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一直革新。

 

　　從最初狹小得像樓下公園的地域，不斷擴展，直至現在媲美超級遊樂場的繁華世界，變化依然未止。昨夜的風光無聲消逝，人、事不再；今晨的春花勃然叢生，令人不知是愛是恨。

 

　　穿梭在新建的自動機器街上，他的目光很快被一部玩偶機所吸引。

 

　　「希洛，借錢給我。」

 

　　「呃？」

 

　　「不多，350G就夠。」

 

　　握著冷冰冰的錢幣，他快步竄進機廂內，從鏡中看見自己的臉。

 

　　相機燦爛的閃光燈有點刺眼，不過很快結束。當鏡面反映出完成告示，他便摸向機器的商品出閘口，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把娃娃捧出來。這是仿照自己的相貌所製成的玩偶，只是更小巧、更逗人喜愛。

 

　　「欸，真沒想到你喜歡娃娃呢。」

 

　　他沒有答腔，而是高高地托起這個笑瞇瞇的可愛布玩偶，在夕陽照射下，往玩偶臉上親了親。

 

　　※　※　※　※　※　※

 

　　作為ＡＩ，亞沙經常睡覺，最少也要睡個十四小時。在玩家上網不能超過規定時間的情況下，為了遊戲平衡，ＡＩ也不好在主人下線的時間裡瘋狂升級，是故他們也有清醒時間的限制。

 

　　另一方面，這也能減低服務器負擔，方便ＡＩ進行任何自我維修。

 

　　在希洛祈弟弟結婚的當晚，愛巢內，亞沙抱著枕頭睡得安穩，彷若下凡的天使。希洛祈則靜悄悄關了燈，清遙暫且把犬裝備解除，然後帶領主人前往第１外區的輝水庭。

 

　　今天是名人結婚的盛大日子，距婚禮時間尚有大半個小時，但理應安靜的外區石板徑也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草原上有個剛建成的小劇院、大螢幕，可以讓沒有門票的玩家觀賞婚禮實況。

 

　　雖說是人多，不過對於有玩過一般虛擬網遊的玩家而言，這種人數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希洛祈搔搔頭問：「《X Online》的玩家數量好像很少？」

 

　　「畢竟不是公開賣嘛，否則腐女玩家早已上萬人吧？」

 

　　希洛祈左張右望，始終沒發現南祐祈的背影，不知是否已在輝水庭內快快活活地作婚宴準備。步下坡，人煙漸少，只見不遠處的湖上，竟飄浮了一座中國風小園庭。青松如柱，荷花作伴，串串珠簾從椏枝間懸下，夜風拂吹清輕鈴響。

 

　　盞盞燭燈圍成邊，茫茫仙月映片天。跟希洛祈之前看見的RPG風格不同，輝水庭是載著縷煙般迷離的朦朧幻境，教人遐想。

 

　　希洛祈和清遙來到湖邊，情況跟Lv 0玩家看不見區間之梯相似，沒有入場卷的他們也看不見通往湖中輝水庭的橋或路。

 

　　「我們怎進去？用偷嗎？」

 

　　「對喔。來這裡的人肯定都是參加南祐祈的婚禮，所以一定持有輝水庭門票。喲，希洛，你看看那個女的。」

 

　　一名穿著菊花款式短裙的少女從口袋抽出門票，拋至湖中。只見門票飄入湖水後，沾出了青藍之光，然後消失；少女笑了，用燕雁似的身手在湖面連續跳躍，一下子已越過湖畔，踩在輝水庭的石階。

 

　　希洛祈看得仔細，察覺到水的漣漪並非從少女鞋尖散開，似是有隱形浮板存在著。

 

　　清遙指向分散而至的婚禮觀眾，解釋道：「使用門票就要先將門票拿出來，投入水面。只要瞄準時機，就可以偷過來了。」

 

　　「這樣啊。」

 

　　「偷過來還不夠，要先將門票上原來的名字刪去，填上自己的名字才能用。」

 

　　「這好像有點難度？」

 

　　對方不可能呆到被搶之後，任由搶劫者乖乖拿筆出來改名字不管吧。即使在追逐後成功逃脫，再回輝水庭後，也許婚禮已開始了。

 

