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蝸殼 - #10 SUGAR (1)

　　我踩著緩慢的步調走向藝術大樓的音樂教室。這是我時隔兩天，再一次面對甄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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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了基本的認識，我就會很在意自己在對方眼裡的看法。我想，如果在甄鳴心裡有座監獄，或許我是在最底層的「LEVEL6」，「火拳」會睡在我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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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即將面對害怕的事情時，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眼前已經是那扇胡桃色原木門。在這扇門的背後，我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到達不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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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門推開，踏進音樂教室。靠在辦公桌旁的甄鳴在看見我後，就急忙將她的手機貼在我面前。

　　「這真的是你本人？」她指著手機螢幕。

　　螢幕上是一部YouTuber影片。上傳者是蝸殼，當然就是我。那是我昨晚透過LINE傳給她的影片。

　　影片內容是我拿著吉他自彈自唱，和我之前會上傳的內容沒什麼不同。只是在影片的最後多了一段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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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面上是我露出整張臉，拿著一塊寫著「對不起」的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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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整段影片在上傳的時候，已經被我設定成「不公開」。只有知道影片網址連結的人才能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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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和春樂的商量過後，我就決定要這麼做。花了時間將曲子稍微改編，昨天一放學就趕緊回家錄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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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影片上傳後的網址透過LINE傳給甄鳴，再附上一句「我想和妳談談，我是真心的。對不起。」已經是九點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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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她的秘密，擅自窺看她的脆弱。

　　我就是個卑劣的人。明明是自己受到傷害，依靠的卻是利用他人可憐的模樣，安撫自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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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為自己的傷痛像是複製在別人臉上就能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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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那無聊的相對剝奪感。為了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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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為了公平地和她坦誠相見——不，她或許不想。這只能算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我也必須向她揭開我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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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贖罪方式。即使會招來毀滅的後果，我也心甘情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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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她身上得到太多，她的眼淚就像是安撫我的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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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在影片裡唱了這首——布洛克漢普頓的《SUG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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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首混合了流行、嘻哈、R&B的歌曲裡，講述了藥物濫用以此應付焦慮的過去，以及依賴對方卻無法保證未來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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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了打算改變的想法，還能擁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嗎？是首有些徬徨無助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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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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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說出這句話時，甄鳴的眉頭皺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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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辦……感覺她好像更生氣了。

　　果然女生比較想聽浪漫一點的嗎……但唱另一首《SUGAR》也不好吧。不是亞當．李維來唱都沒有效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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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要讓我丟臉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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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蠕動的嘴唇隱含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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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不懂甄鳴的意思，我只能沉默地閃避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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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然在《dust》的原唱前一直練習他的歌？」

　　「——呃。我、我不是故意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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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妳跟那女人串通好在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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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她口中的那女人應該是指時弦修女。身為班導師，妳也太不受自己的學生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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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趕緊解開甄鳴的誤會，我把自己的過去鉅細靡遺地向她說明。

　　當然也包括為什麼會偷看她的原因。在說出其中的原由，是出自我的自卑感，真的好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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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我的說明，甄鳴不發一語。她隨意在教室找個座位坐下，我也默默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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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鳴輕揉太陽穴。或許是在整理剛才得知的情報。她過了半响，才向我開口。

　　「你因為網路上的事心情跌落谷底，所以喜歡偷看我流淚。就因為你覺得我屬於在校園頂端的人。而看這樣的人痛苦，會讓你感到心情平衡？」

　　甄鳴面無表情，眼神清澈，像個法官描述我的犯罪動機和罪行。被她不帶感情地說出這些，更顯得我的度量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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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實在太羞恥了，我好想馬上回家用棉被裹住自己放聲大叫。但我不能逃跑，只能咬著下唇保持冷靜。

　　「……妳要這樣說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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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法反駁，只能接受她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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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個卑劣的人。」甄鳴語帶平淡。

　　雖然早有準備，但被她這麼直接的評價，我的內心還是感到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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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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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趣還是偷窺的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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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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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乾脆也去網路上留言好了。」甄鳴纖細的手指頭輪流敲打桌面，就像在打鍵盤。「我被那位蝸殼偷窺了快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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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到不屑的話音剛落下，一陣涼意自我的腳底竄上腦門。

　　我的頭就像稻穗越來越低，但不是因為我有內涵，而是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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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我只是沉默，她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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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不怕我說出去嗎？你是蝸殼這件事。」甄鳴突然向我拋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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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啊。」我下意識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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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既然我是抱著贖罪的心態向她告知我的秘密，所以我又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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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是妳的話，我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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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注視甄鳴，希望我的歉意能確實傳達給她。與我對視一會，她皺眉撇過頭，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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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受害者是我，為什麼你一副可憐的表情？」她瞇起眼睛，沒好氣地看著我，「想騙取我的同情心？」

　　看來我的道歉似乎沒傳達到。

　　就在我想著，該怎麼更加正確表達我的歉意時，甄鳴突然向我說：「算了，我並不打算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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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她這麼說，我差點馬上跪下表達我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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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有件事我還得向你道謝。」甄鳴這句話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她清了清嗓子後，接著說：「那天你是怕我被別人發現……在、在哭。所以你才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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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現她在說到「哭」時，有些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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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覺得這件事很丟人，甄鳴還是說出來向我道謝。她在這方面還挺正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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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確是不想被人看見……總之，作為交換，我不打算將你是蝸殼這件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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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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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如果又說錯話，甄鳴會收回她的決定，所以只簡短地向她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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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後回想起來，其實我有點後悔做了那個舉動。並不是後悔幫助甄鳴這件事，而是後悔我在衝動下用了那麼彆扭的方法。不過那時情況太緊急，我的確沒辦法思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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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甄鳴撇過頭，只能看見她明顯紅了的耳朵，「你不覺得那天的動作……很、很羞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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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託！請妳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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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緊抓著頭髮，覺得頭皮都快被自己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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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甄鳴感到害羞，我的臉頰熱度也逐漸升溫。這就是羞恥共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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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會當作自己的黑歷史記著，隨時提醒自己別再被變態找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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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反剛才柔軟的態勢。甄鳴抓著自己的領口，緊戒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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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機會！？我是隨時會對脆弱的女性下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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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嗎？而且你不否認自己是變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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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不——」「偷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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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鳴只說了短短一句話就讓我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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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反正妳不想被發現的話！就別再去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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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惱羞的我開始隨便責怪她。就像考試時，偷看隔壁的考卷被發現，還反過來指責對方答案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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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你說說看，到那裡才能躲避你這變態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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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哭的話，就回家哭啊！妳這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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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無奈，但好像沒什麼立場。畢竟是我先偷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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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鳴陷入沉默。她臉上浮現為難的神色。過了片刻，她小聲地說句「好吧。」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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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中午會在那裡哭。」甄鳴認真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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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我反應不及。沒想到一直好奇的真相就要被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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