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下一片混亂,而水面之上,更加不平靜。
「搞什麼!那個混帳!這跟計畫好的不一樣!」負責的警官大罵,伸腳踹翻旁邊的椅子,而坐在後方跟著一起觀看監視器畫面的富翁也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他就這樣把我的錢丟在那裡?等下要是綁匪來取款又不放人怎麼辦?我就白付那些錢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暴怒的警官反倒冷靜下來。普通人沒有跟英雄和犯罪同時打交道的經驗,但他們不同,在這一方面,警察們可說是精通兩方的專家。
即使綠谷只是一個助手,但他可是第一英雄的助手,判斷不比別的英雄差。畫面上雖然看不清楚,但在跳海之前,綠谷蠕動嘴唇,並且露出驚訝的模樣,顯然是在與某個人交談。
那個人最有可能就是綁匪,當他跳海時,海水主動分開的畫面,更證明了這一點。唯一讓人不解的是,綁匪明明可以指揮綠谷將贖金推入海中,潛逃離去,偏偏卻只帶著綠谷逃跑。
警官一時間陷入迷惘:綠谷跳海,究竟是出於綁匪授意,還是他本人根據現場的發展所作出的反應?
得到的線索太少,進退維谷間,另外三名英雄分別從埋伏地點返回。
「綠、小久被敵人帶走了?」他的個性是「硬化」,會讓身體變得笨重,速度也不夠快,但切島卻幾乎與機動力強的爆豪同時衝回指揮所,「他的身上塗有追蹤器,他被抓到哪去了?我們得趕快去救他!」
「廢物,你看仔細一點,臭久明明是自願跳進去的。」爆豪一手指著監視器畫面,另一手發出一連串「碰碰碰」的閃光,臉色猙獰,似乎隨時都會把他手上的炸彈甩出去,「我就知道那傢伙想要搶功!」
「也有可能是被敵人的個性控制,不得不跳海吧!」望著周圍神色特異的眾人,切島連忙解釋,「而且他又沒有攻擊手段,根本沒辦法制服敵人,你不要說那種會害別人誤會的話啦!」
可惜,切島的說明已經太遲了,還是有人信以為真。
「那個小鬼不是你們介紹的嗎?英雄介紹的人還這麼不可靠!我、我的錢!你們要給我負責啊!總之先去把我的錢拿回來……」
碰!爆豪腳下一轉,輕易閃過那個撲上來的富翁,害他狠狠撞上牆壁,「誰管你的錢啊?等找到根據地,他們就給我等死吧!」
「你、你還算是英雄嗎?竟然攻擊平民……警察!你們看到了嗎!這裡有英雄在攻擊平民!」
「啊啊?是你跑過來想要撞我的吧?難道還不準我閃開?」被人三番兩次糾纏,爆豪簡直氣炸了,他生起氣來全無顧慮,根本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還是說,你是個想要攻擊英雄的壞人,啊?」
「你你你你說什麼!英雄不是應該要保護我們嗎!」
「再吵我就炸飛你!」
「沒事,他不會真的出手啦……應該不會。」勸退想要上前關心的其他警官,切島深深嘆了口氣。他有時候挺羨慕爆豪這種「無論老少,男女平等」的精神,但只求不要是現在,特別是工作的時候。可惜,爆豪是不會聽勸的,否則他也不會蟬聯兩屆非官方網路票選,「最像壞人的英雄排行榜」的冠軍寶座。
就在吵吵鬧鬧的當頭,一名擁有一半白髮與紅髮的少年姍姍來遲。他腳踩著薄冰,像是溜冰一樣輕鬆地滑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抬輪子被凍住的推車,上面放滿箱子。
「這是在幹嘛?」抬頭望見室內吵鬧的景象,對方停止移動,疑惑地看著他們。
「轟,你終於回來了!你好慢啊!」切島開心地舉起雙手歡呼,綠谷不在,總算是有個能夠主持大局的人了。
「我的錢!」看清轟身後的東西,眾人一愣,只有富翁高興地跑了過去,繞過轟撲到箱子上。
「轟先生,你怎麼把贖金拿回來了?綁匪還沒有出現啊!這……」這些英雄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要任性!完全不照計畫來!警官臉色慘白,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視線來來回回地在監視器與轟的身後打轉。
當然,監視畫面裡只剩一片模糊的黑影,偶有反光的黑色海水,既沒有推車跟皮箱,也不見綠谷的蹤跡。
望向警官,轟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認真地問,「人都已經離開了,贖金不需要帶回來嗎?」
「啊?」
無視警官呆滯的表情,爆豪怒氣沖沖的催促,「陰陽臉,說清楚!」
「在他跳海前,有比出一個手勢,要我們靜觀其變。」轟停頓了一下,發現其他人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因為監視角度的問題,沒辦法同時通知所有人,所以,那是綠谷特意做給他看的。
「抵達現場時,不管是誰都已經不在了,但贖金卻沒有人動,我想,小久應該察覺到了不對。」再度提起這個人時,轟的面色稍緩,但在下一刻,他又變回以沉著冷靜著稱的那名優等生。
「無論如何,『救出人質』是最優先事項,但他卻丟下贖金離開,由此可見,綁匪的目的,並不是錢。」他冷靜地轉過身,看著正在將一箱箱皮箱搬運下來的男人,「而是要帶走你兒子。」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綁架案嗎?」
