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牛郎與星盤織女 - 第二十章　編織對弈

「我們開始吧。」

這時，奧莉希和緩卻帶有精神的聲音傳了過來，牛彥點頭後，從棋盒中拿出若干枚白子，奧莉希也握了黑子，置於棋盤之上。

猜子的結果是奧莉希猜對了，由她執黑子獲得先手。

兩人將散落的棋子放回棋盒，對弈也隨之開始。

「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兩人向對方低頭致意。

奧莉希掛著一抹微笑，將黑子喀擦地置於盤上。

即便牛彥充滿躊躇，卻依然下出對應的棋步。

奧莉希略微俯首，垂下睫毛觀察盤面，並在另一處的邊角放置黑子。

「目前身體的狀態怎麼樣了？」

忽然，奧莉希開口問道。

原以為會是各自安靜的走棋，這個舉動讓牛彥有些錯愕。

頓了一秒，他才回答道：

「目前我沒問題。不過……一切就按照天命吧。」

前陣子牛彥在星界與天帝對弈時，星盤對決消耗了他的精力，甚至為了移動星棋，消耗他的陽壽。

牛彥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流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大概再過幾年，自己就會追隨阿哥的腳步而去。

即便如此，他最後決定順其自然。

作為牛家的長子，牛彥或許該試圖考取功名，但他對此沒有興趣。

以目前來說，只要能像往常那樣，發揮自己的才能幫助地方上的民眾，或是隨意懶散地度過，那樣也沒什麼不好。

為了找回自己的對手，牛彥願意耗費代價，想盡辦法步入星界，甚至不惜接受與星界之主的拚搏。

但既然現在奧莉希安好，能充滿精神地在自己面前移動棋子，那麼回歸下界的牛彥便覺得足矣。

真要說的話，牛彥目前的留戀就是眼下進行的這場對弈。

於是他選擇極力推辭。

因為倘若這場棋宣告結束，他就不知道該為什麼而活，如何消磨掉剩餘的時間。

儘管雙親和在朝的祖父會為他的逝去感到難過，但牛彥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走出這樣的悲傷。

「真叫人難過呢。你的棋步，你的呼吸，以及你所說的話，一切都令人感到悲傷。」

彷彿知曉牛彥的想法，奧莉希在盤面上擺了新的棋子，一邊這麼說道。

她切斷牛彥兩枚距離稍遠的白子，發起攻勢。

「當初見面時，你可不完全是這樣的。」

「沒有這回事。那只是你不明白。況且那個時候，牠還在我的身邊。」

牛彥不甘示弱，利用「碰」將白子湊上黑子身旁，擋住她的去路。

「儘管如此，我也沒有消沉的打算。我會盡自己所能地，做能做的事。」

「那樣真的是你身邊的人所希望看到的嗎？見到如今的你，沒有人會感到高興的。」

奧莉希連接黑子，用「長」拉足氣息，壓制牛彥的反擊。

牛彥皺起眉頭，咖搭一聲也跟著連接己方的棋子。

「要怎麼做才能讓大家滿意？無論做出什麼樣的事都會有人不滿，所以我打從一開始就決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上自己的道路。」

「無法推辭縣長大人的要求，踏上擂台與我對決的人，有辦法說什麼『按照自己的想法走』這種話嗎？」

奧莉希再度鋪上棋子，延長氣息，手法卻充滿氣勢。

牛彥放上棋子，正要回嘴時，奧莉希卻先一步道：

「──即便如此，我還是感到高興。我無法忘懷當時雀躍不已的心情。一想到眼前有實力高強的對手，就讓人心跳加速。」

奧莉希抬起頭，用柔和的聲音道。

「無論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因為你踏入了那個舞台我們才得以結識。無論選擇什麼樣的道路，又受到了誰的影響，重要的是──怎麼面對它，用怎麼樣的心情，坦承地、認真地直面現在，放眼未來。」

奧莉希的臉龐滑下晶瑩的液體，宛如寶石一般，透著窗外的陽光閃閃發亮。

她並沒有出手擦拭，而是任由它滴落，並且微笑道：

「在那次的對決後，我也認真起來了。雖然你很狡詐，抓住他人的把柄，將我找了出來，我們一同上街，一同幫助老婆婆。

雖然那時候很辛苦，但逛街很開心，我也是第一次與人一起合作，達成同一個目標。在這個下界的短短時間，我收穫了在星界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

奧莉希在此抽手，將黑子擺上另一邊的角落。

「而且，正常人肯定不會耗費心力，異想天開步上星之橋，甚至不惜橫跨銀河，尋找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人。」

是呢──真是個怪人。奧莉希停頓了一下，將散落在肩上的黑色長髮撥到耳後道：

「上次我也說過，但是這次我想鎮重道謝──謝謝你，願意來找我。」

奧莉希輕輕低下頭，顯示出其端莊、文雅，以及……那股行動背後的真誠。

對於這樣的態度，牛彥不禁想別過頭，但奧莉希接下來卻說出更讓人訝異的話：

「明日，我便會跟隨母親離開牛家村，展開在下界的修行，所以今日，我才拜託阿和特意來找你。」

「咦？修行……？」

牛彥原本想著過一陣子，她會回去星界。但沒想到會是留在下界。不過……這也不是不能理解。奧莉希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小小的牛家村，總有一天，兩人會迎來分別。

牛彥早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呵呵，原來你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什麼意思，我露出什麼表情？」

牛彥摸起自己的面容，但他當然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奧莉希微微揚起嘴角，輕輕搖頭道：

「嗯。沒什麼。我想表達的是在我離開前，若不徹底擊垮你一次，感覺自己會放不下心。但看來這次不用花太多心思，就能輕鬆搞定。」

兩人的對弈逐漸往中盤邁進，黑與白的落子交錯進行，在盤面上鋪排成相應的形狀。

正如奧莉希所說，白子的勢力占了優勢，黑子雖說不致落後太多，但整體的攻勢卻無法串聯，頂多算是勉強應付這樣不利的局面。

「這樣結束真的好嗎，你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

奧莉希以懇切的語調問道，眼眸與牛彥四目交接。

聽到這句話，牛彥的腦中，浮現過去曾聽過的聲音：

『既然如此，下次一定要來一場毫無保留的對局。這並不是客套，而是我所發出的挑戰書。賭上我牛家的名聲，我不能容許有人在實際上贏了我之後，就擅自逃跑。』

那是自己曾經說出口的話。

但實際上，在接下挑戰之後，他依然維持半推半就的心態。

自己當初想與她進行的，是這樣的對決嗎？

牛彥捫心自問。

與此同時，他也注意到阿和對自己投以擔憂的視線。

以及，眼前這位被承認為對手的姑娘。

自己為何會不顧一切地，步入遙遠的星界。

為何……在終於找到她時，不禁鬆一口氣？

有個答案，已經明顯浮現。

打從去往星界，與阿哥分別後，牛彥就將那個答案埋藏在心裡。

倘若透過他人的犧牲，才能換得想要的事物，這讓他感到愧疚。

所以他逃避了。

希望將一切當作從未發生。利用時間的沙堆，掩埋不願面對的事物。

那便是現在的牛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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