　　清遙拿出筆的同時，也將法可斯的電擊棒塞到希洛祈手上：「沒關係，我有偷盜技能，只要時機掌握得好就能將門票搶到手，接著你溜到目標物的後面，用電擊棒善後。但你要記住，電擊棒只能用4次。」

 

　　如此自信滿滿的搶劫計劃，果然只有身經百戰的老玩家才能說出口吧？希洛祈迅即淡定下來，摸索電擊棒的開關掣，確認過後也把好用的騎士長劍加入快速欄內，以備不時之需。

 

　　「可能的話，盡量找Lv 1或Lv 2的玩家吧。」

 

　　要是面對比自己高幾級的玩家，偷盜技能會有很高的失敗率，電擊棒的麻痺時間也會非常短。他們躲到湖邊松樹後，不斷在空氣中畫三角，檢查路人的等級。

 

　　「清遙，這個人看不見等級。」

 

　　「這表示他等級太高。下一個。」

 

　　眼白白看著六、七個人踩著隱形浮板進入輝水庭後，他們終於發現一對Lv 1的男女並肩而至，他們還沒有防備地高舉入場卷，一邊笑哈哈地聊天一邊前行，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希洛祈和清遙的目標。

 

　　「真的會找到嗎……我不認為他會在這種地方。」

 

　　「姆姆姆，那我問你，他在哪裡？你答不出對不對？所以來這兒就對了！」

 

　　在目標人物聊天的同時，手裡的入場卷也飄啊飄，好似向搶劫者揮手歡迎一樣。

 

　　這時清遙拍拍希洛祈的頭頂，在希洛祈轉過頭的剎那瞄準他的嘴唇吻下去。

 

　　「唔……」

 

　　清遙不顧主人抿緊唇的不滿神情，轉眼間又掉下主人不管，逕自蹦到兩位獵物身邊，裝出小孩特有的純真貌。

 

　　「哇哇，好可愛的小正太！姆，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綁著兩根長辮子的少女立即尖叫，穿著新手服的男子則困惑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男孩。

 

　　清遙一臉乖巧地向他們點頭，問：「不好意思，我來參加婚禮的，請問那邊是輝水庭嗎？」

 

　　少女笑瞇瞇點頭：「嗯嗯！我們也是去那兒，一起吧？」

 

　　「我有門票，但是不懂得怎樣過去。」

 

　　「我懂我懂！我教你，跟我來！」

 

　　被可愛正太徹底迷住的少女碎步跑到湖邊，而新手服男子則滿腹疑惑地盯著黑髮男孩，向少女低語：「等等，這人好像有點奇怪……」

 

　　「呵呵呵，別因為人家比你可愛就說人家奇怪，很沒風度喔！」

 

　　男子顯然很不爽被說成沒風度又不可愛，立即緘默，繞著雙手站到一旁等待。少女笑嘻嘻地將自己的輝水庭票卷放在清遙眼前：「這個嘛，你要先寫名字，然後掉進這座輝月湖喔！看，這是我的名字。」

 

　　「哦哦。」清遙亮了純潔的大眼睛，將手碰上門票。

 

　　偷盜技能發動，少女的手抖了抖，票子很自然跌入清遙手中。

 

　　少女還以為自己僅是一時握不穩，呆呆地維持握票的手勢；男子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在微張嘴的瞬間，清遙已碰到他的入場卷，再次發動偷盜技能。

 

　　男子的手鬆開了，但他竟然立即用另一隻手將清遙的手腕抓住，用力後扯，把清遙的腰身挾到腋下。

 

　　清遙咬緊下唇，暗忖這人的力道遠比他大得多，恐怕難以掙脫。

 

　　「哼，我就說這人有問──」

 

　　話音未完，一根黑色長棒猛然從右方飛來，直擊男子頭部的天沖穴位。紫色電光在他身上閃現一秒，接著他立即痛倒地上並渾身發麻，動彈不得。

 

　　機不可失，清遙立即抓起跌在草地上的電擊棒，往少女雙腳狠狠地敲過去。少女「唔唔嗚」地尖叫，接著雙腳發軟，整個人跪下來。

 

