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我那個名字的女孩... - （2）永遠到不了的信件

他的龜子龜孫們一聽到他住院，便立即寄了數百封探病的問候信前往他所在的醫院，當時來送這些信的人就是我。

因為我們是不可以給人類看見自己的，於是我挑了半夜，趁著玄龜爺爺隔壁病床上的小女孩睡著後，才敢偷偷從窗戶溜進病房，平時我們行動時會在自己身上施一層隱身法術。

啊…說到這邊我得特別說明一下，我們陶瓷偶是不會真正的法術的，我們所使用的法術只不過是刻印在我們體內符咒，利用儲存的法力使用那些刻印來達到隱身、物體移動、以及發出求救信號，並不是每位收件者都這麼友善，因為我們有時候會幫忙寄送催討信、挑戰信以及死亡通知書(？)以時候可能會被收信者追打或者是有人想搶劫信物，這時就得利用求救法術向附近的天狗警察、自治巡邏隊求援。

當我好不容易進到了病房，發現原本應該在等我的玄龜爺爺竟然也睡著了。

盡忠職守的我輕輕搖了搖他的身體，希望能夠喚醒他，想不到他竟然下意識的一巴掌呼過來將我打倒在地。

我的頭撞到了房間地板，雖然我是陶瓷偶沒有感覺不會痛也夠硬不會碎，但是卻發出了一個很大的聲響，嚇醒了玄龜老爺爺與隔壁病床的小女孩。

「是誰？」

那個小女孩似乎沒有睡得很熟，很快便張開了眼睛看著我，讓我連躲起來的時間都沒有。

我呆呆的望著那個人類女孩，她也望著我，腦中不斷的分析著在她眼前的東西是什麼。

就這樣我們兩相望了快三十秒，一直到玄龜爺爺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頭，笑著對我說：「放心吧，曉芸是個很乖的女孩，她不會說的。」

曉芸是個七歲的人類小女孩，真的很乖巧、同時也很敏銳，在玄龜老爺爺剛住院的第一個禮拜，她便發現了玄龜老爺爺是隻妖怪，當時玄龜爺爺走路還很不方便，小女孩便幫忙為他倒水，扶他去廁所，有一次不小心把水倒在了玄龜爺爺身上，屬於水系的玄龜爺爺幻化之術頓時被解了開來，水系的妖怪就是這樣，他們的幻化術移碰到水便會自動解除，結果就像人類傳說中的人魚、河童，一碰到水便變回了真身。

看到玄龜爺爺真身的曉芸並沒有嚇一跳，反而還很有禮貌的跟他道歉，曉芸知道了玄龜爺爺身上的秘密之後並沒有到處向人張揚，反而謹慎小心的為他保守著這個秘密，是一個超乎她這個年紀成熟的女孩。

於是我們便認識了…

玄龜爺爺很喜歡這個孩子，常常向曉芸說一些有趣的故事，常常逗得曉芸忍不住大笑，差點沒讓她的病情發作。

曉芸有先天性的心漏症，太過激動便會昏倒，有一天必須開刀治療，但因為她的年紀尚小，在這之前她已經待在病院裡觀察快一年了，因為我常常送信給玄龜爺爺(他的子孫實在好多好多，每次送來都有幾十封信件)，偶而曉芸會拉著我陪她玩遊戲，猜拳、打牌、數數兒、唱歌，那些對於從沒玩過人類遊戲的我，這還真的是一番新奇的體驗。

「嗯…請等我一下喔。」玄龜爺爺這麼說著，他動筆開始寫要回寄給那些子孫的回信，告訴他們再過幾天他便可以出院，要他們不用再擔心並且不用再寄信過來。

我看著玄龜爺爺一封封的寫著，有些好奇的問他為什麼不直接用法術複製信件的內容，這樣會快些，他回答我說，既然那些孫子們每一個都是親筆的寫信給他，那麼他更應該親手寫回信謝謝他們的關心。

我無法了解他們真正活著的生物的感情，許多年來我送信時就看過許多，有些人收到久違的親人寄來的信件激動的哭著，有些人收到不祥的信件而愁眉苦臉，他們許許多多的表情，都是我無法表達的，因為我是個瓷偶，只是個道具。

