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與小碎花 - 7-2承佑與依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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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承佑與依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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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筱羽將報告放在桌上，搖了搖在一旁趴睡的承佑。「時間到了哦，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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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承佑甩甩頭拍拍臉，強迫自己稍微清醒，十月的天氣仍然炎熱，他掬了把冷水往臉上拍。「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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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半小時，等等那一台章主任的脊椎側彎你是一助對吧？」筱羽看著手術單，今天的行程大約還有十多台的手術要跑，忍不住蹙起了娟秀的眉頭，麻醉醫師總像是趕場一樣的前前後後奔馳。「我先去趕一台哦，等等手術室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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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佑翻下床，看著筱羽嬌柔而有些憔悴的臉孔消失在醫師休息室門後，開始準備換衣服，但是他開始偏頭痛了，不知道是沒有睡飽還是怎麼的，最近老是痛得厲害，只能先吃顆止痛藥來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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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連續值班一天半的最後幾個小時，趕完這三台手術他就可以休息了，這三十幾個小時內他只偷偷睡了半小時，全天的狀態就像是酒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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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口袋裡頭翻了翻藥包，掏出了常吃的止痛藥，眼睛看了旁邊橘白色相間的膠囊，心中猶豫了半晌後忍不住嘆了口氣，既然現在也算是非常時期，就吃一顆吧，至少可以有精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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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了橘白色膠囊與旁邊的白色長形藥丸，一同緩緩丟進口中，並配了幾口溫水給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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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藥完畢他便拖著疲乏的身影，前往手術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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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壓？」章主任從顯微鏡中轉頭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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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4。」筱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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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章主任說著，將管狀撐開器輕輕拉出病人脊椎。「縫合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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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承佑接手後，將微創手術過後的傷口仔細縫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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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下一台吧。」章主任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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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事情他就不太清楚了，到底是因為恍惚失神，還是因為藥物影響，或者其實是上天的憐憫，讓他忘記了人生中最可怕的那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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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記得原本他就要準備下班時，看到了急診推來一個車禍骨盆骨折的傷患緊急開刀，骨盆有多處骨折，肝臟破裂，他被叫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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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手術室，他看見了躺在手上台上緊急接受手術的，已經出血嚴重到出現休克症狀的傷患，是自己的女友依蓉，而孩子已經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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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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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急救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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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淚滿溢得幾乎無法正視眼前的這個事實，他發狂的甩開了身上的手術器具，不停用頭撞擊牆壁，其他同仁抓也抓不住他，只能用力將他按倒在地上，任憑他哭吼嗚咽得崩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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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個小時，他都像漂浮在水上一般，完全沒有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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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妹筱羽在一旁邊哭邊安慰他，但是他只是呆愣著恍惚著，他倒希望自己能哭能喊，能把這一切他不想接受的事實都給推翻，但是他沒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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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幾個小時前人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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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笑著跟他說婦產科診所隔壁的麵包店超香的，她說：「我今天一定要買兩個甜甜圈回來給你吃。你才知道它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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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大清早還沒有睡飽的承佑不耐煩地回答，「好啦好啦，自己貪吃不要賴在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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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早上他沒有多看她幾眼呢？沒有多親她幾下呢？為什麼用這麼不耐煩的語氣回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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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說過叫她騎車的時候要小心一點的，要避開旁邊經常竄進竄出的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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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散落一地的東西裡頭，還有著醫院給她的報告，粉紅色的DM上面寫著：媽咪幸福採購指南，給等待看診的依蓉邊看邊用原子筆畫了兩筆做重點：瘦身霜、美白淡斑修護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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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麼愛漂亮，在乎自己身材會隨著年紀和懷孕走樣，還心心念念記著這些枝微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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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圈滾出了一圈圈的糖粒和泥土，濕黏黏的躺臥在柏油路上。要是她不順道去替他買什麼甜甜圈，說不定就可以避開那輛超速的公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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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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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章主任的那台脊椎側彎病患由於手術後的感染，與醫院對簿公堂。雖然判決上醫院並沒有任何的疏失，來來回回的和解與妥協也讓整個團隊疲累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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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CA會議在內部檢討疏失上，最後只能懷疑和換藥過程汙染有關，所以記了承佑警告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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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自認沒有任何疏失，卻還是被迫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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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因為依蓉過世那天的情緒問題，醫院內部竟然查出了承佑在手術前服用Adderall來維持清醒，迫使注意力集中。這藥很特殊，即使他在美國看病時是擁有處方簽能夠合法用藥的，但是這藥在台灣仍然是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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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大量的安非他命成分，更是他百口莫辯也完全無法推拖的主因，即使同仁眼中他是開朗健全負責任的個性，甚至服藥本來次數就少的承佑根本沒有任何成癮狀況，但是他卻對這個情況無從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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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疏失事小，使用禁藥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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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幾乎讓他丟了工作，他的父親彎下腰來主動遊說幾家比較熟的醫院讓他回去工作，但是承佑不願意。他的世界像是完全崩塌了一般，幾乎無法再跟任何人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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