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小說作家的愛情故事 - 第一章　愛情小說式的邂逅

要遇見的

一定會遇見的

你顯然想左閃右避

但我就在你躲的地方等你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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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日照《最愛排行榜，妳只排榜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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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赤鱲角機場，國泰航空check in櫃檯前。

「請問……請問你是……」地勤小姐的視線從我的護照移開，看著我的臉，她的表情誠惶誠恐，用抖顫的聲音問：「作家梁日照先生嗎？」

我擺出一副百般無奈的神情，若無其事地說：「我也想冒認是那個作家，但很遺憾，我和他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其實，我也覺得奇怪。」地勤小姐大大鬆口氣，「梁日照七年前出版第一本書《最愛排行榜，妳只排榜尾》，他今年應該三十歲了！」

「是啊，而這位梁日照先生卻是幼齒，今年才二十。」我身邊的女友深藍，看看地勤小姐手中我的護照，用挖苦的語氣說：「經常有人把我男朋友認錯是那位男作家，我也沾光。」

我沒好氣地與深藍相視一眼。

「梁日照是我最喜歡的男作家！他的六十四本作品，我全都買了，用包書膠包好，放在家裡的書櫃上，順次序排成一列，排滿了整整三格！再過兩三年，我就要再買一個書櫃來放他的新書了！」地勤小姐一邊用電腦替我編排座位，一邊如數家珍，說得興高釆烈：

「開始的時候，我是在圖書館借閱他的小說，讀完之後，一直念念不忘，忍不住去書店買了一本據為己有，之後就停不下來了！他每次出新書我都是第一時間買，我喜歡儲初版書……對了，你有沒有看過他的小說？」

「雖然，我不是他，但仍希望替同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梁日照，向妳衷心說聲謝謝。」我倒是真心地說：「可是，看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寫的書，感覺總是怪怪的吧？」

不待地勤小姐反應，用我一貫技倆，快速轉移焦點：「對了，妳有喜歡的女作家嗎？」

「張小娟、戀毒和夕思夢的小說也很好看！」她好像宣誓似的說：「當然，最喜歡的還是梁日照！」

「那位梁先生，大概不可被歸類為女作家吧？」我苦笑。

辦好手續，卸下行李箱，未到入閘時間，我和深藍在機場內的商店逛逛，我對她說：「如果我告訴那位思想單純的地勤小姐，其實，夕思夢是個六十幾歲、粗口橫飛、喜歡對著女編輯講色情話的禿頭阿伯，一定會嚇死她！」

「現今網絡太發達了，網民要人肉起底，你大概也會難逃厄運。」她問：「你不害怕嗎？」

「怕死了！」我聳了聳肩，「所以，我比他們早一步，偽造了一個梁日照的維基百科，設計了他最詳盡的個人資料。」

「個人照片呢？」

「我在拉斯維加斯沙漠，背著鏡頭，蹲在地上淘沙那張照片。」

「如今想來，出版社的做法是正確的吧？」深藍思考幾秒後說：「十三歲寫出第一本小說，在文壇上，猶如奧本海默做出一顆原子彈！出版社虛報你廿三歲，感覺介乎在少年與大人之間，那個年紀出書，出事機會比較少，也令成年的讀者感興趣。」

我點一下頭，苦笑，「無端老了十年，的確是件相當妙趣的事。」

「做人切忌鋒芒太露啊。」深藍笑著說：「香港成名的作家，一般都要浸淫到三十歲以上，千萬別讓他們受到太大威脅。你該知道，文人的心胸比起女人還要狹窄，四方八面的毒箭會令你體無完膚啊。」

