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嵐風灼(舊文) - 第六章　扣環般之交會

第六章　扣環般之交會

我面對著那被人稱為晴陽的男孩，縱使是我面對著他──卻覺得我們根本不認識，儘管我們本來就不認識，但是其他人我多多少少有一點熟悉感，然而他帶給我的確是一種強烈的疏離感。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感覺──其實有過，那是在家裡，看著那無神的母親，看著我的眼神就是如此的，那是深沉而怨恨的感覺。

但自我眼中所散發出的眼神，我自認為那是毫無感覺的像是無生命一樣，面對著他的眼神我一點都不怕，而且從不需要迴避，死人的眼神是最不會迴避他人的。

「我不想跟一個幾乎是死人的人說話。」他看著我說，我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取了劍，揮揮袖子不帶走一點風，連一句話都不說。

而燄姊愣愣的看著我離去，看著晴陽，一拳就打在他的肩膀上面，後面說了什麼話我都沒有聽見，因為我已經走遠了。

當我聽見自己口中連一句話的聲音，都擠不出來的感覺，一點也不差，正確來說我已經習慣了，面對著其他人，我光是要擠出幾個字句，我都覺得麻煩，甚至是要我說出一整段話？

不可能，我不想對任何人說話，也不想聽到任何人對我囉唆，我也不想理任何人，就是這樣子而已，不論過去和現在都一樣。

我表情變得很快那是天生的，可能一下子表情溫和，可能一下子表情慘淡像踩到狗屎，我什麼時候變臉，我自己也從來都不懷疑，甚至你在我眼前罵我，我前一秒還可能溫和的看著你，下一秒已經把你打在地上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不懷疑自己什麼時候會想傷害人，自己就是個不確定的因素，國中發生的事情還在我眼中呈現著，不管當時我是否是欺負弱小，或著如何，我只是純粹對他們的眼神和話語感到完全不耐煩，我希望他們趕快去死，不要擋在我的面前。

「王爺…王爺！別走，別往前走啊！王爺。」忽然回神，發現自己幾乎要跌到池子裡了，這個池子可以說是深不見底，我這個旱鴨子，光是從那個橋上落下去之後還活著，都已經很訝異了。

「不是說叫我阿愁了嗎？」我不知道現在我的表情是如何，湘兒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手上還拿著不少書籍，大概是她在看的書。

「阿愁，怎麼了？表情這麼糟，是不是晴陽王爺說了什麼？」湘兒看著我緊張的說著，我擺擺手，直視著她，淡淡地回頭。

「我早就忘記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誰是誰，就算那個王爺弟弟真的說了什麼，我也不會記得的。」把劍放在池子旁的石頭上。

「別介意，阿愁……王爺他並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他跟你的事……發生的太突然了。」這語氣指的是什麼？那件事又指的是什麼？

「所以呢？」我移動身子正看著她，又說：「我根本就忘記那什子的事情，別要我承擔，連那腦子裡都沒有的事好嗎？」

「王爺他不是故意的，他年紀還小的時候，就碰上皇后死去……王爺是你帶著他來到這王爺府的，你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嗎？」湘兒似乎有些難過。

「要是我有記憶，說不定會更狼狽也說不定。」我本來就不是那什子的王爺，只不過是個因為瓦斯爆炸而被炸到古代的人而已。

「別這樣說，阿愁，你可是他的親生哥哥啊……這世界上就你跟他最親了，除了你之外，其餘都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她說出了一個很大的秘密，甚至是連說都不應該說的秘密。

「……所以他不是和我們一樣的血脈？」這種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想湘兒和廚娘兩人一定明白的，我一定要搞清楚。

「對……除了你，你和他是同一個娘生出來的，是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也是你擁立他當王爺的，讓他成為你的弟弟的，要不然，王爺早就已經死在皇太祖的手中了。」她捏著手上的書紙說著。

「妳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慢慢的站起身子看著湘兒，把劍繫回腰間，我的眼神直挺挺的往湘兒的面上看去。

「因為阿愁，你既然已經忘記了一切，而且也打算重新過你的生活了，不應該再把以前的事情當成一種負擔，當初發生的事情忘掉就忘了，不要再提起了！」她認真的說著。

「我要知道我和他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不然這個結一輩子都解不了。」毫不猶豫的挺著胸說著，像是本就該如此一樣。

「……阿愁，你唯一和過去的雨憐不一樣的是，你會想要面對，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吧，我的愁王爺……」她露出微笑。