我們忙碌的工作著，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彼此溝通，只要確實的服務客戶們、回答他們疑問，像個魁儡般動作就好，但是自從我遇到曉芸後，我的內心深處，不……應該說是我那陶瓷外表的內部，似乎發生了小小的變化。

「吶…9527，你還會再來嗎？」

因為暫時沒有行程，在等待玄龜爺爺寫完信件的期間(他還有上百封未寫完)，我與曉芸玩的時候，她突然間問了我這樣的問題。

「嗯？不一定…只要這裡沒有客戶，我就沒有必要再來。」我沒有注意到曉芸失落的神情，反射性的回答詢問。

「是嗎…」曉芸低下頭來，我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但是她又立刻的抬起頭來對我笑著說。

「9527…你不覺得這個編號很不方便嗎？沒有真正的名字很難讓人記住你是誰耶。」

「不會…95系列的陶瓷偶每個都長的一模一樣，只有因為負責領域的不同有不同顏色的衣服，綠色服的我們只需要接受信件或派送信件就行了。」

「可是這樣真的很難記耶。」

「所以說根本不需要記住我是誰呀，只要能與我們的工作人員接觸，就可以達成信件傳遞。」

我有些困窘的回答，曾經也有些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但是那時候我還不清楚名字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只知道收件人沒有姓名會很麻煩。

即使是現在，我依然認為名字對我是沒有用處的，我曾經在人類的街上遊走時看過他們商店裡跟我差不多性質的陶瓷偶，不過因為人類不會法術，所以那些瓷偶並沒有被賦予行動的能力，被擺在商店的展示櫥窗而販賣著。

但令我有些疑惑的是，他們竟然擁有名字！每一個型態的瓷偶都擁有不同的名字，但我立即想到他們是商品，某些人認為貨品只有編號非常難記，所以才會取名字，而我是個運行中的道具，不需要被出售也不需要被人們所記住，所以我不需要名字。

「………可是，人家就是想一直記得你呀。」曉芸對著我說，隱約可以看到她的淚水在眼框裡打轉，我這才驚覺剛剛自己說話好像太兇了。

「咦？！為什麼？」

我有些訝異，曉芸竟然想記得我，明明只是個為公司運作的瓷偶，就像人類機器般的存在的我？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朋…朋友？」

我的眼睛睜的好大，大到我琉璃製的眼球都差點從眼框掉下來，曉芸沒有其他朋友嗎？人類應該是屬於群居性的生物，朋友、親人不是構成他們生活的要鍵嗎？

還有，我真的能夠成為她的朋友嗎？朋友應該是有血有肉，實際存在的對象，對於這個只是身為道具的我，真的能夠當她的朋友嗎？

我問著曉芸，她點著頭，臉上顯露著害羞的笑容，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應該回答，她也是我第一位交到的朋友嗎？

當時天色已經暗了，除了定時巡邏病房的護士外，沒有玄龜爺爺的家屬會再進出病房，說到這裡，才發現這麼久以來，我從沒見過聲稱是曉芸家人的人類來探望過她。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曉芸，彼此沉默了將近五分鐘後，玄龜爺爺的聲音才使我們回過神來。

「寫好了！總共兩百一十二封信。」

「啊…好的！」我匆忙的從玄龜爺爺手中接過一疊信件。

「哪…這是郵遞費，兩百一十二金。」玄龜爺爺不知從哪拿出了一袋金子交給了我，我們郵遞公司因為由地範圍遍及五界十國，因此只收各國各界的通用幣，黃金。

我迅速的點收了一下，確定金額與郵件數目相同後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張收帳簿開了一張發票給他。

「那麼在下要走囉…」取得信件後就得馬上趕回公司是我的職責，一刻都不能逗留。

「啊…等一下…9527！」曉芸有些慌張的叫住了我，我回頭，有些不明白的看著又不說話的曉芸。

「請問還有事情嗎？」

「唔…這個…我…」

曉芸低著頭，聲音如蚊子一般細小，我雖然很想催促他快點說話，但是耐心等待客人也是工作的法則之一，雖然曉芸她現在不算是我們的顧客，但還是得保持良好的一面才不會讓公司信譽掃地。

