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佑興食品的企劃,大致上的概念就是這樣,看一下你們手上的資料,企劃案有需要更改變動的地方,就提出來討論。」八樓小型會議室裡,坐在投影用的白幕前身穿鐵灰色西裝,臉上帶著無框眼鏡的男子,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對著眼前圍著長型會議桌坐著的四個人說。他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眉宇之間隱約藏著讓人看不出的煩躁。
只見那四個人互相對視看了看,開始交頭接耳小聲的交談,卻沒有人敢先開口對男子報告。
雖然這企劃案在一個禮拜前才確定由他們公司承接,但是這一個禮拜以來,不管做什麼提案都被打槍回來,前前後後都提案了四、五個企畫案,好不容易現在的初步提案終於過了。
只是現在離正式提報企畫案給佑興食品的時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是說下禮拜在整合討論的嗎?怎麼時間還沒過一半,他們老大就要開始先內部討論了?而該做的市場分析,預算評估什麼的,也才剛剛開始,目前手上有的數據其實還不夠他們做討論。
「你們誰要先出來報告的快出來,不要在底下竊竊私語,已經過一個禮拜了,總有一些想法,今天沒有討論出一些進度,就都不用回去了,直接在公司睡。」在前面的男子語調也沒有提高,只是話一說出,原本還在小聲交談的四個人,現在直接禁聲了。
慘了!這是老大發火的前兆!進會議事之前就發覺老大的氣場不對勁了,現在再不出聲炸彈就要丟出來了,但是沒有人想當第一個接炸彈的人。
「小南你先說。」男子忍住不耐煩的情緒,盡量不讓自己的私人情緒去牽扯到其他人,看還是沒人發表,便直接點名跟自己最久的人。
「啊?我、呃……那個、那個……」那個我沒心理準備啊!怎麼炸彈馬上就朝他飛過來!
「怎麼?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這一個禮拜什麼都沒做?」
「不不不是,老大,我只是一時沒意會過來。咳,這次的企劃,因為佑興食品指定要由非趙氏企業旗下的藝人──周曉曉,來代言。所以目前預算會比預估在多一些,而詳細預算,則需等跟周曉曉的經紀人再洽談,才有辦法估算,希望是能盡量壓低在預算之內。」心臟禁不起被老大一嚇,小南馬上依目前手上有的資料先說出來頂一下。
「小美,你去跟業務部說,請他們在跟佑興食品談談,看能不能再多幾個備選。而周曉曉那邊,就盡量看能不能談到適合的價錢。」聽到小南的報告,男子也轉換自己的情緒,開始交代工作下去。
「好的,老大!」小美快速回應,只要老大不要在冒出嚇死人的氛圍,多少工作她的願意接。「那老大,備選的人選,是需要幾人?是要從趙氏旗下的藝人去挑選嗎?」
「備選人員,等看佑興食品的回應在討論。小柯,外拍的場地找的怎樣了?」
「老大,場地是找到了,不過因為是私人土地,所以正準備跟土地主人洽談,不過也有另外再找兩三處場景。」小柯將手上的資料,遞給男子說:「這是目前所找的場地資料。」
「私人土地就不要了,依目前的企劃內容來看,河濱運動公園比較合適。」看完小柯給的資料,男子直接做定案。
四人看老大終於不在散發恐怖的氣息了,都悄悄鬆了一口氣,幸好平時沒有打混,雖然手上資料不多,現在算是勉強應付過去了。
「都這麼晚了,你們還不準備下班?」只是才剛放鬆不久,就有聲音傳過來,全部的人都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過去。
不是原本就在會議室裡的某一個,而是門口多出一個身上穿白襯衫,下身穿深灰色西裝褲的男人,而同色系的西裝外套正掛在他右手上,看起來是準備下班的樣子。
喔!天啊!你怎麼出現了!四個人之中有三個人心裡齊聲吶喊。
好不容易老大情緒稍微緩和下來,這下又要冒火啦!