「萬一是女作家呢？」

我的女友心思非常慎密，但也由於她凡事都太深思熟慮，稍欠急才。

一時之間，她想不出心胸狹窄的「文人+女作家」的混合體，只能啞口無言。

我笑嘻嘻說：「那種感覺，我會形容為：在大峽谷前的狹路相逢！」

深藍翻翻白眼，「你那個Gag王男主角周末，已經大結局了，別再出來搗亂！」

我挺一下胸，「那個《周末狂戀》系列實在太好賣，一共賣了十八萬冊，出版社仍是不斷要求我寫前傳和外傳。」

「那個系列寫了足足三年，還要繼續嗎？算了吧！」深藍：「難道你想學曹雪芹，一輩子只寫一本《紅樓夢》？

「所以，我一直不肯答應他們。」我笑了，「周末先生下崗了，別再招他的魂！」

走進豐澤電器旁的一家書店，看見一位女孩在書架前駐足。書架上有我上星期出版的新書《牛奶用來飲，別滴落胸口》，也擺放著張小娟的新舊作品。

深藍看看我的表情問，「要打賭嗎？」

「一杯Starbucks咖啡吧！」我說。

「一杯咖啡？你對自己真的那麼沒信心嗎？」她笑了。

「好吧，一張星巴克卡。」

「好，一張星巴克卡。」

我們在放雜誌的貨架前，靜靜觀察少女，她拿起了張小娟的舊作《全世界女人都在失戀》，看了一頁便放下來。然後，她拿起我的「奶滴」，揭了兩三頁。

我滿以為勝券在握，豈料的是，她把書放回架上，再拿起「全失」去櫃枱付錢。

「我這個人真沒賭運！」我氣得踩一下腳，「引用周末先生的名言：『有信心未必會贏，無賭運一定會輸！』」

深藍看看少女手中的《全世界女人都在失戀》，有點莫名其妙的說：「我只是一直奇怪，那明明是張小娟寫得很爛的一本小說，為何那麼好賣？」

「何止這樣，張小娟寫得最好作品，無疑就是《我愛你，因為你會愛上我》，但根據行內人的消息，卻是銷量最差勁的一本。」我感觸地說：「寫一本書，就像生下一個孩子，母嬰之間從此分離，無論怎樣強調所謂的血緣關係，始終是完全獨立的生命。人有自己的命運，書也有自己命數！」

深藍看我一眼，「你的話好悲哀。」

「也不是太悲哀，只是遺憾。」寫了六十多本書的我，早已把一切看化了，「我在新寫的小說裡，借著主角嘴巴說：『大考過後儘管盡情狂歡，怕什麼放榜啊！成績早在交卷的一刻已成定局，除非你打算事後偷試卷。否則，你可操控的已告一段，結果只好認命了！』」

「可是，張小娟的銷量永遠一枝獨秀，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每個行業的頂流，總有其無可替代的特質。」我托一托背囊的肩帶，「只是一眾女作家的鋒頭被搶盡了，深深不忿的心情，可從她們刻意模仿張小娟的行文風格就清楚一二！」

我馬上想到戀毒，她除了瘋狂抄襲張小娟的金句，換幾個字眼就視為自己創作，還熱衷在自己書的封面露面，我們行內人都取笑她是「大頭貼女作家」。

「這幾年，香港的小說市場嚴重萎縮，張小娟的一本書仍能賣上過萬冊，是其他女作家的幾倍，真可怕！」

「我倒覺得極其不幸。」我有另一番見解：「我相信，張小娟所面對的壓力，一定也是其他女作家的幾倍。做首屈一指的女人，太痛苦了……然而，是否世一，也不見得是她的選擇。」

「你說得對。」深藍總算認同了。

我斜睨她一眼，「不要妒忌別人啦。」

深藍沒好氣，「我又不是女作家啊。」

不，不必是女作家，只要是同性，就能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威脅性吧，自然而然便產生了嫉妒。

