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獸之城 - 逃離

所有人都不言自明，這就是出口了！

此時出口離他們頭頂的距離，約二公尺。

換平時，兩米是他們可以輕鬆躍起的高度，但此刻，別說兩米，就是兩公分，高陽恐怕都難以做到。

腳下的樹枝迷宮開始搖搖欲墜、土崩瓦解，眼看就要帶著他們一同墜入腳底的白色深淵。

「白兔！」

鬥虎大喊一聲。

白兔立刻會意，鬆開同伴的手。

「啊啊——」

她爆喝起來，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雙腿緩慢彎曲，腿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誇張地隆起，幾乎達到畸形的程度。

「跳躍！」

白兔把全身能量傾注在雙腿上，奮力一躍。

往常，白兔的極限跳躍高度可達上百米，眼下，她只奢求能跳個兩公尺。

這兩米，是生與死的距離。

慶幸的是，白兔成功了！

她的頭頂在接觸到那團光暈的一瞬間，無數細小的白色觸鬚朝她圍攏，將她溫柔又緊密地纏繞，將她緩緩拉入光暈之中。

鬥虎奮力舉起一隻手，牢牢抓住白兔的腳踝。

同時，腳下的樹枝加速瓦解，大家急速墜落，但因為手牽手，最後垂掛成了一條「直線」。

直線的頂部，是被白色光暈牢牢吸住的白兔，接下來依序是鬥虎、程鑫、青灵、高陽、黃警官、受傷的老王、老王。

「抓穩！別放手！」

高陽大喊，卻已然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高陽驚詔地抬頭，發現其他人也在大喊大叫，可什麼聲音都沒有，天地間寂靜得可怕。

高陽低頭一看，腳下早已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一個虛空可透的巨大灰白色旋渦，無聲地吸引、吞噬一切。

高陽毛骨悚然、頭皮發麻，那是一種對未知的幽深恐懼，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他緊緊抓住青灵和黃警官的手，他不能放，不敢放，這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唯一的希望。

引力還在加劇，腳下的旋渦正在一點點逼近。

但高陽也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緩慢上升。

他無比吃力地抬起頭，只見白兔、鬥虎、程鑫都已經沒入白色光暈中，青灵的半截手臂也搭進去了。

偏偏這時，彷彿命運的齒輪被卡主，所有人都停止了上升。

高陽心下一沉：難道是因為有兩個老王？

照常理，一個正常時空只可能存在一個老王，現在卻有兩個老王打算回到正常時空，「出口」自然不允許他們通過，因此連帶著，讓青灵、高陽、黃警官都卡在了門口，無法通過。

黃警官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朝最末尾的老王大喊著什麼。

高陽讀懂了他的唇語：

——鬆手！

末尾的老王滿臉絕望的淚水，他拼命搖頭，死也不鬆手。

高陽感受到青灵的手掌不自覺地抓緊，十分焦躁。

他抬頭一看，青灵也在大喊著什麼，這次高陽都不用讀唇，就知道她讓黃警官直接鬆手。

在青灵眼中，兩個老王都死了也無所謂。

黃警官十分不忍，陷入兩難。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死。

但他沒辦法放手，他也是有家庭的人，他多希望能有個老王活著離開，能回家擁抱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而不是成為她們耳中的噩耗。

正如黃警官自己，也不希望某一天，自己會成為妻子和孩子耳中的噩耗。

「黃警官鬆手！沒時間了！」高陽徒勞地大喊，黃警官根本聽不見。

「烏——」

整個空間似乎發生了無形的爆炸，伴隨著一道詭異的聲響，所有聲音都回來了，腳下的漩渦開始紊亂，化為虛空的海嘯，即將吞沒一切。

「快點放手！」青灵的聲音。

「黃警官鬆手啊！」高陽自己的聲音。

「你放開我！你這樣大家都會死！」受傷老王大吼著。

「不要，我不能死……」老王雙手死死抱住受傷老王的一隻腿，他大聲嚎哭著，「我老婆、我女兒都還在家等我，我答應過她們的，我會保護她們的，不讓她們受傷…」

黃警官已經別無選擇，他看向受傷的老王：「老王，對不起，我也有家庭，我要鬆手了。」

受傷的老王忽然冷靜了下來，他眼神悲愴，笑容苦楚：「老黃，鬆手吧，我不怪你，可以的話，照顧好我的家人。」

「你儘管放心。」

黃警官即將鬆手，忽然又立刻抓緊了。

因為他看到，最末尾的老王先一步鬆開了受傷的老王。

高陽、青灵和黃警官都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老王，他在墜入旋渦前朝受傷老王大喊一聲：

「告訴老婆孩子，我愛她們！」

瞬間，老王消失了，準確地說，是在虛空的海嘯中溶解了。

高陽感覺自己又開始上升，很快一道白光湧來，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

高陽睜開眼皮時，正趴在地鐵上，車廂明亮，微微晃蕩著。

他慢慢爬起來，發現身邊還躺著其他人：青灵、黃警官、鬥虎、白兔、老王、程鑫，大家都在。

其他人也慢慢坐起來。

「媽呀，總算逃出來了。」白兔伸了個懶腰，又重新躺下，胸口還在起伏，「同樣是符洞，這次真是地獄難度！」

鬥虎站起來，心情不錯，「兔子，最後那一下多虧了你。」

「知道就好。」

白兔有氣無力地抬起一隻腳，她的鞋底又穿洞了，露出五隻塗著紅色指甲油的腳指頭，「記得給我報銷新鞋。」

「賠一雙送一雙！」

「那我要JA新春限量版！」

「沒問題，找吳大海！」鬥虎的空頭支票開得起飛。

黃警官站起來，伸出手，把高陽和青灵拉起來。

他靠著扶桿，點上一根煙，猛吸一口，仰頭呼出一口白氣，那是死裡逃生後的寬心。

大家沉默了一會。

黃警官彈了彈煙灰，開口問道：「老王，另一個你最後為什麼鬆手了？」

老王疲憊地坐在長椅上，苦笑道：「不鬆手大家都會死，比起自己死掉，我更害怕老婆和女兒失去家人，換我，最後也會鬆手。」

黃警官欲言又止，不再說話。親眼看著自己死掉，不知道是什麼感受，但願自己永遠不會經歷。

很快，地鐵進站。

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神經緊繃，既期待又害怕。

「擦卡。」

車門慢慢打開，外面是正常世界的牛場站，昏暗的月台上，陳螢和幾個同伴正在等候。

「太好了！你們總算回來了！」陳螢難掩激動，迎上來，隨即愣住：「其他人呢？」

「只剩兩個。」鬥虎回答。

「兩個，在哪裡？」陳螢不解，「只有你們五人啊？」

「陳螢你瞎了麼！我跟老王還活著！」一回到現實，程鑫底氣上來了，語氣也囂張了不少。

他大步走出地鐵，還要對陳螢說些什麼。

但就在程鑫邁出地鐵的一瞬間，他消失了！

沒錯，消失。

一瞬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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