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柏瑜)
黑衣、黑帽、黑褲子、黑襪子,以及,黑色的高跟鞋。
今天的我,要去自首。
隻手撐著下巴,我凝著窗。
景物掠過,車,往前行。
昨天晚上的我,很懦弱。
□ □ □
『擎……』
坐在高級房車裡的我,踩緊油門。
『擎擎擎!』
越踩,越緊。
『擎擎擎擎擎!!』
高速公路上,我一腳踩到一百六十公里,開車,沒有想像中的難,雖然我從停車格裡出來,撞壞了不少東西,但大半夜的,誰也沒有察覺,對吧?
就算察覺,也沒關係的。
眼前的儀表,指針已落入紅色警戒區域,隨時,都會崩斷。
『擦!』毫不猶豫的急轉彎,我要讓車子帶我一起下地獄。
但我這才發現,高速行駛下的車子,根本不能直接轉彎。
所以我必須輕踩煞車……
所以……
左腳要輕輕的點。
右腳要無猶豫的放……
但。
我懦弱了。
方才的我,不是才鼓起勇氣?不是才做足深呼吸,幹了那樣的勾當?
如今的我,要了結自我,竟然如此拖泥帶水?
『咖機……咖機咖機咖機咖機咖機咖機咖機咖機機機機機機機機機機機機!』
急踩煞車,而且踩的扎實。
奇蹟似的,黑色的高級房車像陀螺一般在高速公路上瘋狂的旋轉。
如漩渦、如龍捲風、如電鑽。
螺旋般的絢爛。
接著,我的脖子急劇向另一邊甩去。
簡直,就要甩斷了它。
隱約之中,我好像撞上了路燈。
無巧。
不成書。
一路撞倒了三、四排的路燈之後,方才高速移動的房車,才逐漸穩定下來。
一直到它撞上了護欄,車尾懸在半空之中,我的腦袋就像剝落了一般失去意識。
但撞擊的聲響,把我拉回現實。
車頭扭曲破裂,安全氣囊隨之展開。
車尾還吊在外頭,駕駛座旁邊的車門,卻因為擠壓而飛出。
『茲嘎……』拖著長長的火花,那車門紮紮實實的在柏油路上摩擦。
聲音,跟我的哭聲一樣駭人。
所有的玻璃『框啷啷』的全都破碎成砂。
但我只看到那它們散佈在柏油路上,剛才的高速旋轉,令它們全都跟著離心力向外噴飛,僅有的一些碎屑,似乎也沒有傷到車內的我。
試著解開安全帶,但睡意直接席捲而來,打碎了我的意識。
□ □ □
「女兒阿,妳爸被人殺的好慘好慘啊!不知道是哪個渾蛋,半夜偷偷摸摸的到房間去把妳那喝醉酒的父親,狠狠的刺死!一刀不夠,還要再刺好幾刀!警察說兇手十分殘暴,妳爸身中三十四刀,肚皮上還有斷裂的刀身,以及僅剩的刀柄卻還是刺入身體,妳爸到底是哪裡惹上這樣恐怖的人啊!女兒阿……妳爸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自己照顧自己,我相信你沒有問題的,都十六歲了,沒問題的……」
這是一張紙條。
當我從醫院醒來的第一幕,就是我媽在我面前割腕的慘狀。
白色的被單,全給染紅。
我,再度昏厥。
□ □ □
倚著窗,我仍想不透,老媽到底看上老爸哪一點?自我有意識以來,老爸就以各種方式虐待我們,難道妳還要袒護他?
每次喝了酒,打完我,就打妳,打完妳,就睡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那天。
我受夠了,那不是我不承認是父親的傢伙躺在他房間,老媽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地上那殘破不堪的景象誰也沒去整理。
酣睡,打鼾。
我拿出那藏在我書包夾層裡一直不想用上的一把──蝴蝶刀。
走進老爸的房裡。
刺、再刺、一直刺。
刺到蝴蝶刀刃都捲起。
刀,斷了。
憤恨的,我把僅存的刀柄,末入先前刺穿的窟窿中。
胸口,無以附加的上下起伏,停,停不下來,喘,喘不停歇,恐懼,如浪潮般席捲而來。
血絲佈滿雙眼,我一把抓起隨意丟在一旁房車的鑰匙,飛奔出家門,一直到我坐上了車,我才哭,才敢哭,才願意放聲大哭。
我以為,老媽會高興。
我以為,老媽會解脫。
我以為,老媽會幸福。
我以為,老媽早就想這樣做了。
我以為,我做對了。
我以為,這是我要的,也是老媽要的……
都只是,我以為……
□ □ □
遙望車窗外,景色一一掠過。
我無依無靠,也累,更淚。
所以我去自首。
會想搭公車,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我,才能隨意的欣賞周圍的景色。
而且我剛從醫院逃出來,自己拔掉身上的點滴跟一堆有的沒有的針頭,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興奮,旁邊的警員好像累了好一陣子,全都睡倒,這讓我十分歡愉。
再說我剛出醫院,停在醫院外的竟然是一部公車。
計程車去哪了?
不過算了,反正我現在省得清閒。
坐公車就像在散步,挺舒服、挺隨意。
『咖機……』
緊急的煞車聲再度響起,我整個人貼在前面的座椅上。
昏過去了。
□ □ □
「嗚嗚……」啜泣著,我一醒來就被這陌生的男人給……
強暴。
──打開左邊的坐墊──
狐疑了一下,也楞了一下,淚水也停滯了一下。
這紙條,是來幫我的嗎?
