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irth》 - 〈Ⅰ〉已死的奧斯瓦德‧D‧拜爾修米特在葬儀社甦醒。

　　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騷動。

　　不是比喻，就像有人伸手進胸腔內攪動似的──雖然這麼形容，很奇怪的，沒有痛覺。

　　也許這是在作夢吧。他想。

　　於是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房間和陌生的男人將手伸進他敞開的胸腔翻弄，右手從肘部以下都不見了，斷口相當不整齊，還露出了一節骨頭──自然是斷的，視野不及的腳感覺也很不自然（雖然他已經搞不清楚什麼叫「自然」了），狀況多半也好不到哪去吧。

　　這樣的畫面實在太過超現實，而且絲毫不覺得痛，因此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大概也是夢吧？」

　　「……這裡、是……什麼地方？」

　　開口才發現，喉嚨跟舌頭都乾的像砂紙，發出來的聲音粗嘎到不像人類。

　　陌生的男子聞聲抬起頭，驚訝地說：

　　「哎呀，居然醒了。」

　　語氣平淡的彷彿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雖然好像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的聲音聽起來真糟啊。喝點水？」

　　他點點頭，於是男子慢慢地餵了他一些水。用的是燒杯，所以他知道他喝了快一公升。

放下燒杯時，男子開始自言自語。「不過很奇怪……怎麼會醒過來呢……」

　　他也想知道。

　　「不好意思啦，讓我調查一下原因吧？」

　　男子理所當然的笑著這麼說，而他沒有能力拒絕。

　　看著別人將自己的臟器拿出來或放進去的感覺真的很怪異，他很想說服自己這是一場夢，但是透過肢接處（這個講法也不太對，奈何他想不出更好的形容）傳來的觸感，腦袋深處某個類似直覺的地方不斷提醒他這是真真切切的現實。頭腦有些昏沉，思考起來倍感吃力，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能表現得如此平靜。

　　抬起手腕，他看見比較完整的那隻手上圈著一條辨識環，上面寫著「奧斯瓦德˙Ｄ˙拜爾修米特」。

　　就在這時，他發現他想不起關於自己的事。

　　忙了好一會兒，男子終於放下工具，走到離他的臉近一些的地方。他注意到男子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戴著一片沾有血漬的老舊單邊眼鏡（這個時代還戴單邊眼鏡實在有些裝模作樣）。「好吧，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嗯，你就叫我海涅好了，我是一個葬儀整型師。你一定覺得很奇怪：首先，為什麼我在縫補你的身體；然後，為什麼你沒有痛覺？」

　　盡可能點了點頭以示同意，於是男子笑意更深了，那使他看起來更像隻奸巧的狐貍。

　　「這兩個問題可以用一個答案來回答──」

　　「你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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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已死的奧斯瓦德˙D˙拜爾修米特在葬儀社甦醒。

　　老實說他不怎麼意外，因為這裡看起來就像間葬儀社。

　　他沒有什麼回應，海涅也不打算等他回應：「現在來說說已經死掉的你為什麼會醒來。」說著，他從他的胸口──他看出那是心臟的位置──拉出一顆不規則形狀的黑色石頭，其與他的心臟間連著一條條像是血管的細線。「這是活死人的心臟，似乎是我在幫你整理內臟的時候掉進去了，雖然它已經跟你的心臟結合，要拿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怎麼樣？作為粗心的補償，我可以免費幫你拿掉這東西，讓你好好安息。」

　　「更重要的是，不會痛喲。」

　　真是一點都不好笑。

　　「……我要活下去。」

　　自稱是海涅的男人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為什麼？你的身體已經破成這樣了，選擇安息會比較輕鬆吧？」

　　「我……」

　　講話對他來說異常艱辛，雖然潤過了喉，喉嚨深處還是不斷傳來絞動似的不順暢感。

　　「我是……被殺、的吧？」

　　「嗯，而且相當慘呢。害我費了好一番功夫。」

　　「所以、我想知道……我是誰，還有……」他頓了頓，濁灰的眼睛吃力地轉動，終於對上那個自稱海涅的男人。「為什麼……被、殺。」

　　「哦？」海涅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我想你可能是剛醒來，腦袋還有點混亂，所以沒想清楚；難道你沒想過回到社會上之後會再被殺一次嗎？別以為是活死人就不會死。」

