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也就算了,現在連鬼都要捉弄我,到底是想怎樣啦!」
他洩憤似的大叫,打從一開始他就像是被人隨意玩弄的布偶,擺在眼前的選擇沒有第二個,他只能接受並且繼續前進,除非他放棄決定什麼都不管。
已經後悔過一次了,他還能怎麼辦呢?
莉莉留下的圖紙就放在餐桌上,打著星號的位置距離另一個標註超市的地方有些遠,莉莉消失前留下的那番話,文森很確定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又是如何知道珊卓亞曾經發生的事?把疑問留在心底,他拿起勉強算是地圖的紙張,竟然塞爾瑪讓他回去,為什麼莉莉又要他去找她?
「嗯唔……」按著再度發作的後腦杓,雖然沒有原先的痛,但隱約感覺越是思考過於複雜的問題,思緒便像是在迷霧中遊走碰壁,被侷限在一個有限的空間裡。
屋內傳來指針走動的聲音,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迷霧裡並非漆黑一片,文森伸向眼前的白霧,他只能看見四周伸手觸及的範圍,直到視線裡飛進一隻紅色蝴蝶,他追隨著蝴蝶的方向走去,接著走進畫破淺灰空間的白光,他知道那裡就是出口。
「……旅行。」
脫口而出的詞彙敲醒了文森的腦袋,總算是想起ㄧ些昨晚的片段,估計和某個人的旅行有關,思緒得到一片清淨,連帶心情也好了些,窗外的群鳥飛過的影子替靜默的空間增添生氣,意外的文森竟在別人的家裡感到安心。
也許他是要去找塞爾瑪好好談談。畢竟算起來她應該是他昏倒前的第一目擊者。
文森看著身上被躺皺的襯衫,出門前他該把自己先整理一下,他再度打開冰箱替自己倒了一杯果汁,沒料到習慣以咖啡迎接早晨的他也有如此健康的一次,與其喝即溶的假甜,鮮橙的飲品倒也不壞。
打了個呵欠,他慢慢走上二樓,打開被冷落一晚的客房兼儲藏室,剛進門就聽見他的手機來電,看著熟悉的名字他急忙接起。
「早安。」
「呦,你還活著啊?」隔了幾天不見,歐斯的聲音竟有些陌生,但說話的語氣還是一樣討人厭。
「勉勉強強,辦公室那邊還好吧?」
「糟透了,麗茲頭兒最近心情不好,猜是又被家裡的人逼婚,搞得大家每天像在上戰場。」聽著對桌同事的最新實況,看來少了他一個標的,歐斯得接受兩倍的砲火追擊。
他把通話開成擴音,連著網路開始查起近期的航班,相對的,戴著無線耳機的歐斯理所當然的聽見螢幕的敲擊聲,「欸,就這麼不想跟好心接你工作的人講話嗎?」
「怎麼會,我迫不急待想跟好心的歐斯大人共進晚餐呢!」
「去你的。」其實歐斯手裡也沒閒著,快速地敲打著鍵盤,甚至還騰空解決隔壁同事電腦系統的問題。
「不跟你瞎扯了,沒事就快點回來,下個禮拜有臨時會議,之前你負責的秋季拍賣要進入最後階段了。」
「真的嗎!」激昂的高音刺得歐斯一陣耳鳴,有些後悔自己多嘴。
文森開心的加快機票的預定,秋季拍賣是他進入菱形櫥窗後第一個實際執行的大型活動,他已經期盼很久了,「我會盡快把這裡的事情完成,大概能搭上後天的飛機回去。」
「好啦,頭兒來了,先掛電話。」
「嗯,回頭聊,掰。」
通話結束的畫面後,隨即接收到訂購成功的簡訊,文森抓緊時間,拿了換洗衣物就下樓找浴室,踏進浴缸後沁涼的清水從牆上的蓮蓬頭灑落,帶走身上的髒汙和熱氣,他第一次覺得洗澡是一件如此令人身心愉悅的事,甚至在刷牙時還哼起歌。
「不知道塞爾瑪的傷口有沒有好好換藥。」她說自己是被野生鹿撞上,比起那頭捲髮,鮮紅的開口反倒成了他對塞爾瑪的印象。
套上衣服,文森順手打掃了一下浴室,不小心又讓勞動的汗水沾濕額際,雖然說屋子看起來乾乾淨淨,也有使用的痕跡,他卻一而再的管不住自己的手腳,難道他有隱性的潔癖嗎?
