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虛空 - 新．後室的凶讀

大人們都知道，千萬別在入夜後到廢棄的樂安公園玩，尤其是那座溜滑梯。
因為它會通往異時空。

「凶讀──又跑哪去了？老公你有看見嗎？」

市郊的一間小吃店中，老闆夫婦正準備收攤。女主人海貍一面清洗碗筷，一面搜尋兒子的蹤影。

男主人揮了揮手，叼著菸，模糊不清地道：「大概去哪裡玩了吧，晚點就回家了。別理他，這小子貪玩得很。」

海貍應了一聲，想起兒子平日確實總愛往外跑，大概只是因為今日天黑得特別快，她才生出擔憂之情。

望向桌上寫了一半的作業，海貍決定讓兒子這兩天好好讀書。

畢竟下周就要考試了，他再貪玩成績肯定會變差的。

＊

擺脫了父母的凶讀一溜煙跑到公園中，打算趁傍晚好好溜滑梯。

每逢下午總會有一群小朋友與他搶遊樂器材，瘦小又沒有靠山的他經常被排擠，只能站在一旁看孩子們玩耍。

沒人就能玩個過癮了，他心想。今天店裡生意比較好，他可是趁爸媽沒注意時偷偷溜出來的，否則愛嘮叨的媽媽一定會要求他先把作業寫完。

興奮的他衝到溜滑梯上方，尖叫著溜了下去。

暢快的感受令他忍不住大笑出聲，覺得此時真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

溜滑梯彷彿某種巨大生物的腸道，一片漆黑，充斥著溼熱的空氣，並隱約夾雜著血腥味。

溜了許久都還未到盡頭，凶讀心中漸漸有些慌張。溜滑梯有這麼長嗎？

「啊──」

過了幾分鐘，他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開心的尖叫轉為驚恐的叫喊，卻被黑暗無情淹沒。

砰。

不知溜了多久，那股要命的下墜感總算消失，他的屁股也觸碰到地板。

「奇怪，這裡是……」

他睜大眼睛，扭頭看著四周。

只見偌大而陰暗的空間內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面面牆與牆上懸掛的微弱燭火。一眼望去，竟無法看見盡頭。

來時的溜滑梯洞口已經失去蹤影，背後唯有一面結實的水泥牆。

凶讀一下子哭出聲，奮力地敲打牆壁，「我要回家！」

他大吼，聲音在這片詭異的空間內回響著，不多時竟隱隱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聲，似乎有什麼被喚醒了。

凶讀害怕地往前方跑去。

莫名地，他的腦中浮現出一個最近在同學間流傳的都市傳說，「後室」。

據說它由許多大小不一的房間組成，面積約有地球三倍大。而在這難以想像的廣闊空間中，只有一個出口。

還有怪物。

凶讀發現身後多了一道低沉的腳步聲，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跑步的回音，總之他被腦海中的想像嚇得魂不守舍，連鼻涕都流出來了。

直到跑出一段距離，他才氣喘吁吁地停下。

驚恐地回首看去，什麼也沒有，只有閃動的燭火。

「呼……呼……」

他擦了擦汗，扭過頭，卻與一張扭曲的臉孔對上眼！

一道瘦高畸形的人影站在他面前，看上去像是人類，然而那張臉上裂到耳際的嘴角，以及黑洞般的雙眼都說明了它絕對不是人。

一陣冷意由尾椎迅速升起，恐懼到極致的凶讀完全無法動彈。

怪物慢慢逼近他的臉，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曲聲。

「啊……啊……」

打顫的齒間擠出細微的叫聲，凶讀在怪物張大嘴、露出一圈圈帶血的利齒時，終於找回了四肢的控制權。

他慌不擇路地朝反方向奔去，每一步都消耗著僅存的能量與希望。

無論如何躲避，怪物總有辦法找到他，以嘲諷又駭人的神情凝視著他。

凶讀很快便累了。

他渾身發抖地縮在角落中，無比後悔自己為何要貪玩溜滑梯。

如果不溜就沒事了，而他現在也應該在柔軟的床上等海貍媽媽關燈，聽她嘮叨個幾句，在平靜與對考試的不安中沉入夢鄉。

就在他絕望時，怪物再次出現。

凶讀跌跌撞撞地跑起來，手腳有如裝上鉛塊般沉重，呼吸也灼燒著肺部，幾乎將他擊潰。

幸運的是，老天似乎沒有放棄他。一陣慌亂的奔跑後，他找到了某個廢棄的衣櫃，並順利躲進其中。

怪物低沉的腳步聲在外頭響起，凶讀嚇得屏住氣息，唯有發顫的手腳暴露了他的恐懼。

透過衣櫃上的裂痕，凶讀清楚看見怪物緩慢地移動著頭部及混濁的眼，四處搜尋他的蹤影。

它龐大的身軀佝僂著，在天花板低矮的後室無法完全站直，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帶給人難以想像的壓迫感。

凶讀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他不能被發現，千萬不能──

怪物似有所感，猛然扭頭望了衣櫃一眼，凶讀覺得它看見自己了。

它拖著身子往衣櫃的方向走來。

要逃出去嗎？

凶讀瞪大眼，感受到腎上腺素在血管中竄升。

萬一怪物打開衣櫃，沒有武器的他幾乎是死路一條。它離他還有段距離，現在逃出衣櫃還能撐一段時間……但是倘若它沒注意到他呢？此時出去就是暴露了他的位置……要賭一把嗎？

來不及思考，一道氣音忽然在凶讀耳邊響起。

「你躲進來前，忘了確認這裡有沒有人了。」

一隻冰冷的手指爬上他的後頸，他瞬間發出大叫，無法思考地衝出衣櫃。

在外徘徊的怪物揚起一抹笑容朝他追來。

凶讀繼續操縱著四肢逃離怪物。他好累，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發出了筋疲力竭的訊號，他甚至懷疑自己會因此而死。

追逐間，老天爺再次施恩，凶讀的眼前忽然出現一扇門。

看見門的剎那，他腦中一片空白。終於能出去了！

淚水從眼眶中迸出，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哭或是笑。他飛快跑到門前，重重壓下門把，抬腳跨出，接著墜入黑暗中。

當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從溜滑梯的通道中向下溜去。

「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在衣櫃中聽見的氣音再度傳來，「這是懲罰。你沒有給那些寫了開頭的故事一個善終。」

凶讀恍然大悟，但是為時已晚，他只能邊哭邊尖叫，淒厲的聲音在溜滑梯中迴盪：「我寫文再也不太監了啊啊啊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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