「怎麼？曉芸妹妹也想要寄信嗎？」

玄龜爺爺似乎知道了曉芸在想些什麼，摸摸她的頭溫柔的笑著說。

「可是…我沒有錢。」曉芸嘀咕的說著。

「哈哈！！這有什麼問題，寄一封信的價格是一兩黃金對吧？」玄龜爺爺問著我，我立即點點頭，除非是特急郵件或包裹，要不然一般信件我們都只收一兩黃金，價格便宜也是本公司高人氣的原因之一。

「來，爺爺給妳一兩黃金，算是謝謝妳平日的照顧，現在妳可以用那一兩黃金來寄信呦。」

玄龜爺爺拿出一顆閃亮的黃金球，交到了曉芸的手中，曉芸大吃了一驚，連忙推辭的說著：「這…這怎麼可以…我不可以拿老爺爺的錢呀！」

「誰說這是錢了？這東西跟你看到的錢有一樣嗎？」玄龜爺爺抖了抖眉毛後，狡猾的說道。

「這個…的確不太一樣，可是這個石頭很漂亮…」曉芸看著她瘦小的手掌中，有些重量的小金球，才年僅七歲的曉芸果然分不清楚貨幣的定義。

這…這是欺騙吧？我呆呆的望著玄龜爺爺不斷的呼嚨著曉芸，要她收下這一兩黃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公司有規定，客戶永遠是對的…不知不覺開始覺得這規則很煩人。

好不容易讓曉芸收下了那顆黃金球之後，玄龜爺爺便笑著問曉芸想寄信給誰，只見曉芸有些臉紅，怯怯的回答：「我…我想寄一封信給我爸爸媽媽。」

「是…是嗎？那麼妳知道要怎麼寫他們的地址嗎？」玄龜爺爺有些愣住，雖然心裡總有些不詳的感覺，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嗯……住在哪裡的話地址要怎麼寫呢？」天真的曉芸思索了一陣子之後，指著逐漸出現星星的天空問著，玄龜爺爺頓時閉上了嘴巴。

如果愧疚是一種液體，就算是烏龜的玄龜爺爺大概也會淹死在裡頭吧。

「唔……怎麼了嗎？」曉芸轉過頭頭來，用渾圓的大眼睛看著發愣的我們。

怎麼辦？怎麼辦？身為寄件客戶的她在問我問題，要怎麼回答她呀。

「啊…不是！只是這個距離好像有點…太…遠？」

我這樣說著，但是曉芸卻好像是受到了打擊般立刻低下了頭。

「果然…還是不行嗎？每一個人都說那裡好遠……」見到曉芸眼框中又充滿了淚水，我存放魔力的胸口不知為什麼，有種糾結在一起的感覺。

「放心！請交給在下！不論多遠我們都能替客戶送達是我們的宗旨！貓貓快遞公司在此為您服務！」

我端正的立正站好，玄龜爺爺似乎也對我爆炸性的發言感到訝異。

這就是撒謊會有的緊張感嗎？

好奇妙、真的好奇妙…感覺沒有心臟的部份竟然會有種撲通撲通的感覺，四肢因為緊張而變得好僵硬，眼神飄泊不定不敢直視著曉芸的眼睛。

「真…真的嗎？！」曉芸的眼淚再度縮了回去，小孩子的情緒還真多變呀。

「是…是的！只要您把信寫好，然後再吹一下這個笛子，附近的信使就會過來為您取件！」我將郵遞包裡的一個木製短笛交給了曉芸，這種笛子類似於人類世界的狗笛，但是只要吹它的話，附近同樣是送遞員的同僚就會過來取件，是很方便的呼叫系統。

快速將笛子塞給了曉雲之後，我便跳出窗外，用一種飛行的小法術與能讓其他人看不見的法術覆蓋自己，快速的逃離現場。

對不起了曉芸，但就算是我們公司也沒辦法做到那樣的事情，對不起……

「9527！──謝謝你！」

就當我正在困擾我的謊言是否會將公司的信譽掃地時，身後卻傳來了曉芸的叫聲。

我心裡感到一陣悸動，雖然常常被寄件人或收件人道謝，但是我認為那些都只是些客套話，身為郵遞工具的瓷偶我對那些話語並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沒想到當她這樣跟我道謝時會有那樣的感覺…

名為罪惡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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