　　主人翁希洛祈這時才安然無恙地走出來。

 

　　清遙扭扭手臂，低罵：「太慢了。」

 

　　「對不起，因為我要先確認如何設定，電擊才不會傳到你身上。」

 

　　「快把門票搞好，麻痺效果不會維持太久的。」

 

　　眼見這兩個強盜居然在受害人面前瓜分婚禮門票，拿出藍筆改名字，少女氣憤得舉起雙手，鼓起腮罵：「喂！你們未免太過份吧！你知不知道，黑道份子欺壓良民的時代早就過去，現在是黑道受的天下！你們當上黑道，註定你們就是黑道受！要被刑警、臥底輪姦的，而且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這番恐怖的詛咒令清遙抖了抖，不過對希洛祈全無影響。

 

　　「對不起，我不是黑道。」他爽快地反駁，爽快地將門票上「冰果」這名字刪去，填上自己的名字。

 

　　「你們這不是黑道是什麼？」

 

　　「普通玩家吧。」善良的希洛祈回答了，接著跟清遙跑到湖邊，「這樣就行了？」

 

　　「對喔。」

 

　　兩人把入場卷掉進輝月湖內，青藍華光再現，只見瓣瓣大片荷花葉在湖面砌成玉翠色的通道，霧氣氤氳，剎是醉人。清遙輕盈地跳上去，葉片淺淺浮動，不過看來還是很安全。

 

　　希洛祈沒有猶豫，跑步般緊緊尾隨清遙身後。

 

　　少女依然在他們後方大聲發表攻受言論及惡毒詛咒，直到兩人消失在美好的輝水庭內，她才含淚嘆了口氣，按摩自己被毆得酸痛的小腿。

 

　　男子按著額頭站起來，無奈道：「呼，我就說那男孩有問題，你硬是不聽。」

 

　　「唔唔……」

 

　　「剛才嘰嘰喳喳的，你有查他們的資料嗎？」

 

　　「當然有喔！又不是笨蛋。」少女關掉空氣中的資料視窗，說：「用電擊棒襲擊你的是希洛祈，就是我們在第０層遇上的可愛新人，他Lv 1，住在第３外區１２號。其他的我沒錢查了。」

 

　　男子點頭，也關掉查詢視窗：「嗯，至於那個黑髮黑眼的男孩子，竟然查不出任何資料，真奇怪。」

 

　　「姆，下次問問前輩就好了。反正我們知道了一個人的資料，另一個應該很快會查到，到時候再好好報仇吧！」

 

　　「唯有這樣子。」

 

　　男女的聊天聲沒有間斷，很快便離開了這個熱鬧喧騰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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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洛祈換上夜色套裝。天性溫和的臉容使他看起來不起眼，完全沒有帝王相。不過，若說他是受過優良禮儀教育的偏殿側妃之子，或是出生於名望公爵家族的次子，卻非常貼切。

 

　　清遙打扮得很普通，僅是換回犬裝備，披上單薄的黑袍，把自己的整個頭和身都套住，只隱隱露出半張臉。

 

　　既然那兩個Lv 1的男女能夠取得傳說中的南祐祈婚禮入場卷，意味著他們在遊戲中很可能有熟人，有靠山；為了降低被發現的機會，現在還是稍為變裝比較妥當。

 

　　畢竟，沒有多少人會認為一個穿著高等服的人是新手。

 

　　希洛祈環顧輝水庭，說：「好像沒有很多人嗎。」

 

　　「輝水庭限制允許55人入場，所以我們是幸運兒了。」

 

　　希洛祈察看四週，無論是中央那個能夠俯望碧翠湖水的玻璃禮台，還是其他的白玉圓桌，皆不見婚禮主角的身影。現時時間尚早，依人頭計算，應該有半數玩家尚未到場吧。

 

　　希洛祈不免有點氣餒，指著入口石階說：「我弟會在這邊來吧？那我在這裡等著好了。」

 

　　清遙同意道：「那我先跟你分開囉，我可不想被南祐祈看見他的哥哥帶著男寵一同出席婚禮喔。不過這樣希洛就會落單喔，真擔心你會被拐走呢。」

 

　　「我又不是小孩，懂得照顧自己。」

 