「我們企劃部在開會,可以請你離開嗎?」果然一看到門口的人,男子原本冷著的臉,開始有融化的跡象,就連說話的語調都開始有上揚的感覺。
「時間都這麼晚了,最近應該沒什麼企劃急著要交吧?明天再開會,應該也行吧?」門口的男人不在意對方擺出不歡迎他的態度,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建議著。
「老大,明天一早不是還要去勘景外拍,現在都要一點了,要不要就聽業務經理的,就先下班回去休息?」剛進企劃還未滿三個月的小菜鳥,隨後就跟著開口,讓其他三人措手不及。
小菜鳥雖然知道他們老大脾氣不好,但也沒有真正對看過老大發火的樣子,也沒看過老大跟那個人碰在一起會是怎樣的情況,所以完全不知道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是老大的死對頭,老大只要一看到他引信就會開始點燃。
看見其他三人都死瞪著他看,新人完全不知所以然,而老鳥都在心中開始哀嚎。
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這麼聽業務經理的話,看來你是很想去業務部。」對著不知死活的新人說完,便又對門口的人說:「喂,門口的,這個人就調去你們那邊好了。」因為兩人的職務都是經理,沒有誰高誰低,所以男子也不用對那人用敬稱。
「老大!我錯了,請不要趕我走!」新人趕緊認錯,完全無法理解怎麼會變這樣。他不想去業務部啊!他只想做企劃的工作!
沒理會新人,男子看了其他三人說:「你們三個要一起過去業務部嗎?」
點燃了!老大的炸藥被點燃了!要趕快滅火,不然炸了,他們就真的要去業務部了!
「老大!我們只想跟隨你啊!請不要這麼輕易就把我們割讓給別人!」小柯率先喊了出來。
老大脾氣是有點不好,雖然常常放冷氣給他們吹,但基本上只都是針對業務經理,平時也都很放任他們去做事,只要進度有出來,要怎麼打混摸魚,老大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這麼好的上司當然是要死巴著的。
於是,四人開始使出渾身解數,希望能讓老大回心轉意。頓時小會議室變成拍片現場,一下那人喊饒命,一下這人說恕罪;一下那邊假哭求原諒,一下這邊就要下跪請罪,整間會議室好不熱鬧。
看個眼前演成一團的人,男子覺的自己額上的青筋要爆了,這些人不去跑龍套真是浪費他們的資質。
「這麼愛演是嗎?」男子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讓演到忘我的四個人瞬間停止動作,連嘴巴也閉了起來。看了像是被定住的四個人,男子又接著說:「那以後廣告也不用請演員了,直接你們上去演就好了,還可以幫公司省一筆錢,多好。」
「好了,你就別在嚇他們了,就讓他們都收一收下班回家吧。」靠在門口的業務經理,終於找到時機插話,以前總是聽說企畫部的人有多特別,今天他算是見識有多……嗯,特別。
「都還沒討論完,怎麼下班?直接睡公司也可以。」男子不再理會那四人,這次直接對上門口的業務經理。
「也不是很急的企劃,明天再開會討論也可以,工作雖然重要,但是身體也要是要顧好,不是嗎?」
「雖然跟客戶接洽合作是你們業務的工作,但是之後的企畫怎麼進行是我的工作,我想你沒有立場來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男人對人業務經理的關心,絲毫不領情,直接就是回嗆回去。
憑什麼他們業務這麼輕易就說要放棄這個合作案,而且是在有進展的情況下說要放棄!
這根本就是看不起他的能力!既然這樣質疑他的能力,那麼他就是要做出成績來讓他們業務部看,更是要給現在在門口的那個人看!
