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靜謐的凌府書房內,燭火搖曳,映得書案上一片溫黃。一頁頁卷宗在指間翻動,沙沙作響。房中,除卻紙張翻閱的細聲,還有一道溫潤低沉的男子嗓音,正從案前一名下屬口中傳來,回報著大理寺近日的調查進展。
「……十字街縱火案,目前已抓捕嫌疑人五名。據查,此案疑有預謀,行兇者行事縝密,現場殘留證物極少,偵辦難度頗高。所幸經線人指引,目前已有突破,已安排人手進一步審訊,不出數日應能獲得結果。」
坐於主位的凌晏如微微頷首,手中筆停在案卷邊緣,眼神凝沉,燭光映在他眼底,波瀾不興卻深不可測。他輕聲道,「此案務必盡快查明真相。對嫌犯……不必留情。」
「是。」
「其它的呢?」
「戶曹從事賄賂案一事已查明,相關證據與口供皆已呈上,案卷業已備齊,待您裁定罪名即可。」男子說完,自懷中取出卷宗呈上。
凌晏如接過並快速閱覽了下,點頭道,「嗯,不錯。步少卿這陣子效率挺佳,辛苦了。」
步夜聞言眼角微微一抽,呵,辛苦?他當然辛苦啦!瞧瞧他眼底的烏青就知道了!他就問,宣京城內還像他已過戍時仍加班加點的究竟有誰?
然而,即便心裡瘋狂抱怨,自嘴裡說出的話依舊恭敬如常,「這乃本份,大人言重。」
凌晏如輕呵一聲,正要說話時,房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
齊成帶著幾封請帖走入書房,先是朝步夜行禮致意,隨即恭敬開口道,「大人,禮部左侍郎又送來芳華會的邀帖,這已是本月第三封了。」
凌晏如眉頭一皺,「不是拒了?」
齊成露出一副苦哈哈的模樣,嘴角一撇,無奈地嘆了口氣,「小的說了,但那位左侍郎就是不依不撓,硬又送來一封。奴才實在不知該怎麼回,只能請大人示下。」
「……」凌晏如眼神微凝,指間輕敲桌面,燭光在他清冷俊雅的面容上投下細碎光影,沉默片刻,方才開口,語氣淡淡卻透著一絲不耐,「他既如此執著,便讓他再等著。」
「回他——我近日公務繁忙,暫無暇出席。」
齊成得到明確回覆,臉色一喜,正要告辭離去時,卻聽見步夜「啊」了一聲,狀似無意地道,但眼神卻明顯不懷好意,「屬下記得這芳華會是朝廷所舉辦,不論是文人雅士、世家子弟與朝中官員皆可同樂。這麼盛大的宴會,也不知明雍的學子會不會到呢......尤其是郡主,想必會獲得不少公子青睞吧——」他最後一個字故意拉長,明顯帶著挑釁與戲謔。
凌晏如身子一僵,執筆的手指微頓,眉心幾不可察地動了下。
腦中不自覺浮現她的模樣,那樣的場合,那樣的她,被眾人注視、被人攀談……
鮮活動人,又毫無自覺。
若有旁人看見、伸手想摘,甚至動了那念頭——光是想,他便覺不快,指尖下意識地收緊了幾分。
齊成也不敢作聲,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他忐忑地瞄了眼凌晏如,然後又不安地望向步夜,心中一陣糾結——這是要他如何回啊!
片刻後,見兩人仍無動靜,齊成遂只得硬著頭皮道,「那、那奴才這就去回絕……」
「應下。」
他才剛轉身,背後凌晏如就冷冷地道。
「誒?」
凌晏如眉頭微蹙,抬眸望向他,語氣清冷卻不容置疑,「我說,應下。」
齊成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回覆左侍郎!」話音未落,他已興匆匆地轉身離去,腳步輕快得幾乎要踏出一串小碎花。
步夜眼角含笑,目送齊成一路飛奔而去,嘴角那抹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他側頭瞥了眼主位,只見凌晏如已微微向後靠坐,身形看似慵懶,指節卻一下一下地輕敲著案面。節奏不快,卻有些莫名的煩躁與壓抑,如心事壓在胸口,不得發洩。
步夜挑眉,眼底笑意愈深,暗忖:
——大人,果然還是太嫩了。
說不在意,偏又應了邀;說公事繁忙,心思卻早飄到明雍去。
怕是郡主前腳才踏出書房門檻,這人後腳便開始坐立難安。
他搖了搖頭,嘴角微勾,笑得像只計謀得逞的小狐狸。
這人啊,唉!
幸好有他助攻!
