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熱廚房 - 第五章　不被禁絕的愛火（２）

所有人客離開後，屋內重歸於平靜，陸悅替我洗碗碟，我說想幫忙，但她笑著下令要我休息，我心裡簡直求之不得。

我從來也沒有掩飾，我這生人最害怕的事，就是洗碗。

記起我的一整個少年時代，廚房就像由我獨享的那樣。

只因我母親永遠不下廚，大家姐卻不介意煮菜，但她的確沒那個天分，每次煮得不是太鹹，就是把菜燒出一股焦味來。後來，她被我笑著驅逐出廚房，不准再進來。

二家姐在家計會工作之前，沒有一天不在拍拖，甚少回家吃飯。我常常在想她是否被男人欺騙多了，才會進入家計會工作，以過來人身分「誅滅」想為男友犧牲的少女。

三家姐更不消提，自小便開始在外頭寄宿，久久才回家一趟，每次見到她也比起上一次肥胖，寧願吃麥當勞肯德基也絕不肯吃我的菜。說到尾，廚房的事，就交由我這個家中唯一的男丁負責了。

一向不愛課外活動的我，倒也無所謂的每天買菜回家去，然後按照著youtube那些「下廚樂」或「你也是廚神」等影片教學的材料去做菜，慢慢地便工多藝熟。可惜，就算過了這麼多年，烹飪已難不倒我，唯獨面對一大堆飯後等待清洗的碗碟，我總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幸好，洗碗碟這件事是無須天分的，當時大家姐樂意替我善後。而現在，身邊換了個關懷我的陸悅，我同樣不能有怨言了。

我在飯廳內看著集集買給我的烹飪書，一想起自己剛才一心準備跟她談幾句話，卻就像被她斷然拒絕般，我心裡就冒起了一陣難受，我發覺自己變得愈來愈小氣了，也把我自己對她的感情愈來愈放大了，我真不想這樣，但長此下去，她每一個小舉動都會令我痛苦不堪的。

這個時候，手機在我口袋內震動，我看見有個手機短訊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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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見不到你，

我辛苦得要死。

但如果給我見到你，

我又怕你會趕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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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覺得自己正被集集玩弄於股掌之間，心頭燃著一陣強烈的厭惡感。我一下子仍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便已怒火中燒了。

我把手機關掉了，制止自己回覆她，也接收不到她有可能傳過來的下一個簡訊，我馬上覺得心情舒坦一些。集集好像就此消失掉了，不存在了，屋子裡又重新剩下陸悅和我兩人了。

在那個晚上，我比任何一晚更想留住陸悅，本來她也決定留下度宿，但她母親忽然來電說身體有點不舒服，陸悅只好臨時回家看顧她了。我再也沒有強行留下她的理由。

陸悅離開後，我急不及待把手機打開，一共有五個新的手機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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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我本來可以見到你的，

我只希望偷偷混進來見你，

穿得神秘一點啦，

把帽蓋到眉毛上啦，

讓你不會注意我的存在。

但今天下午拍廣告延遲到很晚，

就像上天註定似的，

它也阻止我來見你。

我打爆它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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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當May May告訴我你就在她附近，

我多麼想跟你說話啊！

但是，我身邊的人又嚷著要拍啦要拍啦，

所以我迫不得已才掛線啦！

我已經重拍一個鏡頭第十六遍了，

為甚麼拍衛生棉廣告一定要露出清爽的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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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終於拍完了，

我不知可以到哪裡去。

我連晚飯也未吃。

每次想起要自己一個吃飯，

我就會全身起雞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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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我走到了你家樓下，

看著你的窗子，

幻想自己正吃得飽飽地離開。

我想，剛才我盲目的衝上你家，

大概會被你識穿的吧？

一想到這裡，

我就有種避過大難的感覺。

真要多謝那個奄尖的導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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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了這個短訊，第一時間衝到窗前，向熱鬧的街外伸頸張望，但我見不到有集集的身影。我見到手機內有一個還未閱讀的簡訊，便把它打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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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集～

如果想見一個人是錯的，

如果錯是一種罪；

那麼，

我大概已罪孽深重了吧。

我走了！

見到你屋內亮著燈，

我已經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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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留言的時間，原來，它是半小時前留下的，集集已經走得很遠了吧？但她給我的留言，猶如排山倒海的衝向我，我也像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突然有一份耐不住的寂寞。

拿著手機，我好想能回應她甚麼，但我發覺自己說甚麼，也是有所欠缺的吧。

我回想起剛才對集集冒起的厭惡感，滿以為自己是在發集集脾氣，但我開始明白了，其實我是為了陸悅剛才在這屋內而感到侷促不安，而我也對自己的現狀的無能為力感到氣餒，所以才要刻意營造一種仇恨集集的情緒，讓自己警覺性的疏遠她。

