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陰沉的灰,從那灰中落下的,是無數滴米粒大的雨滴,恣意狂亂地打在大地。街道上瀰漫著濕漉漉的氣息,行人寥寥無幾,要不就撐著傘急急避雨。唯獨一名少女彷彿事不關己似的,漫步在街頭。
因為,她並不急著回去。更明確地說,她根本不想這麼早回去。
落遙撐著傘,悠然在雨中漫步而行。聽著打落在傘上的聲響,她視線看著煙雨茫茫的街道,眼中卻有著一絲落寞。
猛然間,一陣狂風吹嘯,呼呼幾聲,伴隨一聲驚叫,她回過思緒的同時,雨傘也開花了。
無奈地瞪著開花的傘好半晌,她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全身已被雨浸的涼透。
看來,不得不早點回去了啊!落遙蹙起眉,將雨傘給收起,接著用單手遮擋住少部份的雨,另一隻手抱住書包,全身狼狽地跑過幾條街巷。
最後她的腳步一頓,停在一幢偌大的精緻豪宅前。
因受寒而微微顫抖的手伸進書包。
摸了片刻,眉心卻不自覺地愈皺愈緊,「奇怪,鑰匙呢?」她不安地又前前後後翻了好幾遍,最後乾脆將東西都倒出,卻還是沒找到她想要的,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不是吧……」
她撿起剛從書包中倒出來的手機,看著眼前豪華的大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還有半格的手機電量,要打家裏的電話?這當然不成問題。然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現在裡頭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接她的電話。所以她得出了一個總結,現在她手中的手機,有跟沒有是一樣的。
她又看了一眼手機,輕嘆了一聲,「這就是人生啊……」
無奈地將手機扔回書包,看來得原路找回去了,說不定就掉在路上。最不濟的辦法,就只能找鎖匠了。
就在這時,門彷彿受到了什麼招引一般,慢慢地滑開。從虛掩的門縫中,她看到裡頭的燈是暗的。
她臉色僵了一下,雖然燈是暗的,但是有哪個小偷敢明目張膽地開燈行竊?這表示一定有人在她不曉得的情況下進到房子內。
比較起鎖住,這樣的情況讓她更加絕望。
她的「家」確實不窮,但是!她、很、窮!若是被偷光了,她要靠什麼吃飯?
不過好歹人人都知道要沒有了利用價值才能殺。有錢人家不能一次偷光,才能長期來闖……
她點點頭,頂多就只是家裏亂了點,加上損失一些些而已,沒什麼的。
不過,若是歹徒還在裡面怎麼辦?她沒有武力可以跟歹徒搏鬥啊!
在報警與不報警的抉擇中徘徊不定,最後她握拳,罷了!或許只是他回來了,忘了關門而已?
其實情況不像自己想的這麼慘吧……
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設,她呼了口氣拉開門,即使手有些微顫,還是毅然決然地踏出腳步。
然而一路走過長廊……
玄關前擺放的景德鎮出土陶瓷花瓶,仍舊建在……五十萬!乖乖,還好小偷不懂價。
掛在牆上的畫,都在。總價大約三千四百五十萬,幸好,他是藝術盲。
她忽然靈光一閃,該不會被偷的是家具?
開玩笑,那些藝術品被偷就算了,家具可是攸關生活品質的啊!她心裡一緊,趕忙衝到客廳。
她拍了拍胸脯,幸好!六十五吋液晶螢幕加上家庭劇院組還在……看來這小偷擔心東西太大,偷不回去?
還有高級沙發也好好的,所有東西看來好像都沒變?
那麼,或許只是她忘了鎖門而已?
就在這時,她的眼神正好一瞥,發覺玻璃矮桌上,多了一樣東西,更正確來說,是一本書。
此刻她已經確定,並不是她忘了鎖門。而是有人進到這裡,特地放了本書在這。那本書她很肯定,絕對不可能放在桌上。因為她,從來沒有將書帶出去書房閱讀的習慣。
但是有必要嗎?為了給她一本書,弄的偷偷摸摸的,像小偷一樣。
不過現在讓她更在意的是,那人到底是誰?到底有什麼意圖?