　　「而且，憑你這樣已經不可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知道……」奧斯瓦德說。他漸漸習慣說話了，雖然還是不太順暢。「可是，我想、這是……怎麼說呢……命運、吧？」

　　聞言，海涅愣了一愣。

　　然後，吃吃笑了幾聲。

「Inde ferunt, totidem qui vivere debeat ammos, corpore de patrio parvum phonica renasci……（小鳳凰從父親身體的餘燼中浴火重生，命運讓他和父親活相同的歲數。）」和詩人同名的葬儀整型師唱歌也似地低吟了一段拉丁文，嘴角帶笑。「命運是吧？很好、很好，衝著這句話，我開始對你有興趣了。」

「我決定幫助你，看看你能走到什麼地步。聽好了，你這樣的身體，受了傷不可能去醫院，以後要是受了重傷就來找我吧！我會負責幫你修補好──當然，多少會收一點酬勞。」

「多謝你……」

「不必、不必，這只是個人的興趣而已。」海涅依舊笑著說，隨性地擺了擺手。然後重新拾起工具：

「那麼，繼續上工吧。得把你的身體弄得像個正常人才行。」

※

修補身體花了相當長的時間。

原因就像海涅說的：因為奧斯瓦德的身體實在是有太多損傷了。海涅儘量保留奧斯瓦德原本的身體組織，只換掉損傷嚴重到無法使用的部分，這種做法比整個翻新還要費工費時，光是分辨能夠使用的部分和不能使用的部分就是一項大工程。重生後的奧斯瓦德在生理機能上和一般的活人相當接近，只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有一些平常感受不太到的差別，比方說：因為成為活死人是個意外，防腐等等手續做得遲了，奧斯瓦德的身體出現了些微的腐化，導致瞬間爆發力和彈性都較生前差，感官和一般人相比也遲鈍許多，並且失去了痛覺；但相對的他不會感到疲勞。

「活死人的心臟的作用，是代替原本的心臟輸出能量讓你的身體活動。驅動心臟的能量必須靠進食取得，所以雖然死了，你還是要吃東西；不過能量的儲存量沒有上限，那玩意兒的能量轉換率又相當快，所以你大概永遠吃不飽吧。」

去參加大胃王比賽一定可以得獎，怎麼吃都不會胖真是叫人羨慕啊──說明間海涅插了這麼句無關緊要的題外話，輕浮的語氣讓奧斯瓦德不太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海涅自然是不在意的，甚至還回了個笑臉給他。「你的身體基本上已經死了，活死人的心臟只是提供能量讓你像線控人偶一樣操縱它，因此這具身體不會成長，也不會生病。原本受傷也不會癒合，不過我稍微改造了一下，免得你三天兩頭就要往我這兒跑。」

「另外，即使血流光，你也不會死，只是陷入動彈不得的狀態。普通人的致死失血量大概就等於會讓你無法行動的失血量──跟液壓系統的原理差不多，油漏光了就不會動了。」

說明的同時，海涅正在幫奧斯瓦德的手肘打入鋼釘──也就是失去了下臂的那隻。損傷較嚴重的器官和肢體都被海涅換掉了，當然不可能再接屍體的器官上去，用的是活體，而海涅似乎用某種方法解決了免疫抗體排斥的問題，以相當短的時間取得替換的器官。

奧斯瓦德問他那些器官是哪裡來的。

「是我自己培養的喔。」喪儀整型師露出掩不住得意的笑容，一邊揮舞手術刀一邊用帶了點炫耀的語氣說：「有興趣的話，等你可以走動之後就帶你去參觀參觀。」

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在身體修復到可以任意走動之前，奧斯瓦德一直躺在海涅的工作檯上。剛開始因為腦袋朦朦朧朧、像有一團霧在裡面，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不久思緒隨著修復的程度漸漸清晰，於是他開始向海涅攀談；一方面打發時間，一方面練習許久不曾使用的會話能力。相處一段時間後，奧斯瓦德發現：海涅雖然喜歡賣弄，但真的是個博學多聞的人。

