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魔法師 - 黃金的誓約【序章】

以鮮血生出鮮血

用魔物餵養魔物

我用沒有惡意的狂氣灌溉這個世界

世界回以我毀滅

【序章】

深達數十呎的坑洞旁，滿載人類的囚車依序到達，數百輛馬車，送來數千名男女老少。

士兵們持著尖銳的武器逼著手無寸鐵的人們走入坑洞，他們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母親抱著嬰兒，年輕人扶著老父，同一個村莊的人依偎在一起，犯了小奸小惡的地痞流氓們虛張聲勢的兇著周圍的人，其中有些被上了層層枷鎖的罪犯用陰騭的眼神注視著站立在坑洞邊緣的魔法師們。

脫離坑洞的通道很快被拔除，被留在裡頭的人們最初的不安到後面開始鼓譟；把他們送來這裡的人，到底想讓什麼事情發生在這個無水無糧的洞窟裡？

「這樣，應該可以養出很好的東西。」坑洞邊，擁有一張如花朵般嬌豔臉龐的銀髮青年表情高傲的開口。

他的身旁有十幾個與他穿著相同的人，包含青年在內，每個人的身上都穿著深紫鑲金線的奢華魔法袍。

青年感覺自己在笑，可奇妙的是，他明明是站在坑洞邊緣往下看的，卻又好像是站在這群人的背後，自己看著自己的背影。

他的名字是席納白‧菲利安，身分是魔法帝國「蘭特哈爾」的貴族私生子；擁有如月光般的銀色長髮、紫羅藍色的眼睛；由於他的氣質有如傳說的精靈一般，帶有奇妙的透明感，因此很容易一眼就讓人印象深刻，不過比起貴族的血統和美麗的容貌，他更廣為人知的外號卻是「邪魔導士」，也就是使用邪惡魔法的人。

一年前，席納白帶著一個來歷不明的古代魔物之卵秘密投靠了蘭特哈爾的附屬都市，據說可以孵出強力的魔物之卵讓這個都市的魔法團隊傷透腦筋。後來席納白提出一個瘋狂的想法，雖然要花上個把個月的時間時間，但是對於喜愛鮮血和負面情緒的古代魔物而言，或許是可行的催生辦法。

「我曾經聽說過東方的一個呪術，把各種毒蟲丟進一個密閉的空間，讓牠們自相殘殺，等到最後活下來的那一個，就會成為最強的魔物，你用的應該就是這個原理吧？」同行的魔法師中，其中一個人喃喃自語的說道。

席納白之所以被稱為邪魔導士，絕不是沒有原因的；雖說為了魔法上的需要，這些魔法師們也不是沒有幹過殺人奪命的事情，但是將五千男女老幼一口氣扔到坑洞中讓他們自生自滅，只為了收集人類死亡前的絕望痛苦……這麼大手筆的方法是其他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果斷決定的。

「東方有這樣的咒術嗎？第一次聽到，過程是很像，不過結果不同吧？」用彷彿天之民的美貌露出了虛假的美麗微笑，席納白說話的口吻隱含著一種偏激的熱情：「仔細想想，過去在黑暗時代會出現魔物，不就是因為當時出現了戰爭嗎？鮮血和人類死亡前的情緒，恐懼、憎恨、混亂、痛苦與悲傷……呵，當這些要素混合在一起，就會生出純粹的狂氣與惡意，我想魔物應該很喜歡這樣的飼料吧？聽說像這種越難孵出來的古代魔物，魔力也就更強，怎麼想都讓人感到非常期待吶。」

由於這位年輕的邪魔導士說話的態度帶著一種殘謔而歡快的感覺，在場的魔法師們有幾個頓時皺了皺眉，畢竟他們並不是全部都贊同席納白‧菲利安的殘忍實驗。

其中一個魔法師緊張的詢問：「等等！這個魔物要是真的很強，那我們現在如果成功的召喚出魔物，牠會聽從我們的命令嗎？」

這個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追求強力的魔法和召喚強力的使魔本來就是魔法師畢生追求的志願，但如果召喚出強力的怪物卻無法使喚牠，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看大家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席納白無所謂的回答：「簡單啊，召喚出來後不聽我們的話，那消滅就好了。不能用就丟掉，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嗎？」

