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日落之地 - 第3章星之巫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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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兩語地將科賴爾和顏司蔚打發走後，雲恒旭蒼那深不見底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的男人。

「修格勒，你剛剛，什麼都沒說。」他緩緩地道。

修格勒是澹台修雲的蝶雅茵名字。阿巴郭人的名字採用精靈祖先那繁複卻美麗的文字寫成；可是長期和蝶雅茵人交往雜居讓他們擁有了便於對方發音的蝶雅茵名字；而這個名字也往往成為阿巴郭人親友之間表示親密的稱呼。

聽了大台吉的話，澹台修雲只是默默地又行了一個禮。

「是啊，你能夠說什麼呢？那些塔什索人，根本就不打算放過我們。即使卓里克圖死了，他們馬上又把主意打到了一個嬰兒身上。他們口口聲聲地說著武庚大神的旨意，我們還能說什麼？」雲恒旭蒼苦澀地笑了。

「你還記得麼？小時候我住在熱貢那邊的寨子裏。那時候我們一起去放牧。我跟你說，如果有一天我當了大台吉，那麼我必定會想辦法讓我們阿巴郭人不再受欺侮；我們看著寧靜山脈，向武庚大神發誓，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到我們魂牽夢縈的家園。」雲恒旭蒼眯起眼睛，仿佛透過帳篷看向那不存在的遠方。

「我們阿巴郭人，需要的不是天同星，而是水神預言中那顆引領我們回家的啟明星。」他這麼說。

「可是我想，我可能到死也沒辦法看到那一天了。你剛剛進來的時候看見了吧？勃極烈大會分裂成兩派；烏真萬里他們就站在塔什索人的一邊，逼著我將我剩下來的兒子送上絕路；就連星巫女，也站在他們的一邊。」

「可是，星巫女不是傳達大神的意旨的嗎？」澹台修雲終於訥訥地開口。

「我不相信武庚大神會下這麼荒謬的神示。」明明是相同的話，完顏淳口中是莽夫底氣不足的強詞奪理；而由雲恒旭蒼說出來，則帶著大台吉篤定的威嚴；就連澹台修雲，也差點相信了。

也只是差點而已。

「星巫女……不可能亂傳大神的旨意吧？」

雲恒旭蒼沉默了下來。

太陽由正中天漸漸往西移動；明亮的日光變成了橙紅的顏色，把影子拉得長長的；不知道哪里傳來的胡笳的聲音，悲愴而憂傷的曲調，隱隱約約，卻又久久流連。

雲恒旭蒼的面目在漸長的日影和鮮紅的夕照中顯得耀眼而模糊：「對了，修格勒，你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吧？」

澹台修雲點頭：「是的，我明天就準備回去，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修格勒，你我親密如同兄弟，這些話我也只跟你說。我希望，我們的孩子，也能成為真正的兄弟。」大台吉說，「我們無法實現的夢想，就交給我們的孩子。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像小馬駒一樣快快活活地長起來。」

澹台修雲望著他那一張一翕的嘴，覺得周圍的一切好像突然都模糊了起來，只剩下雲恒旭蒼那著魔一般的聲音。

「所以，即使是違背武庚大神的旨意，我也要拯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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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目望去，已經找不到太陽的影子；天空是一片凝固的深藍，深邃而澄澈，渺遠卻清晰；天與地的交際有一條極其鮮明的白線如同水暈一樣稍稍化開；而白線之下的大地，則被夕照染成了一片璀璨奪目的深色橙紅。

沚的手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看著殘暉極有耐心地為自家穹廬邊的那條小溪鑲上會跳舞的寶鑽光芒；小溪在金紅的草原上蜿蜒前行，恰似水神美麗的霓裳上那條星芒燦爛的腰帶。

算算日子，到王庭去的丈夫也差不多是時候回來了。沚有點擔心；她雖然很少出家門，然而阿巴郭人之間的消息傳遞得比風精靈還要快，她也隱隱聽了不少來自王庭的不大好的消息。

事實上，對於阿巴郭人來說，自從他們的世子少年而折以後，就沒有多少好消息了。

沚想起丈夫去王庭前那擔憂卻故作無事的神情，不由得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希望這個即將誕生的孩子能夠給澹台家多帶來一點笑聲。她已經很久沒聽過澹台修雲開懷大笑了。

那個木訥而不善言辭的男人，雖然不是勃極烈一類的大貴族，然而以他和大台吉那麼深的情誼，恐怕比任何人都要關心少君的事吧？

「沚阿姨，我回來了！」脆生生的童聲響起，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小女孩趕著一大群羊往他們的穹廬走來。

小女孩的臉曬得紅撲撲的，眉目間聰穎靈動；唯一不搭調的就是她身上那件明顯有點不合身的袍子；仔細看還有一些撕破和燒穿的地方。

「今天也辛苦你了，小汐。」沚微笑道。

小女孩叫顏落汐，和她的母親就住在離他們不是太遠的穹廬裏。沚一直覺得很奇怪，既然是星巫女世家的顏家，為什麼竟然母女倆孤伶伶地過著這麼窘迫的生活呢？不過這算是人家部族裏的事，她也不好意思細問。

顏落汐的母親行動不是很方便，家裏活基本就都落在這個才六歲的小女孩身上；作為鄰居，沚有時看不下去，也會幫幫忙送點錢物什麼的；可是顏落汐卻堅持不可以不勞而獲，於是在澹台修雲不在家的時候她就替即將臨盆的沚放放羊做點粗重活算是幫傭賺錢。

「晚飯我多烙了一張餅，你等下就順便帶回去給你阿媽吧；還有，你的袍子我也已經替你補好了，記得要帶走。」沚拉過顏落汐的手細細吩咐。

「嗯，謝謝阿姨。」顏落汐乖巧地應著。她歪歪小腦袋，看著沚的肚子，很好奇地問：「沚阿姨，你的肚子好大哦！小寶寶到底什麼時候會出世啊？」

沚摸摸她的頭，笑道：「那個啊，我想也快了；到時候，還要拜託你這個小姐姐去照顧他哦！」

「嗯嗯，我會的！啊，我好想快點能抱到小寶寶哦！澹台叔叔什麼時候回來呢？」顏落汐一邊用力點頭，一邊關心地問。

「他是小寶寶的阿爸；小寶寶出生的時候他就會回來啦。」沚溫柔地道。

看著顏落汐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慢慢看不見了，沚放下揮別的手，再次撫上了高聳的腹部。

她輕聲對肚子裏的孩子說：「小寶寶，不要急哦，你的阿爸快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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