「綁架案是他母親自導自演的?」
警察們一片嘩然,而向來脾氣火爆但心思敏銳的爆豪很快就抓住重點,皺眉詢問。
轟冷靜地點了點頭,視線投向富翁,「我認為有很大的可能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個該死的女人!」察覺到一切都是妻子在搞鬼,富翁憤怒不已。他挽起袖子,握緊拳頭,四處張望,似乎想要將不在現場的對方揪出來痛打一頓。
他散發出的氣息太過險惡,深具經驗的英雄與警察們默默散開,形成一個包圍網,隨時注意著他的舉動。
「這下可真不知道誰才是壞人了呢。」
「哼!」
在切島用手肘頂了頂爆豪的手臂說悄悄話時,轟不為所動地站在原處,只是靜靜地看著富翁。
「我倒有個疑問。」轟說。
平靜的異色雙眸逐漸凝聚起一陣風暴,但卻被他壓抑在心底的最深處,只有言語如岩漿一般兇猛噴發。
「一名母親,如果想要帶走孩子,為什麼還要刻意營造自己被綁架的假象,引誘兒子出面呢?」
在正常的家庭裡,父親或母親帶著孩子單獨出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除非……轟捏緊拳頭,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反覆洗刷著自己的內心,母親的眼淚就像是心中的那條長河,永遠沒有枯竭的一天。他原以為就會這樣下去。
「除非她是家暴的受害者,長期被加害人控制行動,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一道熟悉又稚嫩的聲音代替轟,說出了他難以啟齒的心聲。
原本正引頸盼望轟給出答案的眾人轉頭看向門口,發現門邊站著兩個人,一大一小。
「啊!泉女士!」
切島指著人大叫,而另一道身影反應比他更快,直接越過警察的包圍網,高舉右手,狠狠往她臉上一揮,「賤人!妳還敢回來!」
啪!站在她身旁的綠谷往旁邊站了一步,代替她承受這記巴掌。嬌小的臉蛋被甩到一邊,臉頰上很快就變得紅腫,但綠谷不為所動,堅持站在泉女士面前,默默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拉。
綠谷還只是一名弱小的男孩,力氣當然敵不過大人,但對方卻被綠谷的氣勢所震懾,不住地後退。
「你、你你……你想做什麼?」
「關於綁架案一事,泉女士決定要向警方自首,沒有人被綁架,一切都是為了救出她的孩子。」綠谷有條不紊地進行說明,沉穩的態度讓人無法相信他只有十一歲而已。直到這個時候,因為爆豪那不甚尊重的態度,導致半信半疑的那些警察才真正察覺,一個人的威信與價值,絕不會被區區的外表假象所掩蓋。
「請你住手吧,泉先生,接下來的事,就交給警方吧。」
「當然啊!害我浪費這麼多時間,妳這臭女人……」
「閉嘴!」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對方的穢言穢語,綠谷憤怒地瞇起眼睛,「當然,也包含你長期對泉女士家暴這件事,也要一併處理!」
不加掩飾的威壓與殺氣直接包圍住對方,讓他雙腳打顫,最後承受不住壓力,跪倒在地上。
「我……我不是……」
「有什麼話,我們到警局裡再說吧。」警官嘆了口氣,示意同事們先把人帶上警車。
「請不要擔心,泉女士,我們都會幫助您的。」綠谷恢復原樣,溫和細語地說話,簡直無法想像剛才散發著驚人氣勢的樣子。他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一雙晶亮的眼睛微彎,對泉女士打氣。
「真的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都是因為我太過軟弱……」泉女士沒有接過那杯茶,她看了看周圍的人,掩面而泣,「我……我被打無所謂,但是,最近他連孩子都想打……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沒辦法保護他……」
她抽抽搭搭地哭著,淚珠在空中形成完美的圓形,墜落至地面時卻在瞬間毀壞,消散四處。
越完美的東西,越容易被毀壞。
望著這一幕,轟出神地想著。自從綠谷出現在門口後,他就無法控制地追尋著那道堅挺的身影。
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因為綠谷已經幫他說了;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綠谷全部都做好了,完美無缺。
他只能靜靜看著他,眨也不眨,深怕錯過接下來的每一個瞬間。
「沒有這回事,您一點都不軟弱。」
放下茶杯,綠谷遞出手帕,替泉女士擦拭淚水。
「對於孩子而言,您也是他的英雄啊!」
即使天生軟弱。
即使幼小脆弱。
在這份心情之下,依舊完美無缺的英雄,聲音和煦如風,笑容燦爛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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