特別是，關於魔法那方面的事。

「不對、不對，是煉金術。」

每當他這麼說，海涅總會不厭其煩地糾正他，雖然他還是弄不清楚兩者有哪裡不一樣。

「你的這顆心臟啊，就是用煉金術做出來的。」海涅指著奧斯瓦德的胸口說。

煉金術不是把卑金屬變成黃金的技術嗎？

「你把目的跟手段搞錯了。把卑金屬變成黃金、製造長生不老藥是目的，而煉金術是一種為了達成這些目標的技術，就像科學一樣；那我問你，科學的目的是什麼呢？」

獲得知識？

「嗯，沒錯。」海涅說著，表情稍稍嚴肅了些。「所以說，煉金術是一門求取知識的學問，而煉金術師就是研究這門學問的學者。」

說到長生不老，奧斯瓦德想到自己體內這顆活死人的心臟，他覺得這兩者很像；於是他問海涅：是不是為了長生不老而研究煉金術？

沒想到海涅用厭惡的口吻說：「誰想要那種東西。」

他第一次看到海涅露出那樣的表情。

軀幹的治療結束後，奧斯瓦德第一次試著坐起來。

扭動腦袋張望，高了許多的全新視野，很新鮮。

手術檯不遠處的一面穿衣鏡吸引了他的視線，躺著時，那面鏡子會被較近的一張桌子擋住，以致於他從來不知道那邊有面鏡子。在這種地方放置穿衣鏡實在很不合常理，然而仔細想想，在這個地方發生的事情中符合常理反而是少數，於是他很乾脆地放棄探討了。

無法離開手術台，穿衣鏡的距離倒也足夠讓他瞧清自己的模樣，他對著鏡子，看著因為不復記憶而陌生的倒影，很快注意到額間一道醒目的縫合疤痕，仔細一瞧，脖子、左手腕和膝蓋上也各有一道類似的痕跡，嘴角兩條拉練也似的疤痕更是怪異。

活死人皺了皺眉。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不是我的手術留下來的。」

海涅的聲音在背後驀然響起，奧斯瓦德回頭，用狐疑的眼光瞪著他，眉頭皺得更深。

葬儀整型師笑了笑，「要是我的技術不濟到會在「客人」身上留下那麼明顯的痕跡，生意就不用做了。那些疤痕原本就在你身上。當然，要是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處理掉。」

既然是原本就在身上的東西，這麼明顯的特徵一定能做為找出身分的線索──奧斯瓦德抱著這樣的想法拒絕了海涅。

沒多久，奧斯瓦德就能夠離開又硬又冰的工作台四處走動了。剛開始走得不是很穩，有時候還會摔倒，練習了一個月之後，才終於能像正常人一樣順暢地行走，他很想試著跑步，但這裡實在是太窄了，而他現在的模樣不適合被一般人看到，只能待在海涅的工作室裡；順帶一題，這裏好像是位於地下。

奇妙的是，他對刀子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為了確認那股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奧斯瓦德常常拿海涅的手術刀揮舞，雖然幾乎都是下意識的動作，但就算是外行人也看的出來其中隱含著某種路數。對他來說這像是一種練習，越練習越有架勢，他覺得自己漸漸找回了能夠確信的某些東西。

海涅說，那是身體的記憶。

「你以前大概學過一些武術吧。那就像走路或游泳一樣，也許會生疏，可是不會忘記。」海涅抱著手臂站在一旁觀看，他笑著說：「你使刀子的方式還蠻漂亮的。」

海涅對事物的標準很高，因此，會被稱讚讓奧斯瓦德感到很訝異，他怔了怔，好半晌才說出一句僵硬的「謝謝」。海涅笑了笑，說有東西要給他，叫他過去，於是奧斯瓦德把刀子放下，跟了上去。

才踏出一步，海涅突然回身揮來一拳。

奧斯瓦德反射性的側身閃過拳頭並直擊海涅的腰側，卻被牢牢接下，正猜著對方接下來會從哪邊攻擊時，牢牢抓住的手卻被放開了：原來海涅只打算點到為止。他比著像投降的動作賠不是：「抱歉抱歉，測試了你一下。」

被放開的手舉在半空，奧斯瓦德還沒完全放下戒心。海涅現在罩門大開，但奧斯瓦德不清楚海涅的實力；而且他雖然在道歉，卻感受不到半點誠意，說不準什麼時候又會像剛才一樣冷不防揮來一拳。

