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物語 - ［溫柔過頭的死神（三）］

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生了一場大病，有好一段時間我都是待在醫院裡面，但是進去沒幾天之後就可以下床自己走動了，然而醫生卻說什麼還沒到達出院條件，我問他為什麼，他也只會用一些我聽不懂的詞彙來組成我聽不懂的句子。

「我明明感覺沒什麼事了，為什麼還不能回家…」

人來人往的灰白色走廊，時不時朝鼻子傳來的藥味和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彷彿都在提醒你這裡是一家醫院。

一個拖著吊著點滴的架子的小男孩正一臉不滿的到處亂走，這些景象對他來說早已不成氣候，明明不是什麼好事卻莫名的有點囂張。

「哀……到底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啊，雖然爸媽每天都會來看我就是了，但還是很無聊啊。」

我習慣性的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的風景，今天依舊是個無聊的好天氣，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萬里無雲加上徐徐微風簡直就像是在取笑我一樣的好天氣。

「拜託趕快發生什麼事吧……」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沒什麼意義的自言自語之後，樓上突然傳來淒厲無比的慘叫，嚇得我差點把點滴架弄倒。

「我不要打針！！！」

雖然我也會怕打針，但也不至於怕成這個樣子，我不禁在心裡這麼想，由於實在太無聊，導致我對這個聲音的主人產生了莫名的好奇心。

「那個，請問樓上那個人是誰？」

隨便問了一個剛好經過的護士，那個人是最近才住進這間醫院，而且年紀似乎跟我一樣。

「要不要去認識看看？」聽著這句話，我慢慢走上樓梯，一路上還是可以聽到各種喊叫，隨後便停在聲音最大的房門前面。

「不會痛的，就像蚊子咬一樣。」

「騙人，這麼長的針插進身體怎麼可能不會痛！」

「可是妳必須打針才可以快點出院啊。」

「嗚……」

「閉上眼睛，牙一咬就過去了。」

我看向房門一旁的名牌。

「莉莉……好奇怪的名字。」

此時房門突然打開，我趕緊躲到一旁，醫生和護士帶著像是剛打完仗的疲憊表情走了出來。

確認那兩人走掉了之後，我再次站到門前並敲了敲門。

「請進。」

輕輕地推開門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般的病房還有坐在床上，稍微哭腫了眼睛的她。

「幹嘛，你是誰？」

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意識的原來楚楚可憐這句成語是用在這種地方，可愛的臉蛋加上滑順的直髮，因為流淚而變得水汪汪的大眼睛，害得我有點不知所措。

「好可愛……」

「蛤？」

「啊，沒事，我是住在妳樓下的，我叫九奏。」

「好奇怪的名字。」

「妳沒有資格說別人。」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不愧是我，小小年紀就這麼有自制力。

「我是聽護士說有個跟我年紀一樣的人住進來，就想說來看看。」

「這樣喔……你剛說你叫什麼名字？」

「九奏。」

「我叫莉莉。」

「好奇怪的名字。」

「你不也是嗎？」

以上就是我怎麼跟她認識的經過，之後每天我只要有空都會跑去找莉莉聊天。

「哈囉。」

「啊，你又來了。」

「我跟妳說……」

自從那一次跟她互相自我介紹過後，我就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每天都很興奮的去找她聊天，她對我的回應也開始從「啊，你又來了。」慢慢變成「你好呀。」

「九奏你出院之後打算做什麼？」

「出院之後？嗯……也沒打算做什麼，就跟之前一樣吧。」

「跟之前一樣是指？」

「上學、放學、回家，然後隔天再重複一次。」

「怎麼好像有點無聊？」

「是真的蠻無聊的。」

「……你是不是……在學校沒有朋友啊？」

「……哪有…」

「明明都可以直接走進別人的病房打招呼居然在學校交不到朋友嗎？」

「我這麼常來這裡也沒看到妳的朋友來探望妳啊…」我默默的在腦袋裡這麼想。

「話說回來，九奏是因為什麼原因住院的？」

「怎麼突然這麼問？」

「你每天都好像很有活力的樣子啊。」

「這樣喔，我其實也不清楚，好像是因為使用魔法會讓我暈倒吧，然後這次特別嚴重所以才被送進來。」

「為什麼？」

「不知道，每次用魔法都會這樣，很討厭。」

「這樣啊，我還蠻喜歡魔法的。」

「那妳呢，出院之後打算做什麼？」

「出院嗎……」

「好啦，不說那些了，我跟妳講，我昨天啊……」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在我不斷的詢問（騷擾）之下，醫生總算同意讓我出去走走，評估狀況之後說不定可以讓我出院，當然我也問了莉莉可不可以跟我一起，但是馬上被駁回，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完全沒注意到，我從來沒看過莉莉下床走動。