「我並沒有要插手你的工作。」業務經理並沒有被男人的近乎於挑釁的言語激怒,用著溫和的語氣說。
「既然這樣就請你離開。」
「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是你看他們真的都累了,而且讓小美一個女生在這陪你們在公司過夜也不妥吧,就先讓他們回家去好好休息吧。」要發脾氣對著我就好,不要去牽怒無辜的人。業務經理把後兩句話放在心裡說,不然怕又會殃及無辜。
聽了男人的話,男子往那四個人看過去,他們的確都滿臉倦容,卻還小心翼翼的陪笑著。因為他自己的不服輸,結果讓他們增加額外的工作量,意識到自己不對之處,男子頓時覺得愧疚。
明明罪魁禍首是門口那個,他的確是不該遷怒到他們身上的。
「你們回去吧,先散會了。小南,明天外拍不准遲到。」
四個人聽到都鬆了一口氣,馬上快速的收拾東西,異口同聲說了聲老大明天見,就一起閃人去了。
「還說什麼要跟隨我,結果現在跑的到很快。」男子看著下屬消失的背影,男子將心中的不爽說出。
「還在為我下午說的在生氣?」會議室裡只剩下男子與業務經理他們兩人,業務經理語氣微微帶點寵溺,因為很細微,所以對他還是很火大的男子完全沒察覺出來,而業務經理也沒打算讓男子察覺,畢竟現在還不是時候。
沒有下屬在一旁,男子也不繼續板著冷臉,直接就是怒氣沖沖瞪著業務經理說:「對著經理大人,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企劃部經理,哪敢對你生氣。」
雖然他們的職位頭銜都是經理,但是他們公司企劃部還是得歸業務部理管,說白了就是矮了一階,畢竟真正為公司帶來獲利的向來都是業務部門。
「下午跟你說業務部在考慮退掉佑興這個案子,並不是因為在質疑你的能力。」業務經理知道他是因為什麼事情在發怒,剛剛因為有男人的下屬在,他不能說出來,畢竟這件事還沒定案。現在只剩他們二人,也就沒那些顧慮了。
「都在考慮要退掉這個案子,這不就是在說明認為我這個企劃部經理沒這個能力。」
「佑興到目前為止退掉幾個企畫案了?」業務部經理也不跟男子爭論,只是反問,也不等對方回答,就接著說:「五個是吧。在這短短一週之內,他們就浪費了五個企劃案的時間。你手上這剛過的草案,原本他們也是要退件的。」
「這是在耍人玩嗎?」男子聽到業務經理說的,對於這間已經很不滿的公司,現在可以說完全是已經恨上了。
「因為這原因,業務部才考慮要退掉合作。」看著男子發火的對象已經轉移,業務經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被人這麼耍著玩,感覺真不爽,但是!我沒說不繼續做這個案子。」男子雖然覺得被耍很不高興,但是這也是一種挑戰,他就不信他搞不定這企劃案。
「你就不怕他又退件?」
「你這是看不起我們企劃部的能力嗎?」業務經理推了一下眼鏡,瞇著眼質問著。
「我不知道我有哪裡讓你這麼覺得,但是我從沒看不起你及你帶領的部門,你們的實力是全公司有目共睹的。與其讓你們一直卡在那間公司上面耗時間浪費你們的創意,倒不如退掉這個合作,你們才能有更多的發揮。」業務經理認真的看著男子對著他說。
男子被他眼中的認真嚇到,原本想在說出的話,就這樣又吞回肚子裡,看著對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之間的不和,說實在的也只是男子單方面的在針對,不知道為什麼,男子只要看到業務經理,就是不自主想去挑釁。男子也想過,一般人遇到這樣故意挑釁的人,早就氣到不行了。但是業務經理從來都不與他爭論,只是耐著性子跟他解釋,甚至是包容他的行為,也沒因為這樣在公事上做什麼扯後腿的動作。
業務經理見他不說話,也不急著開口,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對望,使得原本就安靜的會議室更加寂靜,卻也流露出平和的氛圍。
沒多久男子先打破這樣的氛圍,有點不自然的稍微撇開對看的視線,開口說:「反正這個案子我就是要做下去。」說完男子伸手一攬,就將桌上的資料都抱在懷中,起身快步離開會議室。
剛剛是怎回事,為什麼業務經理那麼認真的眼神時看著他,他的心臟會突然不穩的大大跳了一下。
有點像是在逃難似的,男子頭也不回的就搭電梯下樓。
而被留在會議室的業務經理,對著空蕩的門口不禁笑出聲,輕聲的開口說:「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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