「嗯，如果妳說不出來，我還是有辦法可以知道的。」我說。

「阿愁，去王爺你的書房看過去你所寫的文章，或許你會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湘兒說完之後，蹬蹬腳朝著自己的房間跑去。

「真是的……果然還是得要從頭開始，大概大家都是彆扭的孩子吧？」我自嘲著說著，嘴裡說出來沒有半點笑意，也沒有帶著笑容，說不定我是認真的認為。

走到我的房間前，推開木門，那孩子正努力的睡著，我沒有去吵醒他，小符睡著的樣子很可愛，但是他的睡眠時間似乎久了點。

不過這也不重要，因為我有事情要忙，也許找得到也許找不到，那都是我自己活該，誰叫我要被迫來到這裡受苦受難？

書房裡的書相當的多，我用眼睛掃描過去最少也有上千本以上的書籍，而書房的大小大概是我以前所住的房間大，也就是五坪左右，只能說是相當大的房間。

如果那個王爺跟我習慣的放書位置一樣了話，那我自己寫的書一定放在左邊，讓我隨手都可以拿取，也就是放在書桌旁的左手邊，我喝茶的固定位置。

果然沒錯，書桌上左手邊每一本書在封面下角都標著『雨憐』二字，我隨手拿起一本翻了一翻……這是什麼？這是在描寫……誰的故事？

『

他出生在一個沒有父親的家庭，家中只有一個獨子，那就是他自己，對，他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與我同時出生，是一個孤僻的少年，從小到大沒有和任何人交談過。

不論他在未來怎麼掙扎，最後都會再次被真實給打敗，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他，偶爾會逃避不少事情，但是唯一與我不同的是，他會選擇面對。

在昏暗的角落，偌大的房間中僅僅只有他一個人，他不常出去看見陽光，他不曾笑過，他是一個孤獨的少年，他是我的縮影──

』

……這是說我？為什麼？現在我沒有辦法看完這本書，一股腦的把它塞進那書桌下的櫃子裡，繼續尋找有關雨憐和晴陽的過去。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會突然進展成這個地步，不過我已經漸漸地，習慣這種快節奏的生活了。

──又不是幼兒園的戀曲，轉了幾圈就會停下的舞蹈，方塊舞嗎？人生可不是這種只是短短數秒的互相交流啊。

其他的書都是雨憐的日記沒有錯，甚至是自小就開始撰寫的，從燄和天啟、從湘兒和凌姜，與小王爺的誕生之後。

對啊，那個小王爺還時常被雨憐抱在懷裡，就像兄弟一樣的情懷……這樣子對嗎？這篇日記這樣寫可以嗎──？！連我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要是有其他人看見不知道會說什麼。

這篇日記先收起來好了，我又把它擺在剛剛那個櫃子裡了。

等等，既然感情明明這麼好…湘兒剛剛說：『別介意，阿愁……王爺他並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他跟你的事……發生的太突然了。』

哪件事啊？我從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了，到底是什麼事情發生之後啊？哪一件事情能夠讓兩個躺在床上的兄弟鬧成這樣，真的很好笑。

……話說正常兄弟應該本來就會一起睡吧？有嗎？不知道，我本人可是獨子，怎麼可能會知道啊。

「阿愁－阿愁──怎麼一臉有趣的表情啊？你自己照照鏡子看吧！」小桃拿起洋人的琉璃鏡，放在我眼前照著。

那一張臉雖然不是笑容的臉，但是眉尖揚起，好像覺得這一切很有趣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發現有趣的事情吧。」抬眉弄眼看著小桃，把鏡子放在桌上，又說：「話說回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啊，廚娘說等等要在亭子內辦歸王宴，時間到了就趕快去吧，我先去幫燄姊姊的忙了！」她蹦蹦跳跳的走出書房門，看起來很高興。

「真是的……」我無奈的看著她離去，把書本整理好，卻從一本書冊中掉出一張紙，我從地上撿了起來，那是一張小小的紙片。

『如果那一巴掌打不下去，誰打得下去？不讓他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在這裡是不行的……他是我的弟弟，我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前面寫的話呢？！我趕快把那本夾著紙片的書翻開，終於在書本之中找到缺少的片段，並將那張紙的內容對照上去，這時候我明白了──