拖著還被雨給淋濕的身子,她不安地巡視了一遍整個家,卻除了多了那本書外,沒有其他的異樣。
真的很奇怪啊……
心中還是有深深地不安。
她又將家裏巡了一次,並且將所有的房門統統上鎖,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總算微微地放鬆,在外淋雨的冰冷感這才瞬間襲上。
她抓著雙臂抖抖身子,好冷啊……
還是先去洗澡吧。至於那本書?等她整理完之後再來料理它。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客廳後不久,有一道人影彷彿是看準了時機慢慢步出。
他眼神望向了那本書,輕聲一嘆。走向矮桌旁,輕撫了下書本的封面,他苦笑一聲,收回手轉身離去。
半小時過後,她全身換上了居家衣服,這才坐上了沙發,拿起桌上所擺放的書。
「《封神》?玄幻小說?」她摸了摸封皮上的字,似乎是浮水印,「好奇怪的字……」她翻到背面,發現字體不是多一撇少一劃的,就是完全沒見過的字,頂多也只能勉強看懂五成。所以書後的簡介對她來說差不多就是有字天書。
「什麼跟什麼啊?邪門物?」她把書往玻璃矮桌上一扔,攤在沙發上,「好餓……為什麼是送書不是送吃的?」
不過她也很清楚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替她準備晚餐。因為在這幢豪華的大宅底下,只住著她一個。
她並不算是孤兒,不過其實情況也已經差不多了。
她的無良老爸在幾年前就將這麼一幢豪宅扔給她,獨自雲遊四海去了。不過每個月都會匯一筆錢到她戶頭,不多不少,剛剛好可以混口飯吃。也讓她知道他還活的好好的。
至於媽媽……她還記得當她小的時候問她那位無良老爸:媽媽在哪裡的時候,他手飛快地啪了她的頭一下,道:「妳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哪來的媽媽?」說完後還哈哈大笑,她小小的心靈因此受到嚴重創傷……
小孩子是真的會當真的!想她到了小學三年級,才明白……「沒有人會從石頭裡蹦出來」,除非那人是孫悟空!
拉回正題,只不過奇怪的是,這次已經快兩個月了,他竟然還沒寄……他出了什麼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她經濟很拮据!讓她懷疑是不是該將外頭的藝術品拿去當了……依照目前這種情況,就算去找打工,恐怕領薪水之前就會先被活活餓死。
現在她手頭真的沒多少錢了,大概只能再買一個便當、或者幾塊麵包。畢竟這是她每個月用剩一點一滴存起來的,能讓她多活一個月也算是個奇蹟了。
看來,真的要走一趟當舖了?
她扯了扯嘴角,無奈地苦笑。
雖然她很怕麻煩,尤其是去當那些昂貴的東西,肯定會惹來更大的麻煩──這就是她為什麼死撐活撐兩個月,還不願意去解決這個問題的原因。但是比起死在一棟豪宅裡,死因竟然還是因為餓死,或許這樣的麻煩也已經不算什麼了。
她坐起身,伸手再將那本書拿到手上把玩,她不解,為什麼會有人特地將這本書拿給她?還是用這麼隱晦莫名的方式,怎麼想都不對勁。她又轉念一想,這本書上的文字這麼奇怪,說不定是個古董呢?搞不好還能賣個好價錢……
不過內心卻還是有著一絲的好奇心,這樣的書裡,裡頭會是什麼樣的內容?應該也是像封面這樣奇怪的文字吧。
然而她正想翻開的同時,手又硬生生地頓住。
她忽然很囧地想起,小說漫畫不是都這樣做的嗎?
男/女主角因緣際會下拿到了什麼書、XX玉、項鍊、古物……等等,甚至是謎樣物……咳。因為好奇心將它翻開、戴上、使用,然後,就這麼神奇地穿越到另一個世界去。又或者是,那上面寄宿著某年死去的魂魄,因為男/女主角再度因為好奇心將它翻開、戴上、使用,所以那上面的魂魄得以與男/女主角對話,只能讓男/女主角看到,最後甚至於相戀,衍生出一段人鬼殊途的戀情……
看著勉強認出的「封神」兩字,她鄙視了一下自己,現在是科技的二十一世紀,而那些不過是小說漫畫中的幻想產物,哪可能有這麼玄的事?
頓住的手再度動起來。輕輕地掀開書頁,沒想到下一刻所迎上來的,是一片黑暗。
用一句話形容落遙此刻的心理,那就是:看來她已經不用擔心下一餐有沒有著落了?
她只覺自己身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所有知覺感官,更別提那有一下沒一下的飢餓感了。彷彿游離虛無間,而唯一能用的,似乎只剩下這顆還能運轉思考的腦袋。
難道,她猜測錯誤?其實不完全是穿越或者有魂魄附身,而是裡頭有咒語或是下蠱之類的,讓她變成了植物人?
很顯然,這個問題還是無解。因為她從來沒有成為植物人過,怎麼可能會知道植物人身處在什麼狀態下。
但是也夠玄了……一本書就能讓人失去自主控制能力,看來那本書該列為違禁品了。
落遙嘗試著冷靜分析目前的狀況,但還來不及等到她認真思考,她就感覺到一陣劇烈的拉力襲上,像是要將她五馬分屍,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痛楚還在一陣一陣持續,她連喊出聲都不行,又忽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窒息,逼的她不得不將雙眼睜開。
一睜開眼簾,迎面而來的是一片幽藍。然而不待她反應過來,周圍的水已經使勁地朝她侵襲而來,頓時間,她只覺得肺部好像被灌了好幾公升的水一般。她一陣虛脫,強逼著自己忍住,屏住氣息使勁地滑動雙臂,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只能努力地朝著上方的微光游去。
一探出水面,她咳了幾下,大口大口地呼著氣,太離譜了!她究竟招誰惹誰了?原本雨傘開花淋著大雨回去已經夠可憐了,沒想到只是翻書而已,也能莫名其妙地差點被淹死。欲哭無淚啊,她從來都不曉得原來自己和水這麼有緣。
然而當她一抬眼,卻立刻傻住了。
偌大的河畔,似柳的樹沿岸環繞,淡淡的水汽盈滿眼簾。明明視線被薄霧給籠罩,是很難看得清的。但是她一抬眼,第一眼見到的不是朦朧,不是若影若現的柳樹,而是那白衣男子,猶如遺世獨立一般地坐在大石上。她看不清他的容貌,眼神卻被他緊緊抓住,彷彿再也拉不開視線一般。
明明連相貌也看不清,但他的存在卻讓景物都黯然失色。
所謂的風華絕代,也不過如此吧?他的存在,光是氣質就壓過了一切。
這時她才察覺到自己還在湖中載浮載沉,也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一個莫名的地方。
這不就是所謂的穿越嗎?
