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總算在沒有銷煙味的情況下，圍坐在大廳沙發上。

 

　　萬里晴空把他的寵物羽摟在自己懷中，拿著大毛巾為情人擦頭、抹身，甚至連耳背也仔細地不放過。羽雖然尷尬地皺眉，但依然乖巧地昂起身上還沒抹乾之處，讓主人為自己服務。

 

　　希洛祈入神地觀察這對小情侶的行動，胸腔湧現難以言喻的思緒。這個名為羽的男孩子看來已有頗高的智慧和情商，時而溫馴地抱著主人，時而罵一聲「笨萬」，叫主人放輕力道。

 

　　ＡＩ果然應該待在主人身邊吧。

 

　　人類把ＡＩ創造出來，不是要ＡＩ孤零零地呆在黑暗的角落，而是要成為人類的好朋友……甚至是互相扶持的伴侶。

 

　　他偷偷撇向清遙一眼，原以為這個空有個可愛外表的男孩又會用輕蔑的姿態命令管家快點進入正題，但見清遙同樣凝神注視對面的主寵組合，輕托著左腮，竟是出了神，不知在想什麼。

 

　　等到萬里晴空把他的男寵都抹得乾乾淨淨，他才扣緊十指，先來了句開場白：「你們知道錢錦華的婚姻狀況嗎？」

 

　　希洛祈和清遙直率地搖頭，單是遺產規則就很麻煩了，ＮＰＣ的感情瓜葛根本提不起他們的興趣。

 

　　萬里晴空低怨了聲「真沒情趣呀」，雙手繞到後腦勺說：「那我就當成說故事一樣從頭講起啦。錢家老頭呢，是個含著金湯匙出世的獨生子。這樣的男人沒有兄弟相殘的壓力，家中兩老又當他是個寶，他自恃受過各種高等教育，活得風流快活又自傲，跟女人勾三搭四的。直到有一天……」

 

　　「他認識了王從禮，接著又為了某種原因把他狠狠拋棄，先後跟兩個女人結婚？而這兩個女人就是劇本裡希洛跟我的媽。」清遙插嘴揣測。這種是腐女設計負心漢的常見橋段，Lv 1劇本大約也逃不出這條不成文規定。

 

　　萬里晴空發出長長的「唔──」聲，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主子，我不清楚錢老爺子跟王家老爺子在何時認識。不過後來他喜歡了江琳，那是個留洋國外的大家閏秀，絕色美人，據聞錢老爺子新婚時期晚晚都是蜜月夜呢。」

 

　　他用腳踢了沙發前的木桌，還真把一個視窗踢了出來。在他的操作下，不一會兒空氣螢幕出現了一張女人的臉。清遙繞著雙手檢視，全然不覺得這是個絕色美人，頂多是脂粉塗得夠多。唇上那厚厚的一層，如果從深桃紅換成橙紅，那絕對成了香腸嘴。

 

　　希洛祈看後也大失所望：「這是江琳嗎？還及不上我弟的十分一。」

 

　　「哈！哎呀呀，大主子別這樣說你的母親大人嘛，聽說她不抹脂粉時是個清麗佳人，不過怕是遠遠比不上鼎鼎大名的南祐祈了。」萬里晴空把圖片關掉，繼續用豐富的肢體動作，張開雙手說故事：「可惜好景不常，這個江琳原來庸俗得很，不斷要買房子、買寶飾，得到錢後又嫌少，結果兩夫妻的關係就越變越壞。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姦情出現了……」

 

　　「喔？錢錦華跟王從禮兩個果然有姦情喔。」

 

　　「哈哈哈！這次小主子你猜錯囉！從前王氏是間小公司，投資出了問題，不過突然在短短幾年內蓬勃起來，勢不可擋。後來錢錦華才知道王從禮把自己的老婆拐掉了，江琳要的錢全都給了王從禮拿來發展公司業務。錢錦華自然跟江琳離婚，不過江琳的孩子確實是錢家的血脈，錢錦華要求孩子留在錢家，所以大主子仍是大主子喔。」

 

　　希洛祈奇道：「這樣看來，錢錦華跟王從禮應該是情敵吧？怎麼遺囑裡錢錦華還要送那麼多錢給王從禮？」

 

　　清遙打了個呵欠：「簡單。那肯定是某人因愛成恨，才會搶人家的老婆吧，而某人又自覺理虧，所以送一大筆錢當補償金。」

 

　　「呃？」

 

　　廳中除了希洛祈，餘下三人都一臉恍然，彷似完全摸透了錢王兩家的隱密關係。萬里晴空豎起手指說：「說來也怪，這個王從禮從沒有結婚生子的消息，江琳也沒有嫁入王家，離奇失蹤。過了幾年，錢錦華娶了第二任妻子吳琴，原來錢錦華跟這吳琴在多年前已有一腿，吳琴帶回錢家的孩子正是錢錦華的私生子，即是小主子囉。唉！錢老頭的老婆在外面偷吃了，他也跟從前的女人再續前緣，風流不改。」

 

　　「所以清遙真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啊。」

 