芳華會當天,沐璇眾人俱是盛裝出席。
蕊兒一襲水藍襦裙,溫柔端莊;小月的酡紅短襦配玄青長裙,簡練俐落,英氣逼人。而季元啟同樣不差,一身交領白色長衫,袖口與衣襬繡有淡銀流雲紋,簡潔而不失精緻,外繫墨青細帶,佩一支玉笛於腰間,氣質俊逸瀟灑。
然而,眾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沐璇。她著丁香色上襦,質地輕柔如霧,袖緣細鑲銀絲,下搭一襲由紫漸淺的香色長裙,裙襬以金絲細細繡出纏枝花紋,裙色柔和暖潤,步步搖曳生姿,頭上的紫鳶花流蘇簪子也隨之輕晃。
恰如一朵晨曦中初綻的丁香,芬芳婉約。
幾人本就俊秀,一番精心打扮後,更添幾分光彩。
當宣望鈞派車至山腳接人時,也不由為眼前景致微微一怔。讚賞的目光略過眾人,最後落在沐璇身上,唇角一彎,溫聲讚道,「師弟師妹們今日穿得甚好。」
被尊敬的師兄誇獎,幾人面露喜色,笑得開懷。
待眾人登車後,馬車便一路前行,直奔宴會地點。
芳華會舉辦於宣京運河北畔的風荷渡——園中廣闊,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曲折迴廊連接各處臨水小亭,四周碧草如茵,垂柳依依,隨風輕輕搖曳。
現場賓客雲集,文人雅士、皇親貴冑皆著華服而至,園中隨處可見人影,或有三兩仕女結伴低語;或是文人雅士漫步長廊,亦有身著錦袍的官員、王孫貴戚坐於亭中煮茶品酒,談笑從容。
園中依照活動分區而設,投壺場旁彩幡飛舞,笑語喧喧;擊鼓傳花賓客圍坐,氣氛熱鬧;而曲水流觴之地則清流蜿蜒、杯盞浮漾,鶯聲笑語,一派熱鬧。
沐璇等人下車後便與宣師兄分別,各自去往他處。
河邊席位上,兩名男子並肩而坐。那身著天青衣裳者微側過身,伸手輕推了推正出神望水的白衣男子,「懷言,在想什麼呢!瞧你,怎地又發起呆了?」
被推了下的懷言霎時回過神,抿了抿唇,並不與他幼時好友韓元堯知曉,自煙雨樓遇見那女子後,他便魂牽夢縈,腦海中俱是她明麗的身影,是那樣的動人!彷似某種執念般,深深嵌進他的心裡。
他家中有兩位兄長,仕途皆順,一路平穩。身為安平侯府的嫡幼子,他自幼最得寵愛,無需擔責,只要不惹禍生非,便能安然度過一生。因此他閒時無事便最愛遛鳥走狗、聽曲看戲,對事不過走馬看花、浮光掠影,直至她的出現,他原本平靜無波的人生,才第一次泛起波瀾。
瞧著好友一臉恍惚的模樣,韓元堯開始有些不解,然而不愧是他最熟識的兄弟,沉思片刻後靈光一閃,忽然福至心靈,一臉曖昧地用手肘輕輕頂了他一下,湊近壓低聲音道,「你……該不是在想那煙雨樓的女子?」那日他便在旁,自然清楚此事。
懷言雖行事有幾分紈絝之氣,卻不是尋花問柳之人,對情愛更是天真得很。此刻被人一語道破心事,臉頰瞬間漲紅,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胡說什麼!我、我才沒有……」他越說聲音越低,明顯心虛得不行。
韓元堯見他慌張模樣,霎時樂了,「哎喲喲,這是動了情哪!還說沒有——」他正調侃得起勁,話說到一半,忽然眼前一亮,「咦?那不是——!」定睛一看,只見話裡的正主兒正朝著他們這頭走來。
他猛地一驚,連忙伸手在懷言身上猛拍兩下,驚聲低呼,「你快看你快看!她來了她來了!」
懷言一愣,眉頭微蹙,「什麼她——」話才出口,便見韓元堯抬手一指,他下意識順著望去,只一眼,他便忽然瞪大雙眼,幾乎要從座位上跳起來,「是她——!竟是她!她、她怎麼也在這兒……她……她……」
她好美。
與初見時的模樣截然相反,此刻的她眉眼如畫,氣質清婉柔靜,明媚笑容在唇邊綻放,隨著她一顰一笑,頰邊隱約露出的酒窩更是俏皮得教人挪不開眼。
他滿心滿眼盡是她,內心充盈著相遇的喜悅,那副沉醉模樣,叫一旁的元堯都快看不下去,忍不住低聲嗤了句「出息!」可他半點不為所動,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只靜靜看著那抹倩影。
然而,他原以為這樣的好心情,能持續很久很久......
直到——
那個人出現,一切瞬間變了味。
大型修羅場要來了?!
嘿嘿
感覺下一幕很考驗功夫,累累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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