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我再次見到海曼尼的時候,是個下着煩人細雨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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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快有一個月了,為免劍術生疏,我也在佩特拉的大宅裏找了些待衞來練手。有幾位曾擔任海王近衛、看上去幹煉的中年人還不錯,他們所用的沙漠彎刀讓我想起卡兒汗國騎兵用的武器,但靈巧狠辣得多,我稍微拾回了一點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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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塔小姐,受教了。」從地上爬起的侍衛拍去泥土,低下頭來,恭敬地說:「接下來你要嘗試一下和持盾的對手作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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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無不可。」我回答道,稍微用袖口擦去額上的汗。我這才瞥見佩特拉在一旁看着我,但她身邊還有別人,像暗紅絨布般的髮色,即使身穿鬆垮襯衣,卻也讓人無法忽略她姣好的身材。克里斯汀.哥蒙,這女人可沒給我多少和佩特拉敘舊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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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三不五時就會前來拜訪,有時是邀請我們到競技場觀看血腥的比賽。從她的神情我能注意到,她真正在乎的不是那些比賽,而是被比賽吸引過來、追求着利益還有榮譽的人。家族各自培養着他們的角鬥士,奴隸的勝利能為家族帶來榮譽,還有來自競技場觀眾的大筆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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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克里斯汀.哥蒙的目的,就是在包廂上露面。微微一笑,朝觀眾招手,讓太監歌頌她的名字,接着當比賽開始,她就會慢悠悠地邁開步子,去巴結不同的貴族,彷彿躲藏在激烈比賽中一面不起眼的佈景。戈潭斯附近的埃米爾和哈里發,除了久久不出門的,就連那些對競技場毫無興趣的貴族也大概聽過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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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賣血與榮譽的女士」、「競技場之主」、「哥蒙家族的唯一承繼人」,還有「幸運的克里斯汀」。貴族們總是笑瞇瞇地稱呼她,她也從來不對任何稱號顯得排斥,彷彿那些是她的招牌,她打開門,在做妓女一般的生意。明明是個貴族,卻弄得自己像個風流女子,我實在瞧不起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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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為什麼會叫她『幸運的』?」我曾這樣問佩特拉的侍衞隊長,他跟在佩特拉身邊好幾年了,大概不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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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諷刺。」臉上有好幾個疤痕的中年人勾起耐人尋味的微笑,低聲和我說:「她原本是要嫁給當今沙王的,但聽說婚事告吹,她回來的路上遇上沙民馬賊,隨行的侍衛都死了,只有她活着回來,算是幸運嗎?一點也不,她回到戈潭斯,剛好撒克遜輸了造王者戰爭,她的父親、母親,還有哥蒙的所有男性繼承人都在叛亂中死了,她成為哥蒙家族的『唯一承繼人』。聽懂了嗎?『唯一承繼人』,這也是一個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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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想像,有人能從如此荒謬的事之後,還能對那些不懷好意的稱呼展露笑容。也許克里斯汀.哥蒙真的是一個冷血的妓女,她沒能嫁給沙王之後就瘋了,完全接受了自己作為一個幸運的人,獨自承繼哥蒙家族的財富和權力,並且在競技場上揮霍,也許她是個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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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何在意呢?她只是一隻纏繞在佩特拉身邊的蒼蠅,我才是佩特拉真正的盟友,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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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若果你準備好了,我可以隨時攻過來。」侍衛隊長對我說。我回過神來,察覺克里斯汀向我打招呼,但我沒有理會那麼多,不知為何我心裏有滿腔的不滿,明明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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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攻過來。」我看清楚眼前手持圓盾的侍衛隊長,他曾是位相當有經驗的私掠團長,但在造王者戰爭之前就金盆洗手了,也讓他躲過了城內血腥的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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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換了一柄手斧,也許是他熟練的武器。我以劍指向對手,他朝側翼試探着我,同時舉盾戒備,先前好幾次他都被我的快劍突破了防守,若果我真的有殺他的意思,大概嚓嚓幾劍就完事了。他這次顯然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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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大盾可沒辦法保護你。」我笑道,腿上運勁,朝他直奔而去。他也許是見我並無防備,神情謹慎,眼睛緊盯着我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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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他面前,他正想以盾面撞開,我卻雙腿一並,原地躍起,一下子越過了他的頭。侍衛隊長大為驚訝,急忙轉身防守,這人動作也很快,我的劍落在他盾牌上,竟然卡在木中,一下子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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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得罪了。」他狠狠地說。我正奇怪他有什麼把戲,他卻手臂一轉,連帶整個盾面旋轉起來,我持劍的手自然也被扭到了一遍,沒法再緊握住劍,只好脫手而去,往後躍開。這難道是私掠者的盾技嗎?我心中冒起了一點興趣,以前還沒在卡兒的游牧民那裏見過,他們都不帶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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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若果你認為形勢不利,請你投降吧。」他嘴角勾起微笑,像是志在必得了。原本輸一場讓給他並無不可,但既然他露出了這樣的嘴臉,我就偏偏不想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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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沒有動作,戒備地醞釀下一次進攻。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肚中溫暖的氣流慢慢散發全身,然後我擺出了以拳腳接戰的姿態,將勁力運於隱藏後背的手掌上,另一隻手卻在挑釁他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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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出我的端倪,瞇起眼睛,朝我攻了過來。也許忌憚我是赫塔家的一員,他並沒有打算用手斧進攻,作為比我高大一個頭的男人,他大概以為只用盾擊就能使我屈服了,但這樣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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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徑直持盾衝來,我便是一掌拍出,同時吐出凌厲氣勁。我身邊周圍的煙塵像是被捲起一般往四周發散而去,一掌碰在盾面上,衝過來的勁力大得震開了我的手臂。但「砰」一聲巨響過後,侍衛隊長卻是往後翻了一個跟頭,我只是退了兩步,便站穩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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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玩意兒?」他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吐出一口沙土來,驚訝地說:「小姐,你剛才是以手掌擋住了我的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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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沒錯。」我雖然掌心痛得可以,但還是裝作悠然自得地說:「這就是納蘭的神秘武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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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從一旁傳來,我回過頭,卻見朝我鼓掌的是克里斯汀.哥蒙,她微笑着走過來,我知道自己沒法避開和她的交流,念在佩特拉的面子上,我只好堆起不情願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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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蒙大人。」我恭敬地說。她畢竟是個貴族,我還沒有任何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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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佩特拉說得沒錯,你真的很厲害呢。」哥蒙再次稱呼了我的小名,彷彿我們很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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