「你的身手比我想像的還要好啊，真是迅速結實的反擊，差點就招架不住。要不是你還沒找回身體的靈敏度，我的腎臟大概已經受傷了。」

「……你只是在試探我？」

「噯噯，別急著生氣，是真的有東西要給你。」

語畢，海涅招手叫他過去（有了這次經驗，他一路保持警戒），走進堆滿雜物的狹小房間，房間內的東西雖然很多，但似乎經過分類，雜而不亂。海涅在一個明顯是來放武器的架子──上面放的幾乎都是短劍、匕首一類的小型武器──翻了翻，摸出一把看起來有些年代的黑柄匕首。

「這個你拿去用吧，別再拿我的手術刀了。」

奧斯瓦德接過，拿到眼前看了看：是把雙刃匕首，刃薄且銳利，劍身上還刻了字，不是他熟悉的語言，看不懂。他不禁脫口而出：「上頭寫了什麼？」

「『一切將會毀滅』……之類的。是古時常常施在劍上的咒語，不過這玩意兒原本不是武器就是了。」

「那你給我幹嘛？」

「防身用啊！不拿來當武器不代表失去了武器的功能，不然也不會刻上那些字。」

「那個咒語真的有效？」

就算有了切身體驗，奧斯瓦德還是對魔法、煉金術什麼的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彷彿這樣就能看懂似的反覆瞧了瞧據說是咒語的文字，活死人有了幾分那東西似乎真的有什麼特別力量的錯覺。

「對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很有效。」回答的時候海涅依舊掛著那張輕浮的笑臉，讓奧斯瓦德有種被耍的感覺。海涅見狀，苦笑著擺了擺手，繞過他走出房間。「別那副不相信的表情，收著吧！會有用的。」

奧斯瓦德帶著海涅所謂「不相信的表情」，將刀子收進了口袋。

※

就算海涅志不在此，這裡好歹也是間葬儀社，自然不時會有一些客人帶著因為各種緣由無法保持完整的屍體來找他。海涅的技術很高超，但用的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法，所以這裡是只在極少數的人們間口耳相傳的隱密所在。奧斯瓦德觀察了很久都看不出海涅的收費標準，最後發現根本就沒有標準，完全看店主人的心情。

這裡還有另一種客人──有求於「煉金術師」的人們。

這種客人的數量更少，因為大多是常客。委託的內容如果沒有達到一定的困難度，海涅一概丟給他的助手處理。說是助手，奧斯瓦德覺得他更像學徒──中世紀的那種，換一種說法就是僕……嗯，講出來他會哭的。

「你好，你是奧斯瓦德˙D˙拜爾修米特吧？可以叫你奧斯瓦德嗎？我叫作卡爾˙華格納，是老師的助手，以後還會有很多需要互相幫忙的地方，請多多指教。」

華格納看上去是個半大不小的文弱書生，不用戴裝模作樣的眼鏡就散發著書卷氣，那種氣質大概是天生的吧！他很會照顧人，個性溫和有禮──就是因為太溫和了，會讓人忍不住想捉弄。

比起海涅，奧斯瓦德對他很有好感。

「真是對不住，老師那個人啊，只有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才會認真，其他時候就像這樣隨隨便便的，也不想想最後都是誰在收拾……」

「我聽到囉，查爾斯。」學生口中的難搞老師的聲音遠遠的不知道從哪個房間傳來，華格納縮了一下肩膀，連忙澄清：「聽、聽到什麼？老師您太多心了，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啊……對不對，奧斯瓦德？」

原來「互相幫忙」是這個意思啊。

瞧瞧他冷汗都冒出來了，要是海涅人在這裡，光是這點就可以讓他狠刮一番。

　　幫他做完檢查後，華格納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伸手進袍子的口袋摸出一條項鍊。「對了，這是你被送來的時候掛在脖子上的東西，因為會妨礙手術，所以就先拿下來由我保管，現在可以還給你了。」

接過仔細一看，那不是項鍊。

是軍籍牌。

翻到另一面，上頭並沒有寫姓名或所屬單位這類軍籍牌上該有的資訊，只有三個用鋼印打上去的文字：『Das erste《Misteln》（The 1st《檞寄生》）』。

──這跟我的身分有關嗎？還是，只是一個單純的飾品？

奧斯瓦德現在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可是他隱約覺得這不只是個裝飾品，而是某種具有和它的外型相稱的功能的識別物；既然如此，「檞寄生」又代表了什麼？是某種暗號？或是代號？甚至是他真正的名字？