這麼惡俗的事情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內心糾結無比,身子也慢慢地游回岸邊,正要上岸的同時,一隻修長的手突然在自己的眼前。
接著是清潤如玉的嗓音,輕道著:「不上來嗎?」
她訝然地愣住,語言是通的。但是如今到底是什麼情況?應該說,為什麼她會在水裡?但若是眼前這個人是兇手,那又為何對她伸出援手?
現在還有太多的不解。她幾乎下一秒,就攀著另一邊的陸地,自行從另一邊上岸。
小心謹慎為先。
卻忽然聽見一聲輕笑,她看了過去,又差點愣住。
她從來沒想過,能夠親眼看到這樣的男子。遠遠看時,只被他獨特迷濛的氣質所吸引,如今近看,卻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清俊高雅的外貌,長至腰際的黑髮,白衣勝雪的飄逸氣質,確實足以吸引人──然而到他身上卻不全然是如此。他的墨瞳,猶如暗夜裡的星子般深邃幽然,只需一眼,就足以讓人深記在腦裡,無法忘懷。
那眼裡的幽然,讓人捉摸不定。深邃的眼下,根本無法看清。
她退了幾步。看著他的輕笑,即使沒有更多的動作,她卻直覺認為這個人很危險。
而且是本質上的危險。
她幾乎一想通的瞬間就想跑,卻才剛要轉身,就被抓住了手腕,順勢壓到了地上。
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竟然被壓倒的情況,一道白光閃過她的視線,隨即是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脖子傳來,直到心底。
上半身被壓制到動彈不得,她愕然地抬眼,只見眼前的男子揚著淡淡的笑意,眼中的深邃看不出半點情緒。
她要被殺了嗎?她才剛穿越過來就要死了?這是什麼倒楣的命?那他剛剛對自己所伸出的手,恐怕是毒手而不是援手了吧……
幸好她還沒完全被他的美色給誘惑!
不對!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啊!
「給我住手!」她大喝一聲,決定先發制人,用氣勢壓過人。
男子幽深的眸瞳還緊盯著她,不過卻真的停下來了。
她喘著氣,胸口一起一伏的,這才想到他們此時奇怪的姿態。她不由得道:「有什麼話不能坐起來談?」
他笑了一聲,語氣中有幾分嘲笑:「讓妳有機會反抗嗎?」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有什麼能力能夠反抗?」
他淡淡地笑著,不再回話,冰冷的劍鋒再度靠上了她的頸邊。
她咬牙,心中的恐懼與怒意幾乎到了臨界邊緣,狂喊一聲:「shit!」
他愣了半秒,沒反應過來。
「你這個瘋子!」
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她反而停不下來,罵的更起勁了。
「你有病!你混帳!你沒良心!你王八蛋!你不是人!你無惡不作!你良心被狗咬!你……」從兩個字不斷罵上去,落遙第一次知道她的腦袋中藏著這麼多罵人的字眼,而且竟然還愈罵愈狠毒,甚至跨越國籍,沒有半句重複的,讓她佩服了自己一下。
憑什麼她剛到這裡就要被殺?她連情況也沒弄清楚就要被斬首?她就像被頂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一樣,甚至連個陳情的機會也沒有!竇娥也沒比她還冤啊!
莫名其妙!就算是美男也咒死你!
「……妳累不累?」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鬆開對她的壓制。
她眨了眨眼,原本只是洩忿而已,倒是沒想到罵人還可以救自己一命。
總之,她的命似乎是暫時保住了吧?
她起身,正想要說話,卻猛然被他一把給推進了水裡。眼前一晃,重重的「噗通」一聲,她立刻感到所有的水都往她的肺部灌入,極度的窒息,眼前的視線,又是那她一到這個世界的幽藍景象。
可惡!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腦中罵著,但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她很快地反應過來。快速閉了氣,她的手也使勁地往上划。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窒息感愈來愈嚴重,所有的知覺都愈來愈麻木,腦中的氧氣幾乎快要不夠用。她握了握拳,還是咬緊牙關撐下去。
終於……看到接近水面的位子,她心中忍不住想歡呼。但是直到探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又再度傻住了。
眼前……是什麼景象?
誰來跟她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