙,到了那個時候,我也許就必須靠你們來幫忙了。」
孩子們聽見我說出未來得依靠他們之後,紛紛挺直了自己的背,似乎把這件事當成我託付給他們的重要任務一樣。
我可不是故意這樣對他們說的,這也不是我想要鼓勵他們有努力目標,我是真的很需要他們,當我的名聲傳出去之後,我相信會有各式各樣為了自身利益來和我接觸的人群,會有什麼目的、什麼需要,我完全不清楚,搞不好會因為一時腦弱而受騙,如果沒有人來幫我,一定會出現更多問題的。
事情走到這種地步,我真的沒辦法一個人做事,我需要有人可以幫我,需要一個能為我做事的組織,組織裡的人也必須對我忠心,不能夠背叛我。
但是建立一個組織談何容易,我手下一個人才都沒有,更不要說集結起一群能做事的人了。
「不過這一切都還沒定案,一個城鎮適不適合居住,得等我們用自己的雙眼看過,才能夠決定要不要住在那裡。」
我當然不會把孩子們就這樣丟在一個城鎮,最好可以找到一個設有學院的城市,這樣不只他們可以學習各種這個世界的知識,也可以學習很多關於人際關係的常識,這些都是我無法交給他們的。
這裡的事件結束,我得依照一開始和公會長談好的那樣,暫時先回到豔陽城裡,什麼時候還能再用一個名義跑回來也不知道,艷陽城的貴族已經有動作的話,太常往別的國度跑,會引起那些傢伙的恐慌,到時候為了要箝制我而做出什麼事,就又會是不必要的麻煩。
安全起見,應該要在阿曼達家放置幾隻方便作業的魔像,這樣就算是表面上不能回來崁拉姆村,我也可以利用魔像在這裡進行一些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情。
啊啊!麻煩,不想了,我定眼看著孩子們。
「一直待在村子裡會不會無聊?距離晚上還有點時間,要不要到外頭去狩獵、活動一下筋骨?」
反正還有明天一天的時間,現在就暫時不要去思考這些事情了。
「可以嗎!」
聽到我說要去狩獵,卡姆立刻站起來問道。
「當然可以,我們騎賽克利出去,然後稍微嘗試下夜間狩獵,如何?」
難得的空閒時間,我想讓孩子們挑戰比較難的狩獵情境,他們看起來對於這種挑戰也躍躍欲試,不錯,行程先這樣敲定吧!
廣大又幾乎一望無際的草原是孩子們最大的遊樂場,一整個下午他們在這片土地上又跑又跳,狩獵了許多他們沒見過的物種,玩的非常盡興。
賽克利也為了試驗自己龍鷹的型態能不能有所攻擊力,而加入了狩獵的行列,這一次實驗之後我們發現,龍鷹型態能夠做的事還是非常多的,今後能夠拜託牠做的事情也就變得更多了。
我們在入夜之後繼續留在草原中,考驗孩子們夜間狩獵的能力。
讓我意外的是,兩個孩子根本就不需要另外教學,當天色轉暗之後,他們立刻就能夠適應這個與白天截然不同的場景,中間甚至順手宰了幾頭夜間狩獵的掠食動物,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看來獸人種真的是天生的獵人,這種本能壓根不需要我去為他們擔心,這樣來看,下次出給他們的考題應該要跟場地應用有關了。
就在我思考的途中,技能探知向我提醒有人類正在靠近,我立刻打開地圖查看,發現對方是哈爾之後,便轉向他走過來的方向望著他。
「你這麼晚沒回去旅館,他們有點擔心,拜託我來找你們。」
根本沒有隱藏自己的蹤跡,哈爾發現我正在看著他之後,便直接把過來的原因說出口。
不過在我來看,他應該有很多話想對我說,旅館的委託只是讓他可以正大光明來找我的一個理由。
於是我點點頭表示知道後,就轉身繼續望著正在合力對付一頭看似是巨大棕牛生物的孩子們。
「沒想到你只用了一個早上,就把馬拉其這個麻煩徹底解決了。」
走到我身旁站著,哈爾接著說道。
「並沒有徹底解決,後續還會有很多問題,得一步步處理才行。」
如果可以,我也是很希望事情到這裡就結束啦,唉!要是可以就好了啦。
哈爾沒有繼續說話,於是換我開口。
「你跟吉兒之後要怎麼辦?」
目前我最擔心的,是我雖然把事情解決,但是哈爾還是不能跟他的戀人走在一起,這個村子的男女制度這麼嚴格,他們有很大的可能性得分開。
我的問題讓哈爾露出苦笑,完了,難不成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我什麼都沒能為她做到,沒有站在她身邊的資格,況且……她應該再也不會對男人有信心了,現在只要有你的護翼,她接下來的日子可以快樂度過,那我就安心了。」
一瞬間我心裡有千百句勸他不要放棄的話想對他說,我花了幾秒鐘忍耐著不要說出口。
「……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嗎?」
只要哈爾願意,我真心想要幫助他們複合,一定有辦法的,但這些都需要他有那個意願。
而哈爾只是淡淡地搖頭。
「那不是有沒有機會的問題,在崁拉姆村裡,男性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才有建立家庭的資格,而我的價值,早在我選擇離開村子那時候開始,就已經失去了。」
他嘆了一口長氣。
「本來我並不打算離開,我想要繼續留在村子裡,挺身對抗馬拉其,就算這個身軀要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要不是那時遇上喬納森,恐怕我現在早就已經被埋葬在墳墓中了。」
嗯?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其實是喬納森把你帶出村子的,並不是你主動把他抓去豔陽城?