　　「有奇怪老頭問你『419嗎？』你怎回答？」

 

　　「什麼？」

 

　　「答『什麼』就有問題了，對方一眼就看穿你是個完全沒有經驗的處男，非常新鮮肥美呢！」

 

　　「那我該怎回答？」

 

　　「你只要笑著對他們說『對不起，我只做Ｓ』，他們就會乖乖滾開了。」

 

　　「我才不是Ｓ！」

 

　　「喲？原來你知道喔？那就容易溝通了。如果你遇上一臉Ｍ相的男人向你搭訕，你千萬不能這樣說，你要說『我是激Ｍ，你夠Ｓ嗎？』，兩個Ｍ在一起沒搞頭，他就會走囉。」

 

　　希洛祈沒有回答，連翻白眼。

 

　　「不過如果真的有事，你可以用技能喔。」

 

　　「技能？」

 

　　「因為你穿了夜色，帝王攻屬性最高又達到30點以上，所以你可以用帝王的技能喔，『震懾』或者『屈從』。好囉，我走了。」

 

　　接下來清遙還真甩著他的黑袍子，瀟灑地撇下主人。希洛祈站在入口石階的頂級，遙望輝月湖對岸，稀落人影慢慢靠近，卻無人擁有自家弟弟的苗條身形。

 

　　他回頭，輝月庭內有些男性玩家，大都穿得跟希洛祈差不多的光鮮漂亮，並且手持長鞭、噴霧等道具，詭笑著互相聊天，好不愉快；女性玩家毫不例外地端好照相機或攝影機，更厲害的連望遠鏡都有。理應很張揚的黑袍清遙則不知躲到哪了。

 

　　希洛祈傍柱而立，目送幾位男玩家渡湖而至後，閒閒沒事，還是查詢了技能表。果然，原本空空如也的欄位，現在已填滿了一半：

 

 

　　看起來很普通的技能，跟一般MMORPG差不多。希洛祈在空氣裡繼續畫圖案、輸入文字，更深入地研究關於《X Online》的種種設定，全神貫注的。

 

　　雖然今夜的希洛祈非常高貴優雅，照理可以迷倒不少小攻小受，但人們只瞟了他幾秒鐘，便一股腦兒地尋找婚禮的主角，頂多是有腐女調查他的資料，興奮地交頭接耳；但搭訕事件沒有發生。

 

　　不過，並不是沒有人留意他。

 

　　數目是兩個。

 

 

 

　　遠在希洛祈所身處的輝水庭之外，浮空島第二層外區的世界水晶洞，有兩人佇立在一塊巨如龍蛋的淺紅色水晶前方，目不轉睛地注視水晶所透視的地方。

 

　　碧水湖畔旁，是身穿夜色的男生的朦朧影像。

 

　　「他就是你哥？」

 

　　縷絲般嘆息在冰寒洞穴間迴盪反射，帶著淡淡的悽涼。穿著黑色禮服的少年神態疲憊地點頭，白亮如玉的瓜子臉輕輕貼在水晶上，琴師般的五指掠過，正好與影像裡那人的手碰上了，彷彿親密地扣在一塊兒。

 

　　半晌後，夜色的男生把手抽回來，在空氣上畫出交叉。

 

　　少年伸出食指，跟隨對面那人的一舉一動，在水晶上畫出同樣大小的交叉。

 

　　誰都知道他注視那人的，是名為愛戀的目光。

 

　　那人卻永遠不會明白。

 

　　守在少年身旁的是一名烏髮及腰的男人，他穿著行動方便的黑色皮衣，領口高得快把他的下巴遮住，全身散發出幽黑世界獨有的風姿。如果他不是穿上西褲、黑皮鞋，右襟戴上紅玫瑰花，恐怕誰也看不出他是今夜婚禮的主角。

 

　　「小南，如你所願，他真的來你的婚禮了。高興吧？」

 

　　「為什麼要高興？我命令過他，他當然會來。」

 

　　少年又再吐出一線哀嘆。手腕上的細金緞帶輕晃，少年在水晶上畫出五芒星，啟動場所轉換指令。

 

　　「走吧，黑悠。你想看的好戲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