其實，我只是為自己找一個好下台的充分理由罷了。

到了這一刻，我終於貼近內心邪惡的那個自己了，我聽到「我」這個不完美的男人的真正心聲了。純粹為了陸悅而不跟集集一起，只是純粹的避免麻煩。真正的那個「我」卻極端地希望能與集集在一起，臣服於陸悅的那個「我」早被打敗了，所以，我才會感到我正在深深地剝削自己。

甚至，換另一個角度去看這件事，結果更是適得其反。在我與集集不見面、不作任何正面接觸的過程中，我倆的感情就像故意不去撲滅的火，加劇蔓延到一發不可收拾。

而我也像一個附近有交通警而故意去遵守交通規則的途人，心裡卻不斷地發出冷笑。

我拿起手機，找到了集集的電話號碼，我站在窗前默默注視著大街的風景，禮頓道的路上有無數途人在走過。不認識的男人們和不認識的女人們，就是如此在半秒鐘擦身而過，互不認識的彼此有可能永不再遇。

我還要等甚麼呢？我的確是認識了集集，我也愛上了這個女人，我已經無法與她在街上像一對一對互不認識的男女般擦身而過了。在我的腦海中，我和她卻一次又一次幹著這些形同於擦身而過的傻事。

趕在自己未及後悔前，我用上只消一秒鐘的時間，輕輕按下了撥號鍵，很快地，我便聽到了集集的聲音。

我當然認得她的聲音。

「喂？」

「集集？」

她吸口氣，「No.1？」

「妳有來過電話嗎？」我問：「剛才我miss了幾個電話，都是沒來電顯示的，會不會是妳？」

「你不准我做的事情，我不敢做的啦。」

「我也知道，只是打來證實一下，我也想不到誰會不斷地找我了。」我握緊了手機，告訴她：「我剛收到妳的簡訊了。假如我早半小時收到，妳就會見到我在窗前出現。」

「對啊？都收到了嗎？我總共寫了五個簡訊啊！」

「都收到了。」

「我正在寫第六個短訊呢。」

我在電話這邊笑了，「我有阻礙妳嗎？我可以先掛線啊。」

她緊張地嚷：「不要！我打爆你個頭！」

「既然如此，妳就把內容讀給我聽嘛！」

「現在讀啊？」

「不好意思吧？那我掛線好了。」

「我讀啦！」她清一清喉嚨，「聽著。」

「妳喉頭好像有痰。」

「我講了十九幾次『把白雲當作棉花糖吃的甜蜜感覺，記得用xxx衛生棉，yeah！』我喉嚨都沙了。」

「衛生棉與白雲、棉花糖有何關係啊？總不能用來吃的吧？」我很驚訝。

「就是嘛！我一邊說一邊在冷笑！」集集說：「真像在拍那些叫社會要接受白咭人士的宣傳短片呢！」

「但妳偏要是女主角。」我笑。

「你到底要不要我唸第六個短訊啊？」

「對不起，請繼續。」我心情太愉快，一時竟忘了形。

集集朗讀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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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只要在掛念一個人的同時，

又幻想他也是不停想著我，

獨自吃飯時就不會全身起雞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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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她身邊傳來的喧鬧聲，我問：「妳自己一個在吃飯啊？」

「對啊，我在吃迴轉壽司。」

「自己一個面對著那條長長的壽司傳送帶在吃囉？」我容易便能想像到她的慘況。

「雖然我沒有起雞皮，但也怪孤獨的哦！」

「我明白，我也討厭一個人吃飯。」我回憶著說：「我試過一個人去粉麵舖吃魚蛋粉，一張六人大檯坐了六個互不認識的人，各自低頭吃著自己面前那碗麵，那一刻我簡直想死。」

「這樣說，你和我是同一類人啊！」

「就是嘛。」

「真好。」

「有甚麼好？」我問。

「你總有獨自吃飯的時候吧？」

「我不希望如此，但機會總是有的啦。」

「那麼，你獨自吃飯時就會想起我的啦。」

「為甚麼啊？」

「因為我們同病相憐嘛！」

我苦笑了，「我不要讓妳觸景生情了，妳繼續吃吧。」

「不，我要你陪著我吃。」

「唉喲，妳可以一邊吃壽司一邊講電話？」

「我感覺幸福極了！」

我和集集就這樣談下去，我們講到她吃完八碟壽司，講到她結賬離開，講到她走進地鐵站乘列車，再講到她走出地鐵回到家，必須放下手機洗澡為止。我們的話題好像可以延伸到無窮無盡似的，我看看總通話時間，竟然是一小時二十四分鐘。

我問問自己有多久沒試過跟陸悅談上一通看一套電影的電話了？我怎樣想也想不起來。又或許，是根本從未試過。

我只知道，我捨得為集集無聊；然而，這並不等於假設我對陸悅的愛已經減退了，而是我和她之間早過了這個階段。我們用共同經歷了五年以後的愛的方式去愛對方，一切應該是成熟而放緩一點的了。

唯一令我想到的是，我的這段感情關係，已經由兩個人變了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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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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