「問題是如果這個魔物真的很強，那我們消滅的了牠嗎……」那名魔法師爆出疑問。

席納白冷冷一笑，看向不安的同伴們：「怎麼？怕了？召喚強力的怪物，並且使役牠們，這也是為了給帝國的魔法團一點顏色瞧瞧，這不是你們說的嗎？那些瞧不起人的傢伙們總是嘲笑你們這些鄉下魔法師研究不出什麼像樣的魔法，照這樣來看或許還真有那麼一點道理！連召喚都還沒成功，就開始想著失敗了嗎？這樣魔物當然不會聽你們的話，因為牠們也只服從強者！」

在現在這個世界上，魔法帝國蘭特哈爾絕對是這個大陸上首要的強國；做為大陸歷史最悠久的文明古國，附庸的城邦數量自然只多不少。而擁有三座城市、六處鄉鎮的哈貝爾，就是魔法帝國的附屬都市；一直以來，哈貝爾一直保持著微妙的半獨立狀態，總是同時接收來自魔法帝國各方面的好處與壓力，讓哈貝爾的人民對魔法帝國又愛又恨，尤其是長期與帝國上層接觸交流的人。譬如哈貝爾的魔法團隊，就常在帝國的魔法會議上被逼著認清自己的地位、卻又被塞了不少好用魔法的研究記錄。

朝發話的男人投去嘲諷的一瞥，席納白慣於命令的貴族氣勢壓制住還有人想反駁的嘴：「不要這麼沒有出息！明明就非常在意帝國對你們的欺壓，現在有機會可以贏過他們卻又想打退堂鼓，活該你們一輩子低人一等！」

堪稱比女人還要艷麗的容貌化為刺人的氣勢，豪不留情的打擊在場的男人；雖說進入這個團體就沒有地位之分，人人都是追求魔法知識的狂熱份子，但他對魔法的知識以及使用的能力，讓他確實擁有高傲的權力。

「為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會來協助我們呢……你在帝國的身分地位甚至比我們都要高！」低聲的，有人疑惑的說。

「現在改成懷疑我嗎？」席納白臉上出現不耐煩的神色：「我會協助你們，當然是因為你們肯幫我研究這顆古代魔物之卵啊！帝國那群安逸過頭的老傢伙們，對於我這個可以超越他們的年輕人，可是忌憚的很，像這種可以獲得強大力量的實驗，他們是不可能放手讓我去做的。」

這個說法確實很有說服力，考慮到席納白狂妄殘酷的作風，就不難明白帝國魔法協會的人有多防備這個目中無人的邪魔導士了！

「……席納白說的一點都沒錯。」一個同伴尷尬的咳了咳，試圖解放這種略嫌緊張的氣氛：「好了好了，接下來沒我們的事了，只要我們定期過來這裡，每次來的時候加入一點催化就可以等著看結果了……」

沒有人反對這個提議，席納白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抬頭望了眼青鬱蒼翠的森林。

這座隱密的森林，位在哈貝爾都城的邊界，雖說是邊界，卻因為背後是橫隔大陸土地的冰石山脈，因此是被隔絕開來的一處地方，非常適合做大型魔法研究的場所，最近的鄉鎮，即使騎馬趕路，也要三個日夜才會到達。

望著以此為研究據點，生活了近三個月的森林，明明已經很熟悉這個地方了，此刻卻有奇妙的不協調感朝席納白迎面席捲而來。

這裡，是哪裡？

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是誰？

我，在做什麼？

眼前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席納白的腦海突然出現強烈的疑惑，逐漸走遠的同伴看見他呆立原地，於是出聲叫喚。

「席納白，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視野分成了兩個，他轉頭看到同伴和他們背後的藍天、以及碧翠的森林；同時卻看到一片腥紅重疊在他眼裡所看到的畫面上，老人發抖的手握著拐杖，上面沾染了鮮血，女人將孩子緊抱在懷裡，朝外的背上是數十道交錯的血痕，男人瘋狂的拿著石塊攻擊身邊的人……彷彿鮮血從頭淋了他滿身一樣，刺鼻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耳邊也聽見複數的慘叫此起彼落，聲音近的宛如就在他身旁發生。

他覺得時間好像剛過去不久，好像前一刻才將那些平民扔進坑洞……可是又感覺時間好像過去很久，坑洞裡的人為了生存撕裂同伴的身體吃肉喝血……

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在作夢。

他述地回過頭，轉身面對躺滿了屍體的深坑。

深坑之上，有著與成人頭顱一樣大小的爬蟲類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著他，灼熱的吐息噴吐在青年的身前。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全數靜止，世界也停止運轉。