失去記憶的活死人盯著金屬牌，一片茫然。

※

待在海涅那裡的最後一個晚上，奧斯瓦德睡得很淺。

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夢，但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想不起來。

「唷，你醒啦？」

海涅見他醒了，放下正在擦拭的綠寶石板從椅子上站起來。「起來吧，我要幫你檢查身體。」

這是決定奧斯瓦德能不能離開這裡的最後確認手續，因此檢查相當的煩瑣且漫長，開始的時候奧斯瓦德看了一下鐘，大約是早上八點；結束的時候卻已經晚上了。

「沒問題了！現在你不用擔心走一走手或腳會掉下來。」

「不好笑。」

相處了這麼久，奧斯瓦德還是沒辦法認同海涅的幽默感，海涅每次都會說他不懂他的玩笑讓他很難過，但看起來並不是真的那麼在意。「真是的，都要分別了，就不能捧場一下嗎？這麼沒幽默感，小心交不到女朋友哦。」

這次他連抬槓都懶了。「我可以走了嗎？」

「這麼迫不及待啊？我可是很中意你呢，雖然缺乏基礎，臨危不亂的鎮定倒是很棒的武器，怎麼樣，要不要留下來做我的助手啊？」

「不要。」他一點也不想踏上華格納的後塵，也不想繼續待在那個鬼地方。

拒絕的這麼乾脆？真無情。隨口開著無關痛癢的玩笑，海涅若無其事地抓起他的手，放了一個樣式古典的手環在上面。

「……這是做什麼？」

「餞別禮。」

奧斯瓦德盯著那只手環看了好一陣子：從尺寸判斷，確實是設計給男性佩帶的，黑色的五芒星浮雕和其餘點綴的裝飾做工都相當細緻，看起來大有來頭──至少像是個古董之類，可惜跟他的喜好不合，而且在他的想法裡這種東西只會妨礙行動，所以他非常不想收下。海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情願，伸出一隻手按著。「別這麼急著丟，不想戴的話，放在口袋裡也可以，總而言之把它當作護身符帶著吧。遇到危險的時候就試著祈禱看看──」

「會有神助哦。」

奧斯瓦德從來沒看過海涅笑得這麼誠懇而惡劣。

《to be continued？》

〈Episode〉

　　這是在奧斯瓦德離開海涅的葬儀社之前發生的事情。

「那個……老師。」

華格納小聲呼喚，像是怕吵醒遠遠隔了兩個房間的奧斯瓦德。

「有樣東西想請您過目。」

「什麼？」

海涅維持癱坐在椅子上的位置側過身，隨便的態度和助手形成強烈的對比。華格納的表情緊繃，額際沁出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遞出一疊文件；華格納個性認真老實，也具有相當的知識，如果他覺得什麼事情很嚴重，那件事情就一定是真的很嚴重，海涅很清楚這一點，於是在看華格納遞來的東西時也難得認真了起來。

那是奧斯瓦德的身體檢查結果

「請看……這裡，還有這裡，這些數值都太不尋常了。再加上那些手術痕跡……」華格納抬起頭，他的臉上充滿緊張的神色：「這孩子的身體明顯地受過改造！」

出乎華格納的意料之外，海涅用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口吻說：

「我知道啊。」

「咦……」

「你老師我執行了多少次手術，怎麼可能沒發現那小鬼的身體有異狀。」海涅的嘴角扯出一抹輕浮的笑容，將資料還給他的學生。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還……您都不會擔心嗎？」

「擔心什麼？」

「幫助奧斯瓦德就等於和擁有這等技術與知識的對象為敵……請問您在做什麼？」

海涅伸長了手去搆華格納的眉心，揉著。「你的眉頭夾死了一隻蒼蠅，我正在幫你拿出來。」

「請您不要開玩笑！」

「噯噯、別生氣嘛。」海涅說著，收回了手。復又轉頭對他笑著：「你啊，就是太愛操心了。就算天塌下來，你老師我也會帶你躲進地裡，更何況，我們還有小梅啊。」

聞言，緊張的情緒自華格納端正的臉上稍稍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卻是無奈：「請不要再稱呼那位大人「小梅」了……他要是聽到一定又會氣得暴跳如雷……」

「有什麼關係。」

繪有五芒星圖案的手環在掌心上打轉，自稱為海涅的葬儀整型師不住輕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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