這並不只是家務事，其實已經鬧得很大了，甚至牽扯到了很多人，我也明白為什麼──『我』會打他一巴掌，換作是現在的我，一樣會打下去的。

一個任性的孩子並沒有錯，但是不能盲目的任性才對啊……

我把所有的事情整理完之後，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正午，我把書等等的東西整理好，出了書房，小符揉著眼睛，聽到我的腳步聲後，傻傻的笑著。

「早啊，阿愁──呵呵呵。」不早了。

「我帶你到亭子吃早飯。」我背起小符，讓他的手勾著我的脖子，他把臉靠在我的背後，呼著許多的熱氣，像是很開心一樣。

「阿愁變成我的馬了啊，衝啊！」孩子，我想讓你摔下去──

就這樣，讓小符在我的身上玩耍，邊走到亭子裡去，這一路上我好幾次想要把他摔下去，但是我始終沒有這麼做。

「下次我一定讓你摔下去。」放下了小符，讓他自己在亭子旁邊的樹叢玩耍，事實上，就算是距離『旁邊』的樹叢，大概還有四分之一個國小操場這麼大。

「阿愁，不先去吃飯嗎？這裡不是亭子啊！」

「你為什麼會在那裡呢？孩子。」我摸著他的頭問，就算他比我年紀還要大，但那不是重點。

「……怎麼突然問我呢？」

「想問。」因為，很重要了，這件事情，不論是從哪個方面來看，我都想要知道為什麼。

「啊……是嗎？那我可以跟你說嘛？」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

某一天雨王爺來了，帶著幼小的晴王爺，來到了洞庭，來到了富庶的洞庭城王爺府，在這裡定居了下來，那年雨王爺十一歲，晴王爺四歲，還只是個呀呀學語的孩童，在這年，我和娘親來到了洞庭城，並且也在此找了個地方住了下來，那時候我十三歲。

雖然不是出生在有錢人家的家庭，但是家計也算是小康，能夠負累家裡的出支，也能夠偶爾出外遊玩，過了四年後，小王爺長大了，在洞庭城找地方玩耍，雨王爺並沒有管太多晴王爺的事情，很放任的讓他在此地自在的玩耍。

在這四年間，我最好的朋友們就是橋下的說書人了，他們每天都會說故事逗著我笑，我每天都很開心的回到家。

有一天，我和橋下的說書人談天說地，聊到了你，我們說你是個孤僻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傻子，忽然有一個孩子朝著我走過來，要我去找他的父母。

呵呵呵，也許是報應吧，我被那個孩子給騙了，帶到了一處空屋，被那個孩子帶來的人給打了一頓，傷到了我的眼窩旁，回到家之後，我已經是完全看不見了……

之後，母親過世了，我在說書人們的幫助之下，來到了我所居住的洞穴，一個人活了下來了，漸漸地就變成你看到的我了。

」

……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其實他的說書人朋友，大多也給打成了半殘了，那一天，雨憐勃然大怒，打了晴王爺一巴掌，最後讓兩人的關係破裂。

是我了話，我肯定不只是打一巴掌就結束了而已，讓人痛苦的感覺真的很好嗎？

姜兒看我和小符站在這裡，馬上過來叫喚：「阿愁、小符，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快來吃飯吧！」我深呼吸一口氣。

「我立刻過去，不過，你們等一下最好別插嘴，這次，沒我開口不准開動。」我抽蓄的臉上掛著什麼表情，姜兒看著臉都不敢抬起來看一眼。

「阿愁，發生了什麼事嗎……？」小符聽到我的聲音，尋到我的身體，拉住我的長袍後擺問道。

「沒什麼，吃完飯早點回房間去睡，我有事情要處理，姜兒等等吃完飯就好帶他去沐浴了。」直直的走著，婉如後頭沒有任何一物可以挽留住我的衣擺。

每個人都已經坐在位置上了，姜兒已經把話帶到了，我看著他們似乎在緊張著什麼，我掃過一眼，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吃啊。」

除了那個孩子連筷子都不拿，直盯盯的看著旁邊。

我毫不猶豫的把他眼前的碗筷摔在地上──！碎裂成一片片的瓷碗，和滾動在地上的筷子。

「不吃！可以，走！」他轉過頭看著我，正想反駁的時候，我一把把他從位子上抓起來，燄想要勸我，我卻只是瞪著他們一眼：「我剛剛說什麼，凌姜？」

「王爺要我們別插嘴……」

「在這裡吃完飯，自己把自己的事弄好。」說完，我依舊抓著那還在掙扎的孩子。

我帶著他來到了王府內的樹林間。

「你放開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那稚嫩的童音大聲的宣斥著，好像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抓住他。