不遠處的同伴們消失了，深坑之下傳來濃厚的血腥味，隨著呈現死寂狀態的森林，巨大的魔獸竄出了深坑……

高聳尖銳的雙角、琥珀色的冷酷蛇眼、龐大的身軀和堅硬的胸甲，無一處不閃爍著淡淡金光的鱗片身體，遮蔽了視野所及的天空，張開的翅膀威嚇的捲動空中的氣流，接著森林的上空出現炸裂的閃光。

席納白終於知道自己研究的魔獸之卵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幻龍」。

創世女神的愛寵、傳說中封印了邪惡的魔怪、給予人類世界智慧和引領人類建立最初王國的神聖生物；是同時最接近神與人的幻獸、慈悲與光明的代表。

以人污穢的鮮血和意念餵養，原本以為出現的會是古代的闇影魔物，沒想到出現的是力量與地位都接近神的幻獸。

等級差太多了！這根本是誰都沒辦法控制的聖獸啊！難怪帝國的人雖然想孵化這顆卵，卻又如此謹慎！

從那雙玻璃珠似的眼睛裡，席納白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表情看起來帶著扭曲的興奮。

青年一直想要厲害的魔物做他的使魔，所以他才會偷出這顆卵，而他成功的讓卵孵化了！雖然出現的召喚物和他想的天差地遠，但他確實成功了！接下來的問題就只剩要如何征服牠──

不對！這樣是不對的！不能讓幻龍真的動怒──快阻止──

這是我的使魔！我要征服牠！到底要怎麼做牠才能成為我的？！

腦中兩個聲音在大吼、爭吵，但是表面上席納白只是死死的盯著幻龍。

幻龍身上的鱗片留轉著金色的光澤，其中混了些許不祥的暗紅色波動，美麗得讓人畏懼，牠以爬蟲類那沒有感情的眼神瞪視著眼前的青年，他直視牠的眼睛，心臟忽然像是被人掐住一般的感到壓迫、停止跳動。

這是……巨龍邪眼的詛咒！

仰起了脖子，巨龍撼動大地的咆哮傳遍了整座森林──或許整個大陸都能聽到這聲長嘯吧？似乎可以感受到以森林為中心，逐漸擴散出去的騷動，不管是人類或是野獸，都可以感覺到非人生物的恐怖氣息。

隨著巨龍的嘯聲，森林裡的生物開始逃竄，哈貝爾的人們不安的仰頭張望，沒有人注意到，地面開始緩緩釋放出如絲線般的黑色煙霧。

視線又變成兩個，席納白看見幻龍的同時也看見「自己」，身處半空中的視角俯瞰著地面卑微的生物，會什麼會有這樣的落差？他不瞭解。

而實際的情況已不容青年再想。

駭然的瞪大了眼睛，席納白心跳停止的身體倒向地面，所有的野心希望都還來不及付諸行動，消弭一切意識的黑暗就襲擊了邪惡的青年。

在錯誤的時間以錯誤的方式喚醒巨龍，創世女神的愛寵以無以倫比的怒氣，毀滅了甦醒以後視線所及的所有生物。

幻龍怒氣的範圍，不停增加。

＊＊＊

這一天，西方大陸東北方的帝國附屬都市哈貝爾，迎接了遭到不知從何而來的魔怪毀滅家園的命運。

煙霧狀的黑色魔怪鑽出地表，如過境的蝗蟲一般，席捲了三座總計有五十萬以上人口的都城，無力迎擊如此大規模的魔怪襲擊，哈貝爾超過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死亡、殘存下來的人也都幾乎染上魔怪的毒素。

接受哈貝爾為附屬自治都市的魔法帝國蘭特哈爾，遵循進貢與守護的盟約，派遣軍隊與魔法師團前往了解情況，然而迎接他們的只剩下燒焦的土地、被破壞的城市，和遭受毒氣污染的空氣，還有成群佔據都市的暗邪魔怪，從少的可憐的倖存者口中問出，黃金的巨龍衝出天際以火焰和吐息破壞牠所看到的一切，並召喚出那些魔怪們，接著就消失了蹤影。

而召喚出黃金巨龍的哈貝爾魔法團全員死亡，只除了一個人。

擁有魔法帝國貴族血統、在帝國中有邪魔導士稱號的席納白‧菲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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