　　「對呢！相比江琳，吳琴是真正的賢內助，持家有道，大主子跟小主子如同親手足，平安快樂地成長。但好人薄命，八年後她遇上空難死了，再後來，錢錦華心臟病死，就演變成現這個爭產局面。」

 

　　「那王從禮呢？」

 

　　「這個小人真的不知情啊！我只是錢家的管家，不是錢錦華的感情顧問呀！如果小主子問他們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姦情，我也是答不出呀。」

 

　　清遙沒有多追問王從禮的事，轉而問：「你說的錢錦華婚姻史，發生在哪一年？」

 

　　萬里晴空沉吟片刻，揚手再度操控客廳的電腦系統，一時間，四人頭頂的上空浮出許多照片、證書副本，記載著錢家老頭兒的過去。

 

　　希洛祈最初還不明白清遙的用意，但見對方將這種種資料依時間排序，他才反應過來。

 

　　第一份遺囑在40年訂立，那時候錢錦華跟江琳依然是親密的夫妻關係，遺產分給江琳跟希洛祈；在43年，江琳跟王從禮的姦情被揭發，錢錦華跟江琳離婚，並於同月修正了他的遺囑：原本留給江琳的份自然取消了，可是他導竟將1億的巨額及國外別墅全部送給王從禮。

 

　　妻子被敵對公司的老闆搶了，反而送錢給對方？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希洛祈留意到，從43年至現今有近十年的空白期──有了第二任妻子和小兒子的錢錦華，應當設了第3份遺囑，用以安定家人才對，但該份遺囑在哪兒？

 

　　只見清遙出神地瞪著這堆資料一會兒，接著張手一擦，把頂頭的畫面盡數消去，並冷言命令管家跟男寵可以退回房間慢慢做愛做的事。萬里晴空當然不客氣，答謝後便手舞足蹈地抱起羽快步離去，離去時已經伸手摸入羽的衣服內，好像做十次也不會滿足。

 

　　希洛祈暗暗咋舌 ，難道《X Online》每對情侶都是這個模樣？

 

　　清遙依然坐在沙發上，眼神炯炯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又在思考什麼了。希洛祈也跟著昂頭仰望，覺得頭頂的水晶燈美是美，一串串懸了各色小圓珠的光絲如瀑布鋪下，折出幻麗七光，但看久了倒也刺眼。

 

　　他關愛地單手越過小男寵的脖子，搭到肩上，在男孩耳邊柔聲問：「清遙，你在想什麼？」

 

　　男孩斜睨他一眼說：「再過不久，今天的劇本時間就結束了。」

 

　　循著水晶燈更遠望過去，木框牆鐘確實顯示了剩下不夠15分鐘的時間。

 

　　小男寵搔搔下巴，又無所事事地坐了半分鐘，提議現在離開劇本。希洛祈本是擔心亞沙的安危，但既然宙斯找的見證人是羽，離開劇本後也會在場外世界跟亞沙會面，便跟著清遙離開。

 

　　時間尚早，二人在第１內區劇本區逛了一圈。希洛祈之前在度假村坡上修行，這還是第一次好好地四處遊逛，他細心記下清遙對各公會的介紹，以備下次獨自挑戰劇本。

 

　　時間更晚了，他們在自動販賣機買了杯柳橙汁，邊喝邊回去紋小刀的後宮度假村。希洛祈遠遠便見他們的竹屋亮了燈，進屋後，亞沙已孓身回來，半臥在床上，仰望外頭的夜空，麥棕色的柔髮在微風下如綢布搖曳。

 

　　「亞沙，你在劇本裡跑到哪兒去了？」

 

　　「沒去哪兒。」

 

　　「呃……那個，手上的傷好點沒？」

 

　　「還好。」

 

　　「有發生什麼事嗎？有沒有被宙斯抓到？」

 

　　「沒有。」

 

　　「喔……」

 

　　希洛祈拖著兩腳來到竹椅坐下，雙眼一直鎖在亞沙的背影上。亞沙在剛才的對話還會跟他眼神接觸，現在對話方完，便像個憂鬱的文人一樣瑟縮在自己的角落，彷彿不容他人闖入，連最親近的人也不可以。

 

　　亞沙為什麼偷偷溜出錢家？之後發生什麼事？

 

　　希洛祈忽然想起自家弟弟。曾經有段時間，祈祐南也跟亞沙一樣，在自己周圍築起一堵厚牆。在那冷漠、煩厭的表情驅使下，連空氣也會凝結出寒冰似的氣體，把弟弟的身影完全籠罩，教人自動往旁迴避。

 

　　這是什麼呢？也許是反叛期吧。

 

　　眼見昨日還像小兔子般黏在自己身邊、拼命拉著他衣袖的亞沙，希洛祈不由得一陣惆悵，意識到這個由自己親手設計的孩子離他越來越遠了。他嘆了一聲，想著再留在小屋裡也沒什麼意思，便直接下線去。

 

　　清遙由始至終沒有發言，眼瞼半垂，尖刻的鋒芒掠過亞沙的全身，然後順著對方的視線往窗外眺望。

 

　　今夜無月，剩下星芒萬點，在漆黑的天頂畫出一道炫麗的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