我對這些事心知肚明，但我不敢講太多。

因為，深藍是女人，她有主場之利，就算她心裡承認但也可以矢口否認。

我不喜歡這種輸在起點的對話。

「咦，差點忘記了，其實，妳倆是狼狽為奸的補藥黨！」每當遇上困局，我便會以一貫的寫作技倆，快速跳去下一段：「妳也不要因張小娟帶挈妳贏了我而沾沾自喜。」

深藍聞言笑了。

我倆去了離境閘口附近的Starbucks，我願賭服輸，買了一張星巴克禮物卡給她。為了見證我的失敗，我特意揀了卡面有「Congratulations」的那一款。

當然，我也買了兩杯咖啡，我對店員說：一杯不要cream。

時間到了，在離境禁區前，我對她說：「去到台北，致電給妳。」

「萬事小心。」

「我已做足安全措施。」我笑了。

「我們本該同行，現在卻要你獨自上路。」深藍神情很內疚，「那個八號風球真討厭，把整個活動延期一周，讓我走不開去。」

「不是相對的嗎？」我凝視著她，「我也令妳獨自上路。」

她彷彿安慰了點，「旅程愉快。」她把替我保管的護照交到我手上。

我倆緊緊擁抱一下，我便轉身走進了離境禁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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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的是，二人同行，感覺卻是一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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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機時，發現外套和褲袋有一堆沉甸甸的硬幣，湊數剛好夠買本書，我走進附近的書店，發現戀毒的新書《摧毀天使男總裁》放在店中最當眼位置。我看到封面上她一張PS得太驚人的玉照……難道，就憑她就能摧毁男總裁了嗎？我翻了翻白眼，第一時間移開視線。

翻了幾頁途澀對政治嬉笑怒罵的雜文，煞是精釆好看，但不宜在旅行放鬆時看。還有寫男女關係寫得尖酸刻薄的愛情專欄作家夏北澤，他的愛情Q&A散文《北澤手段2 ----口筆澤言》，我也翻了幾頁，他看愛情有一份殘酷的穿透力……但我把書放回去了。說老實話，我真不願意買男作家的書！

最後，我的目光還是落在張小娟的作品上。

她佔了書架一整排，三十二本小說和散文，由作品1–32整齊排列，非常壯觀。我拿起她剛出版的《神一樣的愛情對手》，翻也沒翻的就拿去付錢。

登機後，跟隨一大群乘客慢慢走去經濟艙，路經頭等艙之際，我突然發現一個很臉熟的女人，坐在靠窗的寬闊座位上。

－－正是張小娟。

相比起高調貌醜卻不可一世的戀毒，張小娟顯然是個極其低調的女作家，只有在書後的作者簡介才會見到她的個人照而已，而那張照片由第一本到第三十二本書，都是同一張。

化了淡妝的她，連張揚自己是明星的墨鏡也沒戴上，低著頭在看小說，嘴角有一陣笑意，令我忍不住多瞄那本書一眼，終於瞄到內頁角落印有《牛奶用來飲，別滴落胸口》的書名。

我的心跳加速起來，下意識地別過頭去，也把手中拿著的《神一樣的愛情對手》收在身後，不希望讓她發現我的存在。

直至，走過了頭等艙，我才笑自己太傻。

從不露面、走神秘作家路線的我，就憑那張我在拉斯維加斯沙漠、背著鏡頭蹲在地上淘沙的照片，又有誰能把我認出來？

可是，感覺就是奇怪，知道跟一個「同行」在同一班飛機上，總叫我渾身不自在。

我把張小娟的小說放進背囊，也沒有如常的拿出紙筆紀錄心情－－是的，我一安靜下來馬上有很多感想湧現，總愛將心內的雜念馬上寫下來－－我真害怕張小娟會忽然出現在我面前。

然後，遞上了我的書，微笑著問：請問，可替我簽個名嗎？

我落入這種荒謬但未必全無可能的想法中。

出版社的編輯們，無論男女都是八婆，既然我聽聞了那麼多關於其他香港作家的醜事和怪行，其他作家知道我的事，也就不足為奇。

回頭看，頭等位和經濟位，用厚厚的絨質掛布分隔開了，儼然是兩個世界。

我想，只有當客機遭騎劫，劫機者把五名乘客當做人質，談判失敗後殺死了三人，只剩下張小娟和我，我和她才會有交錯的故事發生。

短短一個多小時的航程，我把手機調去飛航模式，戴上耳筒聽音樂。雖未至於坐立不安，卻無法叫自己很放鬆地小睡一會。

對於一個善於設計故事的人，最害怕的，就是現實世界中無法預計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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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世界裡的故事，由於成事在天，往往未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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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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