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剛過,春光正好,桔梗忙著收起安笙的冬衣,安笙便獨自坐在鞦韆上,偶爾看看枝頭的新芽,或是聽著鳥鳴發呆。今年安笙已經十二歲了,有許多人家都來打聽她的消息,安夫人猶豫了很久,還是未將她的婚事定下。
安笙記得,正要開春的時候安夫人曾問過她有沒有中意的男子,她眨了眨眼,第一次撒了謊。安夫人又問她,是喜歡勇武的男子,還是儒雅的男子。她皺起了眉,眼珠子轉呀轉的,然後說了一句讓安夫人頭疼的話:「不要太聰明的,這樣他才會事事都聽我的!」
安笙雙腿輕輕一蹬,鞦韆又晃了起來。前些年這個鞦韆曾經壞過,是張永忠替她修好的。當時安笙在旁邊看著,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還是會壞的,乾脆換個新的吧。」但張永忠只是笑了笑,重新把鞦韆吊了起來。沒想到,鞦韆竟是再也沒有壞過,頑強地撐了好些年。
說起張永忠,他竟然私自出府了。安家人原本還擔心他是遭遇不測,派人出去尋他,後來才聽下人說起紀弘常常將參軍掛在嘴邊,嚷著要建功立業,張永忠也許是和他一起參軍去了。
安家人聽聞此事,並無苛責他的父母,只當作沒這回事了。不過他的父母心裡忐忑,又覺得愧對於安家,常常滿面愁容,連連嘆息。
安笙記掛著他,卻不曾向旁人提起。刀劍無眼,未來之事,誰人能知?
接下來的日子,安夫人相看了許多人家,安笙卻沒有一個滿意的。她看著那些男子,總忍不住尋找熟悉的影子,她告訴安夫人,再等等吧,會有滿意的對象出現的。
她在小院裡等待,卻也說不清自己在期待什麼。她日復一日地等,春花謝了,門外卻傳來了府兵的喊聲。
她的父親被下了獄,母親連忙送了信向母家求助,安建業也為了此事急急奔走。她去了幾個好友家,試圖讓她們替她向家人說說話,卻也沒什麼成效。
安家遭了難,全家上下都忙得焦頭爛額。安夫人得了回信,隔日便去了安老爺的政敵董賦府上,那日談話比想像中還要簡短,安夫人在一炷香之內回了府。
接連幾日,安夫人總心神不寧,似乎在猶豫什麼。她和安建業討論了幾次,仍是沒有結果,至於他們討論了什麼、董賦提了什麼條件,安笙全然不知。就在三天之後,安建業遲遲沒有回府,安夫人正躊躇著,便聽聞了安建業落水的消息。
可安建業分明水性極佳,怎會因落水身亡?安夫人領了人出府,要去帶回安建業的屍首,縣衙裡的人卻說,他們已經處理掉了。安夫人錯愕不已,痛心疾首地在縣衙裡暈了過去。後來牢獄中有人故意走漏風聲,讓安建業的死訊在獄裡流傳,安老爺聽聞以後生了一場大病,不知怎地短短幾日內便在獄中亡故了。
安府的家僕散的差不多了,安笙讓桔梗把她的衣裙整理出來,僅僅留下了幾件在衣櫃裡,其他的全都拿去當了。這還不夠,她便再當了所有珠釵首飾。回府的路上,桔梗心疼地看著她,她回頭看見桔梗的表情,故作開朗地指著頭上的木簪對她說:「這簪子素雅,倒也凸顯了我的容貌,妳說是也不是?」
安家敗落,上門相看的大多門第不高,且貪圖安笙的美貌。後來,在安笙十四歲那年,安夫人讓她嫁到了京中的林家,成為了三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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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深夜,安笙輾轉難眠,便出了小院隨意晃晃。她在偏院的牆邊聽見了交談聲,於是停下腳步,貼在牆邊偷聽了一會。
她偷偷探出頭,看見林川霖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亭子裡談話。
「這樣一來……就換上我們的人了。」安笙聽不真切,又向前走了幾步。
「不過,你為何要把安家的女兒娶進門?就不怕她報復你嗎?」那個陌生男人問。
「她?你不必擔心,她就是個花瓶。」林川霖拿起茶杯,悠悠地喝了一口:「況且,我娶了她也對林家的名聲有點幫助,為何不娶?」
「也罷。」男人點了點頭:「總之,往後林家做生意更方便了,可別忘了我這一份。」
「董兄,你可是出了力的,我都記著呢。這不,我剛收了匹東海珍珠,你就先帶回去吧。往後有了新奇玩意,我再給你多送些過去。」
「這倒好說,不過上次提到的鹽場……」
安笙愣在原地,後來他們說了什麼,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她愣愣地往回走,風漸漸大了起來,吹亂了她的長髮,遮住了她的嬌顏。她伸手將長髮別到耳後,清麗的眸子浮上了一層涼意。
回到屋子裡的這段路,足夠她平靜下來消化所有的訊息。她恨林川霖,可她又能如何?
安笙隔日以探親為由啟程回到安家,在安家待了幾日,整理好了思緒便準備啟程回京。她坐在馬車裡,微微掀開車簾,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街道。街上熱鬧,攤販吆喝聲不斷,她的心裡卻只有悲涼。
為了活下去,她只能裝作不知道。可是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緩緩地收回手,微微一愣,復又掀開車簾,定睛看著睡在路邊的男子。他看起來十分狼狽,就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民,可安笙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停下。」她放下了車簾,讓桔梗下車叫醒他。桔梗滿臉疑惑,忍不住問她:「夫人,他是誰呀?」
「張永忠。」
桔梗湊過去,掀開了車簾,看到那個男人的樣子,皺著眉嫌棄道:「夫人……妳確定嗎?」
安笙點頭,桔梗雖然不信,卻還是下了馬車。她一走近就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只好往旁邊挪了幾步,撿了根樹枝戳他。沒想到,那人竟然真的是張永忠。
後來回到林家,安笙靜了好一段日子,連桔梗都不知道,安笙在看見張永忠的那一刻便有了想法──她要生下安家的後代。
安夫人曾說過,或許是安家的運走到了盡頭,她才會遲遲沒有懷上。發現了林川霖的秘密以後,她卻覺得自己沒有懷上是上天的旨意。張永忠的父母是安家的家僕,怎麼說也算是安家人,若她想要延續安家的香火,斷不能是林家的血脈,那麼……
安笙吹滅了燭火,在床榻上閉上雙眼,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腦中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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