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 《偷心賊》

那年秋天，我談了場不被世俗認可的戀愛。

嫩粉色的心形零錢包，是牽絆我們緣分的絲線。

初遇那天，和煦西風徐過耳畔，北雁掠天際南飛，涼意捲著黃葉和你，吹進我的生活。

「啊！」

猛地一撞，手提袋隨之掉落，裡頭物品散落一地。

倉促拾起零散的尷尬，修長的五指闖入我的視線。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沒關係..」

「我來幫妳吧。」

措不及防的溫柔使我慌亂不已，一度想扔下東西就跑，但是道德告訴我，不能成為這樣失禮的人。

「謝謝..」

少年回眸對我微笑。

那張面容，那一刻，深深觸動我的心。

撇頭避過含笑的眼眸，雙手慌亂收拾羞澀。

他起身，賠笑後說有急事便離去。

遠望少年搖晃的背影，淺灰帽衫深色長褲。手舉過頭頂，戴上耳機享受清靜孤寂。

簡約配色中，隱約看見一點格格不入嫩粉色。

「我靠！」

手提袋的重量好像減輕了不少..

「喂！抓小偷啊！」

我著急狂奔，奔向眼前那一抹即將轉出視線的灰。

「你別跑啊！」

右腳跨步旋進轉角。

只剩一位爺爺站在攤販旁彎著腰對我微笑。

「小姑娘啊..要不要吃紅豆餅？」

「爺爺，您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男生從這裡經過？比我還高，大概再高半顆頭！」

雙手在空中比劃他的身高，詳細描述印象中的所有特徵。而爺爺依舊彎著腰對我微笑。

「小姑娘是在找男朋友嗎？哈哈..」

「那傢伙是個小偷！他偷了我的錢包！」

「哎呦，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有趣了啊。」

爺爺似乎是幫不上我的忙，眼下除了電話報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撥通電話後，另一頭傳來令人心安的嗓音。著急尋回錢包的原因倒也不是裡都有多少錢，而是比金錢更貴重的。

幼時的合照相片。

「然後呢？」

同為同事的花坊店長，此刻正八卦著我的故事。

「什麼然後？」

「然後啊。結果有抓到小偷嗎？」

「當然有。還抓到不少人，讓我去指認。」

想起那時警員帶著七名灰帽衫深長褲，疑似意圖行竊男子的逗趣畫面，嘴角勾起微笑。

「所以說..妳的錢包拿回來了嗎？」

「嗯。從小偷身上搜出來了。」

「錢有丟失嗎？那張照片能不能借我看看？」

「沒有，所有東西都在。」

我從卡夾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相片，遞給少女。

「你們感情還挺好的樣子呢..」

畫面中，男孩右手搭上我的肩，敞開笑容，眼睛瞇成線。我則是羞澀的愣在原地，雙手緊抓衣角。

「他叫張天麒。我們從小就是鄰居..」

憶起童稚純真的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他是個健忘少根筋的男孩，時常到了家門口才發現沒帶鑰匙。也就是這種時候，我家才難得響起門鈴。

雖然這個門鈴聲是經由他的口中發出。

「廖季玲！妳在家嗎？我忘帶鑰匙了！」

就算門窗緊閉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的偌大聲響，嚇得我瞬間從床上彈起，飛奔到門口，夾帶著怨氣暴力開門。