「今天在下雨呢。」

昨天才得知終於有機會可以出院，結果今天馬上就下雨。

「這麼不希望我離開這裡是不是。」

不過這不影響我在醫院的走廊上閒晃，正當我打開門，一個穿著護士服的身影從眼前經過，步調急促，似乎在趕著去哪裡。

「在醫院工作好辛苦喔……等等，她不是平常負責照顧莉莉的……？」

覺得奇怪的我基於好奇心驅使決定跟上去，走到莉莉的病房門口後，裡面傳來了斷斷續續的人聲、拍打床墊的聲音還有金屬的碰撞聲。

「……」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我就這樣默默的打開門，透過門縫看到了裡面的情況。

和可愛的長相完全不相符的痛苦浮現在莉莉的臉上，顫抖的身體彷彿在無聲的尖叫一樣，旁邊的金屬器具也因此在不斷抖動。

我就這樣站在門外，一動也不敢動，昨天還笑著跟自己談天說地的人現在突然變成這樣，任誰都受不了吧。為什麼會這樣？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諸如此類的疑問瞬間充斥著我的腦袋。

「難道……不可以……不可以……！」

就在我腦袋冒出不好的預感到時候，一陣劇痛突然侵襲我的腦袋，猛烈的疼痛使我只能跪倒在地上。

「等一下……為什麼偏偏現在……到底為什麼……」

我就這樣看著裡面的景象暈了過去，下次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是躺在病床上了，醫生坐在旁邊，一臉無奈的樣子。

「呃……所以我還有辦法可以出院嗎？」

「你覺得呢？」

雖然出院基本上泡湯了，不過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我會住院的原因。

「因為你對魔力太過敏感，這導致你體內的魔力會比一般人多，加上你年紀小，魔力會隨著你的情緒上下起伏。」

「隨著情緒？」

「你看到莉莉那個樣子所以情緒過於激動導致你體內的魔力突然暴增，所以暈倒了。」

「蛤？有這種事？」

「所以我們才在想辦法抑制這種情況，你每天吃的藥就是這個功用。」

「為什麼到現在才講？」

「我之前就講過了，只是你根本沒在聽我講話。」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是因為看到莉莉那樣子才暈倒的？」

「你每天都跑去她那裡我是要怎麼不知道？」

「所以她……還好嗎？」

這時，護士突然走進門。

「醫生，那個……」

「需要幫忙是嗎，好。」

「等一下，先回答我……」

「莉莉已經醒來了，你去看看她吧。」

醫生留下這句話之後便走出去了，我也沒有坐在原地發呆，帶著複雜的心情走上樓梯，走到莉莉的病房門前。

「……」

我的手就這樣停在門把上面，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我先敲門會比較好。

（叩叩。）

「請進。」

進去之後，一切都跟平常一樣，莉莉依舊帶著微笑坐在床上。

「那個……」

「哈哈，好像嚇到你了，抱歉。」

「妳之前問過我出院打算做什麼對吧？」

「嗯？對啊。」

「我會待在這裡等到妳出院，然後我們一起上學、一起看漫畫、一起、一起……呃……」

「……要不一起放煙火，一起逛街怎麼樣？」

「欸？」

「你不是也有問過我出院之後打算做什麼嗎？」

「……好！還有嗎還有嗎？」

或許是因為是小孩子吧，一聊到這個，剛剛累積的鬱悶通通一掃而空。

「其實啊，我最想做的事情是旅行。」

「旅行？」

莉莉此時看向窗外。

「嗯，雖然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但我想到各處看看，不過我這個身體大概沒辦法吧。」

「那我陪妳去不就好了。」

「欸？可是我這個身體……」

「一定會治好的！」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並這麼說，或許是因為太突然，莉莉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的紅潤。

「我們一起去吧，不管妳想去哪裡，我都可以陪妳。」

「……呵呵。」

「笑、笑什麼啊……」

「雖然我第一天就這麼覺得了，你果然很奇怪呢。」

「什麼嘛，難得我那麼認真，我要回去了。」

「啊，等一下。」

「幹嘛？」

原本要離開的我轉身一看，莉莉伸出纖細的手並翹起小拇指。

「以防你毀約，來。」

「不用特地做這個我也不會毀約啦。」

「不可以，快點。」

「……好啦。」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可愛女孩子的請求到底有多難拒絕。

「打勾勾~說謊的人就要切腹謝罪~」

「蛤？」

「沒事，如果真的要切腹的話我會幫你砍頭的。」

「你從哪裡看到這種知識的？」

「電視看到的。」

「……」

那明天見，留下這句話的我就這樣走掉了，過了一段時間後，莉莉拿出壓在枕頭後面的紙袋。

「應該……來得及吧…」

紙袋裡裝的是，編織到一半的深紅色圍巾和針線包，也是六年後開始旅行的某一名少年最為珍惜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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