「你不是說……喬納森被你抓到,之後才把他抓過去……」
「是他要我用這個理由離開村子的,我被他說服了,才會前往豔陽城另謀生路。」
哇,等一下,這真是個讓我震驚的事實,我真的完全沒想到居然喬納森主動說服哈爾離開村子,某種意義上來說,哈爾等同於被喬納森給救了一樣耶。
「那我還真的是對他改觀了。」
哈爾淡笑了一聲。
「畢竟他一開始確實是小偷,應該完全無法理解我這種一心求死的心態吧。」
嗯,也是啦。
「不過我並不認為你已經失去價值了,哈爾,現在的你有完整的能力,回去豔陽城之後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都還能夠再回來證明你自己的。」
雖然我努力這樣勸他了,不過哈爾看起來並沒有再一次重拾信心,只是笑著點頭,感覺沒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
算了,這事急不得,以後我多的是時間試探他的想法。
「對了,我正好有個問題想問你,哈爾。」
「什麼事?」
我轉頭望向他。
「在你們村子裡,送項鏈給別人有什麼代表意義嗎?」
哈爾愣愣地看著我,不知道是在思考我為什麼要這樣問,還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
「對了……你說過你對現在的世事並不怎麼瞭解。」
過了一會之後,他才像是自我理解一樣這麼說著,感覺並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在崁拉姆……不,是在曼拉希爾裡,贈送項鏈有著求婚的意義存在。」
真、的、假、的?
「那麼如果是要求給予項鏈呢?」
哈爾面帶疑惑的看著我。
「這種現象很少發生,不過……基本是反過來的意思,也就是希望對方能娶自己的意思。」
……阿曼達!
我伸手貼在面具上。
你這傢伙真的是搞死我了!而且居然連康拉德都一起幫忙!是怎樣啊你們兩個!
「是不是阿曼達做了什麼事?」
嗯?
我再次望向哈爾,他看起來已經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問了,你是也被阿曼達整過嗎?
「……她問我能不能把保護她的戒指改成項鏈。」
「你……照做了嗎?」
我點點頭,同時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接著看見哈爾摀住自己的嘴,身體開始小幅度地顫抖。
等等,你是在笑嗎!
「……哈爾。」
你居然笑我!我都被搞了,你居然還笑我!你這個沒血沒淚的傢伙!
「抱……抱歉……哈哈哈……我只是……呵呵……」
給我笑完再說話!可惡,我還以為你是同伴的!結果居然跟我不是同一掛!太傷心了吧!
「抱歉……只是……阿曼達一直都是這樣的,她就是壞心眼一點,但並不是真的想惡搞你……」
「你確定她的壞心眼只有一點嗎?」
哈爾瞬間頓住,接著再度笑出來,唉!算了算了。
而且原來在這裡的大家是可以接受女性送女性項鏈這件事嗎?這種事是可以的嗎?你們不是男女制度超嚴格嗎?
還是因為我是高等舊人類,所以沒人敢質疑我做的事情?
想到早上那時,光只是聽到男爵這個詞就把一群人都給嚇到的景象,這個地方的階位也是分的這麼嚴格?
「哈爾。」
在我思考的時候,旁邊那個帥哥已經停止那個他控制不住的笑了,我看著他以恢復正常的臉色望向我。
「在曼拉希爾裡,貴族是否可以對地位較低的人為所欲為,並且完全不會被問罪?」
雖然在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有想過會有貴族殘害平民的事情發生,但是再怎麼樣都沒想過,這種情況可以嚴重到連一個只是後補村長的人都可以囂張到這種地步,我在豔陽城幾乎沒遇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在曼拉希爾居然跟日皇帝國會有這麼大的差異。
「我們冷鋒小隊,會選擇在豔陽城做冒險者任務,並非沒有原因。」
哈爾露出苦笑說著。
「雖然我們對於日皇帝國歧視感到無奈,但是日皇帝國是目前我所知道的國度裡,貴族制度最為嚴格、最注重平民福祉的國家,在日皇帝國,任何一個平民都可以利用魔法申報信件去投訴貴族的濫用職權,所以你並不會看到豔陽城裡出現哪一個貴族做出豪取強奪的事情來。」
原來是這個樣子……難怪我在豔陽城的冒險者公會裡,三天兩頭就能看到有新來的人來這裡登記成為冒險者,就是因為住在這裡很有人身保障啊。
要不是日皇帝國極度歧視獸人種,那個地方早就可以發展成一個非常壯大的的國家了吧?
「艾利法。」
哈爾突然間以嚴肅的表情看著我,讓我滿腹疑惑。
「我真的很感謝你對我的家鄉所做的這些事,所以,回去之後……你還是要小心點,對凱。」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