文森皺起眉,不是很喜歡冒出來的這個想法。
『叮鈴。』
文森停下手邊動作,循聲發現一顆貓頭卡在浴室門上,注意到對方看向自己,康姆還朝文森可愛的喵了一聲。
「……怎麼了嗎?」
康姆退離門扇,文森可以聽見門外的喵叫聲,但聽不懂康姆說了什麼,反正浴室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他拿了衣物跟著回到走廊,而小貓則端坐在客廳前,似乎在等他。
「喵。」
左看右看沒發現其他幽靈,也沒有任何詭異現象,文森抓抓頭,跟上搖著尾巴的小貓往客廳走去,康姆確定文森有走在後頭,接著一個小跳步的消失在塞爾瑪的工作室裡。
好想給他一位愛貓愛狗的朋友看看,化作靈魂的小貓持續在主人的身邊陪伴,即使語言無法溝通,但康姆似乎想指引文森去某個地方、找某個東西。
對工作室的記憶停留在漆黑之中,從窗外灑落的大片陽光照亮了屋內一切事物,包含散落的枕頭和零亂的書桌,文森僅僅只是探頭查看,沒有重量的小貓在附近徘徊後,俐落地跳上書桌。
「康姆!趕快下來!」
「喵,喵喵。」
「不可以搗蛋,塞爾瑪會生氣的。」親眼看過幽靈的力量,但不確定動物是否也有類似的能力,他只希望調皮的小貓能趕快離開書桌,不用猜也知道若被屋主發現自己的東西被亂碰,一定會怪到他這唯一的活人身上。
「喵!」
嗯?他好像看見康姆衝著他發脾氣?
看著文森膽小的不敢再躍雷池半步,康姆激烈的甩動尾巴,靈巧的用手把桌上的某個銀色東西撥落,文森不由得慘叫出來,幸好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你!」想責罵康姆最後卡在嘴邊又吞了回去,跟一隻貓計較,就好像是跟小孩爭論誰比較高,沒有半點幫助。
他深吸一口氣,抱著事後要向人道歉的心態,還是走進了私人的領域,文件和書籍毫無順序的被疊在一起,走近一看,細小螺絲、放大鏡、雕刻刀等各類工具,感覺得出使用者的匆忙,幾乎沒有收拾就出門去了。
有話想說的康姆則在文森進來後隨即消失,連給他問話的時間都沒有,他撿起被撥落在地東西,沒有轉動的手錶停留在九點二十六分,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手裡傳來,他把手錶翻過來,底蓋上小小的刻有J.N.的字母縮寫,應該是記念某個人或是持有者的名字。
「讓我看這支手錶,是有什麼意思嗎……」
他好不容易從混亂的狀態中整理出大概,這下又被推入另一個局面,外頭天氣正好,完全是個適合出門散步的日子,但怎麼樣他都沒有那個心情……
因為他眼睜睜的看著玻璃上起霧、一筆一劃的寫下幾個字:『帶去給塞爾瑪。』
大概又是哪個原居民想替康姆說話吧。他還想說把手錶放回原位,假裝自己根本沒進來,這下豈不是沒辦法回頭了嗎!整間屋子的幽靈幾乎都看在眼裡,根本想瞞也瞞不了啊!
「好啦……我帶去就是了。」文森有點半放棄,反正這趟是無可避免一定得去,就幫個忙好了。
確定文森有接收到他們的訊息,窗戶上的霧字才逐漸消退,「但你們得幫我作證喔!」他是被迫的,老天有眼,他才不想替幽靈們跑腿還得被罵。
『當然。』
浮現新的字語讓文森鬆了一口氣,將手錶收進口袋,離開房間時帶上門,這一眨眼就快接近中午,他匆匆上樓收拾東西,套上新的襪子、抓起背包,直到衝出門口才想起自己沒有房子的鑰匙,心中的遲疑讓他停下腳步,佇足在門前。
「房子就麻煩你們了。」說完,他輕輕闔上大門。
離開前他特地繞到工作室旁的大樹下,樹根處的土地濕潤得顯然大清早有人來澆水,文森看著隨風擺盪的樹枝,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親眼確認大樹是否安在。
隱藏在風聲中的細語微不可聞,專注在眼前風景的人並未察覺。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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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框的不同,其實代表彼此的關係。抱歉,這是我的小小習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