「一年前，沒錯吧？我打你一巴掌！」我說。

「你！你明明就還記得！」

「是啊，我現在想起來了，我甚至還要跟你說一句話呢。」他生氣的看著我。

「什麼話？！那時候我明明就沒有錯，為什麼我要被你打那一巴掌？！」

我甩了他一巴掌。

……

「其實我應該在當時把你給打死的，你真的不知道你錯在哪嘛？」我用力的掐住他的肩膀。

因為痛而扭曲變形的臉，眼淚都擠了出來：「我就是不知道我錯在哪！我明明就沒有錯，沒有錯！你講我錯在哪啊！」

「你是在不滿什麼？你該做什麼卻又做了什麼？那時候就算別人說我的壞話，你也不應該去傷害別人，就算別人說我再怎麼爛、再怎麼的差，你讓別人痛苦了，不也是向對方說：『我們就是一群壞人啊！』不是嗎？！」我用力的說著，一字一字的說著，大聲的說著。

「嗚……就因為…就因為這樣你打我……？！」他像是不敢置信。

「我打你一巴掌，人家瞎了一雙眼，你還是好手好腳的，我沒把你打死，難道不是因為我會心痛嗎？做了這種事情，你該讓誰原諒？又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是自己的錯？」我蹲了下來。

「我…我就看不慣有人說你的壞話…他們死了就死了…為什麼…你還要替他們打我？」他不甘的說著。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你不能在這裡就錯了。」我抱著他，讓他靠在我的肩膀上。

「嗚嗚嗚……」

哭的聲音不是很大聲，但是我完全聽到了。

結果最後，我的脾氣還是這樣就軟下來了，不管任何人的哭聲，都讓我罵不下去下一句話了，我只是靜靜地讓他的臉埋在我的胸膛。

等到他冷靜，在我懷裡睡著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過後一段時間了，我靜靜的看著天空，把他抱起，放在我的懷中。

『

我為什麼會想要讓他留在我的身邊？

也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當我知道母后又生了一位孩子的時候，一開始並沒有感覺。

直到那雙手抓住我肩膀上的衣角時──

我似乎就被那溫暖而清澈的眼神吸引了。

等到我發現時，那孩子已經被我抱在懷裡了。

直到母后死了，我開始照顧陽兒。

那一刻起，我知道這孩子變成我的責任了。

過了數年後，我對這個孩子的照顧像是變得理所當然了。

好像已經過度寵溺。

讓他自由自在的在城裡面玩，招惹許多事情。

讓他成為王爺是我和由校的決定。

因為不希望讓他變成說是與我們無關的人。

但我好像錯了。

從那一刻起就失敗了。

我不應該讓他和我們一起過這種充滿壓力的生活。

我雖然盡力讓他和一般孩子一樣快樂，但是始終被外面的人民所影響──

這樣了話，不如一開始就當平民吧。

說不定會快樂許多吧。

我知道了關於說書人的事情之後。

馬上親自前往。

──我不曉得為什麼他會做出這樣子的事情。

我甚至是──相當不相信這件事是陽兒所為。

燦爛千陽般的笑容，被稱為晴陽王爺的孩子。

也就是我的親弟弟。

為什麼要對說書人們做這種事情？

直到我知道原因之後。

──如果那一巴掌打不下去，誰打得下去？

不讓他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在這裡是不行的……他是我的弟弟。

我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

早晨將近，我的雙眼早已經掙開，應該說是，被兩個重物壓著，很難繼續閉上雙眼，進入夢境中，儘管如此，我還是接受這無奈的狀態，靜靜的靠在牆上，摸著兩個孩子的髮絲，思索著這環環相扣的命運，也許我在此的未來，就是過去的我，所拼湊出來的吧？

在此同時，我也意識到了不少事情，夢與夢之間的事情吧？或許我是屬於那王爺的一場夢，而王爺是屬於我夢中的另一場夢。

就彷如空間論一樣，我既是屬於此處，也是屬於別處，我非但不是一場夢，更不是一個幻影，而是確確實實，存在於他們眼中的『王爺』罷！

「憐哥哥……」這小鬼嘴巴靠這麼近幹什麼啊？！唔啊──我被非禮了，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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