「張天麒你有病啊？！你當門鈴是裝飾嗎？非要這樣喊，擾民啊！」

「我這不是怕妳沒聽不見鈴聲嗎..幹嘛這麼兇..」

「聽不見那還裝門鈴做什麼？你這一喊，整棟樓都聽見了！」

「哎呀好啦。妳先讓我進去，外面冷死了。」

「下次記得按門鈴，否則我絕不給你開門。」

「那我就喊到妳開門為止。」

「我才不會理你。你就準備在門口吹一整晚風吧。」

自從他首次來我家求助，爸媽熱情邀他進來等待，順便一起吃個晚飯。而後這傢伙只要忘記帶鑰匙，便會跑來我家「作客」。

他的爸媽好像很忙，總是很晚才把他接回家。有一次甚至讓他一個人過夜。

那天深夜，我因做了惡夢睡不著想溜進廚房翻找食物，才發現獨自坐在沙發上的他。

暖橘夜燈守在他身旁，陪他氣憤，陪他哭泣。

唯獨無法陪他感受孤寂。

他依著抱枕，等待著虛無。

我沒有打擾他。那樣我認為靜謐的畫面，我捨不得打破。

就這樣，我咬著爸媽買回來，有些涼掉的紅豆餅回了房，留下他靜靜坐在那。

這一坐就是三年，他慢慢融入我們家。

可是後來，我們分開了。

十歲那年，我們搬了家，他卻沒有跟著，說什麼學校有宿舍可以住。

「那這樣，天麒，你和小玲拍一張照片吧。」

「好的叔叔。」

按下快門一瞬間，回憶被珍藏在一個小小機械盒裡，珍藏在我的心形零錢包裡。

自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過了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天晚上，他什麼也沒有等到。直至隔日清晨，我家門鈴最後一次被按響。

兩個自稱社會局的男人神色凝重，和爸媽討論著什麼。原來他家人沒有來接他回家的那晚，路上和卡車相撞，提早離開了他。

據巷口爺爺所說，那時他家人還帶著熱騰騰的紅豆餅，準備給他一個驚喜呢。

少女凝視著手心中的回憶，有些出了神。

「店長，妳還好嗎？」

「啊，我..我沒事，相片還妳。看在妳和我分享精彩故事的份上，今天讓妳提早下班。快回去吧，剩下交給我。」

「這就把我趕走了？這麼狠心啊..」

「走吧走吧，快回去。」

少女催促著我趕緊離開，轉身抓了一包紙巾就往休息室裡衝。

我悄悄依在門口偷聽，裡頭傳來斷續啜泣聲。我笑了笑，隨後離去。

這人未免太投入了..她是不是看喜劇片也會哭啊？

再度步上橘黃街道。秋蟬鳴，楓葉落。風兒捲著涼意和你，溜進我的心房。

熟悉的巷口，紅豆香撲鼻而來。當我轉進，爺爺彎著腰對我微笑。

「爺爺，要兩份紅豆餅。」

「哎呦，好好好。謝謝小姑娘這麼捧場爺爺啊..」

從手提袋裡翻出嫩粉色的心形零錢包，交付了錢，提著熱騰騰的紅豆餅，踩著林蔭步道..

駐足在警局前。

「您好，我來交保釋金。」

面前正奮筆疾書的男子抬頭看我一眼，隨後抓起手邊的簿子遞到我面前。

「是來找那個小偷的吧？他也在這待得差不多了，表現也挺好的。簽個名，妳就直接帶走吧。」

「這樣啊..謝謝。」

我頷首，結果男子遞來的筆，在交保人的欄位簽下了我的名字。他卻有些訝異。

「原來那小子叫張天麒啊..這名字聽上去還算正道，怎麼就成小偷了？」

我笑了笑。

「妳在這裡替我看著門，我去帶他出來。」

「好。」

男人挺在凸起的肚子，搖搖晃晃的向內走，還不忘大喊一聲。

「張天麒！有人來接你回去咯！」

這分明和幼時場景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熟悉的親人，他先是愣住，然後疑惑。

「謝謝。」

「再見，別再回來了啊！」

向男人道謝後，他繼續低頭書寫。我則帶著張天麒離開。

「吶。紅豆餅。」

「哦..謝謝。」

其實這不是我來警局的第一次了。指認竊犯那天，我意外在個人資料名單上看見張天麒，也就是那位小偷。

自那以後，只要下班的早，我便會順路買兩份紅豆餅，到警局探望他。漸漸的又像兒時那樣，他佔據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估計警員們肯定不理解吧。報警的是我，天天來探親的也是我，現在又要叫保釋金帶他離開。

「妳很喜歡吃紅豆餅？」

「嗯。小時候很愛吃。」

都說女大十八變，又或者兒時面容太過模糊。張天麒似乎沒認出我。

從手提袋裡翻出象徵緣分的嫩粉色心形零錢包，他的反應有些逗趣。

「妳果然是來報仇的！我先說好，我絕對沒有打開過它！」

我微笑，自顧自打開卡夾，拿出陳舊泛黃的相片。

「妳..妳要是不相信，可以清點看看！妳應該記得自己帶了多少錢吧？」

「我相信你。」

抬眸對上那雙深邃蒼涼眼眸，無盡的愧疚夾雜疑惑在最深處閃爍。

「我偷了妳的東西，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暖橘秋葉盛開，我握著回憶和情，遞到你的手心。

「因為..」

我舉著心形零錢包，在你眼前晃了晃。

「你偷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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