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年,二月戊辰朔。
白雨涓滌琉璃瓦,黃紙紛落及第花。東長安門外考生雲集,幾家歡幾家愁。
歷年放榜後,朝庭為了慰勞學子十年寒窗之苦,於五日後在曲江杏園宴請進士,稱曲江宴。席位由聖人欽點,多為達官顯貴,有心之人藉機攀龍附鳳,更有招婿之人,因此每年曲江宴人山人海。
正當一眾進士沈醉在喜悅之中,當今尚書左僕射房喬公布ㄧ項令人震驚的消息,為增添曲江宴雅興,宴席置辦兩天,將舉辦史無前例的雅會,僅有位列上席的賓客可參與。房喬未說明何謂雅會,只公布頭籌,一時間令長安城謠言四起,眾說紛紜,它是王右軍失傳已久的墨寶——《臨河序》。
這幾日聖人忙著欽點與會官員及其親屬,在三日後廣發請帖。御史大夫蕭瑀名列其中,其四女蕭清婉亦同。蕭瑀聽聞大喜,曲江宴上皆是前途無量的郎君,可藉此機會為四女尋一門好親事。
長安城,開化坊以南,西園。
蕭瑀在門前來回踱步,等待愛女回宅,告知她曲江宴的消息。左等右等,約莫半時辰,已日落西山,蕭清婉才踏入蕭府。
一進門,蕭瑀將請帖交給蕭清婉,語重心長說道:「婉婉妳也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二日後隨父前往曲江赴宴,看看有沒有心儀的郎君。」
蕭清婉一掃歡快情緒,板著臉扯過請帖,憤而回嘴:「不!女兒不嫁!」而後怒氣沖沖的跑回後院,將自己鎖在閨房。
每次一談起親事,兩人總是不歡而散。蕭瑀站在蕭清婉門外苦口婆心,依然得不到蕭清婉的回應,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門外等候,盼著蕭清婉回心轉意。這一站直至深夜,寒風砭骨,冷得他直打哆嗦,蕭瑀只好先行回屋,明日再好言相勸。
入夜的西園杳無人煙,春宵疏雲星月芒,樹影寒風更鑼霜,屋上狸奴酣眠,夜闌萬物肅靜,留人清夢。
忽然,東廂房正脊上陡落一抹青影,孤寂皓月下郎君鶴立,身段頤長,玄衣翻領,黑巾蒙面,留一雙好看的眉眼眺睥西園。
郎君沿著東廂房的屋脊向北輕馳,一步三尺,步若柳絮,輕盈地沒有踢落任何一片屋瓦,也未驚動安睡的狸奴,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入後院,趁著夜風楊起帷幔之際,郎君一蹬凌空,如疾箭絕塵,穿入蕭清婉的閨房。身後輕幔攏紗,替不速之客作掩。
郎君在房裡輕手輕腳翻動書櫥、櫥櫃,查看月牙桌、櫃面,皆未尋得所要之物。
未找尋之處僅剩蕭清婉的床榻,他拾起月牙桌上的團扇來到蕭清婉身旁,以扇翩搧。
蕭清婉鼻頭抽動,感到絲絲癢意,輾轉翻身,頭一側,郎君瞬時奪去她的鉛釉陶枕,發現空無一物,立即將其復位,所有舉止一彈指頃一氣呵成,蕭清婉渾然未覺。
未藏於枕下。郎君困惑不已,細思還可能放在何處?回想何地未尋過……驀然,轉而翻找書案下的字紙蔞,撿起碎紙查看,直到拿起一封請帖。郎君哂笑,自我解嘲,他人夢寐以求之物蕭清婉棄如敝屣,簡直荒唐,雅會消息一出,不知有多少人妄想得到請帖。
物到手,收入前襟。郎君無暇逗留,飛窗而出,一躍上屋瓦,一路向南,輕點青瓦踏樹梢,懸步月霜乘疾風,越過安民、光幅、等坊,巧妙的避開里坊的巡街使,對巡查路線熟門熟路。眼看將要飛離遵善坊,他一踏城牆,縱身一躍,風馳電掣穿過皓月,疾行而過如殞星一閃而逝,輕巧地落在蘭陵坊一處樓檯。
樓檯食案坐有一人,見郎君踏夜而來,攜來清淡蘭香,他並無驚慌,氣定神閒,斟一尊綠酒推杯至對座,「逸然得手了嗎?」
玄衣郎君名蕭世翼,字逸然。
蕭世翼扯下黑巾,面冠白玉,目若朗星,一張俊美無儔的顏容勝過良宵。左眼下紋有一朵青蘭,為凜然的風度添一絲陰氣。
他抽出前襟的紅帖,ㄧ笑張狂,「得手了。」他走向食案坐在圓凳,嘀咕著:「雅會頭儔竟然是《臨河序》,北辰覺得有可能是真跡嗎?」
司南月,字北辰。他臆測:「十之八九假的,聖人甚愛王右軍墨寶,豈能任由房僕射將之贈出?」
蕭世翼說道:「我也是這麼想,但若有萬一豈不錯過了大好機會?」
司南月說道:「逸然想一探究竟就去吧!反正拔得儔頭於你易如反掌。」
蕭世翼舉起酒杯飲下一口,「也是。」
司南月詢問:「不過有一事我不明白,為何要用娘子的身分參與曲江宴。」
蕭世翼說道:「北辰可曾想過我會扮作娘子?」
司南月搖頭,蕭世翼眼放精光,「這就對了,北辰沒料到,他人亦想不到。」又言:「還有一事,若蕭娘子臨時改變主意要參加曲江宴,還請北辰適時邀她來蘭陵坊賞杏花,寒舍的杏花開得正盛,不比曲江差。」
蕭世翼陰陽怪氣,司南月思索一瞬,茅塞頓開,驚呼:「逸然,你要挾持仕女?」能將劫持說得清新脫俗唯有蕭世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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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朔:二月初一。
月牙桌:桌面為半圓形的桌子。
字紙蔞:收集廢紙的桶子。
巡街使:長安城夜晚巡視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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