坐墊翻開。
有槍。
『砰!』
打偏了,但這把槍竟突然燒的火辣。
一鬆,脫手,手槍墜地。
『鏘!』
淚水,再度潰堤。
陌生的男子若無其事的,撿起地上的菸,他,不怕嗎?
他。
不怕死?
剛剛我可是拿槍指著他,而他……
不怕?
「咿呀呀呀!」
立刻瞥過頭去,獨眼長喙的巨獸映入眼簾,我簡直無法置信的昏過去。
但眼角的餘光,撇見男子的舉動。
「妳不想死吧!這裡只有兩個人,而妳不會用槍!」男子的聲音,異常堅定,令我不得不縮手,但也,懊悔縮手。
剛才這男人,可是徹徹底底的傷害了我。
心中的怒濤,卻被晃動的車廂給淹沒,我再度,低聲的啜泣。
懦弱。
覆滿全身。
『砰!砰!砰!』槍聲大作。
男子左手托著槍,右手扣著板機。
怒火,中燒。
一伸手,我抓住了槍,並轉面,拉向男子。
曲指,我再次扣下板機。
「妳想殺我!等我幹掉這個怪物也不遲!妳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那是這支手槍最後的一顆子彈!」
「咿呀呀呀呀!」巨獸,仍在喧鬧,但那一點都不是我的重點。
陌生的男子開始翻弄放置手槍的坐墊。
那慌張的舉動,就像……
就像我殺了老爸一樣……
無名,火。
『啪!』
正當我再度鼓起勇氣,深呼吸,吸飽了氧氣和勇氣,男子,卻在此時拍上我的肩頭,打散了我的勇氣,更挖出了我的恐懼。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啊!」不可名狀,我尖叫。
「閉嘴!」
「冷靜下來!」
他。
算老幾?
說完,就搧我巴掌?
「冷靜下來!聽我!」
「你憑什麼!」我嘶吼。
「……」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這個變態!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要給我看英雄救美嗎?蛤!你說話啊!」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sRFLCBW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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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說話!啞巴啊!剛才搧我巴掌不是很厲害嗎?力道很大嘛!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打過,你打我?你強暴我之後還打我!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怎麼樣?蛤!」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UH2RIav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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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父母啊!你沒教養啊!怎麼敎的!哪裡來的野孩子竟然去學人家綁架、強姦,還打女人!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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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說話!啞巴啊!剛才搧我巴掌不是很厲害嗎?力道很大嘛!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打過,你打我?你強暴我之後還打我!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怎麼樣?蛤!」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UH2RIav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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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父母啊!你沒教養啊!怎麼敎的!哪裡來的野孩子竟然去學人家綁架、強姦,還打女人!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不爭氣的,眼淚滑落。
現在的我再度被壓座墊上,巨獸,依舊喧囂。
男子的力道很大,直叫我冷靜,但他可沒這權力。
『砰!』我一頭撞在他的鼻樑上。
「說話啊!」聲嘶力竭,我的聲音讓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那聲音,好沙啞。
淚,落。
但這次卻是,眼前這陌生男人的眼淚。
男子鬆開那緊緊箝住我雙手的手。
然後往後退去。
「我是沒父沒母,今天一醒來我就莫名奇妙的在這個鬼地方了,本來我是要去網咖打發我的人生,誰知道?醒來就在這裡,莫名奇妙的在一個莫名奇妙的車廂裡,看了一張莫名奇妙的紙條,強暴了一個莫名奇妙的女人,最後,再莫明奇妙的碰上一隻怪物。」我吞了口口水,「僅此,而已。」
爸?
媽?
「對不起……」正色,我對著男子說。
……
才不是!
是我殺了爸,是我害媽自殺,是我,都是我……
我總是做錯事情。
我總是一事無成。
我總是自以為是……
「你有辦法救我,是嗎?」
「你能救我,但是要我幫忙,是嗎?」
男子微笑,然後點頭。
他,能夠讓我擺脫這一切嗎?
我背負的?我承受的?我忍讓的……
不明究理,這男人……
這男人……
吻了我……
□ □ □
我縮在膝蓋裡面,又想起了這幾些時間發生的事情。
嘴裡的烤魚,沒味道,很多刺,很麻煩,肚子不餓。
『啪擦。』我把它插回它本來的位置。
披著月光,我睡了。
但我,又何嘗睡的著?
周圍突然一暗,我知道火堆熄了。
爸死了,媽死了,我呢?
為什麼我還在這鬼地方跟一個陌生的男人鬼混?
他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那我還跟他客氣什麼?
對。
他當初還那樣對我……
「……」微微的,我微微的側過身去看向陌生男子。
睡了。
莞爾。
我從衣服裡摸出我從河底撈到的東西。
「沒想到這種鬼地方也找的到蝴蝶刀。」
側過身去,把刀提在右手,一步、兩步,逼近這目中無人的傢伙。
我想大笑,但還不是時候。
我還要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再……
「……」
突然,男子睜開眼睛。
「妳也,睡不著嗎?」
淚,再次潰堤。
但我被著光,他不會察覺。
我愣了。
接著竟沒頭沒腦的再次懦弱。
「晚安。」
登時。
我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