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日寫作挑戰 - Day.26 家族

打開盒子給我光明，吹了口氣給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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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打開了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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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的眼睛望著月亮，回想著那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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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盒子黑暗被解放的那天，被取了名字的那天，她真的、真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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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玩著，一起笑著，口口聲聲喊著母親母親，她一直以為那樣的日子會永遠的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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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某天，她被丟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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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路過的人偶師撿了回去，把身上的傷痕修復後，母親再次把她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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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母親並沒有再將她束之高閣。而是像小時候那樣，陪著她說話，陪著她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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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類的生命對於永恆的她而言，實在太過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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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母親又變得更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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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出社會，必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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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聊天的內容總是充滿了笑聲，然而現在只剩下疲累的殘響與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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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每天回來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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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恆的眼中，這一切來的太快，也來的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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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中、夏之際、秋之間、冬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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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春、朱夏、白秋、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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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對於永恆的她而言，還是太過於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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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二十年。母親與她對話的次數越來越少，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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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四十年。母親有了自己的家庭，而自己被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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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六十年。母親年華老去，再一次將自己拿了出來，懷念起過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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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八十年。母親臥病在床，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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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把母親的身體搬走，關在厚厚的木箱中，並埋進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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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樣母親醒了時候不是會出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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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聲的喊著，卻沒有人能夠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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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離去後，這個家也變得空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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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又過了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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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腳漸漸的可以動了。我想應該過了不少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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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開始尋找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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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廢棄的大樓中，漸漸的聽到小小的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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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傳聞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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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有一尊日本人偶出現在我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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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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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的左眼已經空了，玻璃眼珠也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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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最近在這一帶風行起來的都市傳說——喪眼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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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母親在哪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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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開口說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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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但你可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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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我將人偶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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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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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前，似乎也經歷過一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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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偶師撿回去，細心的被修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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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我的這個女孩，跟靜有一樣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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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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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修到一半的人偶師將頭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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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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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四週，這間人偶堂跟數十年前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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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我繼承了這間人偶堂。」將我的關節裝回去後，她繼續說著。「我的名字是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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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中的老舊手帳，螢沉吟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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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是晴吧。」她把手帳湊到我的眼前，雖然我只剩一顆眼睛而已。「祖母有把你的事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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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受過靜不少照顧……啊是啊，她也已經不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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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主人應該也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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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點點頭。「母親她……應該回不來了吧，我都找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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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人類並不是永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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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與樹木比較，或是與人偶比較，人類的生命都短暫的令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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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才選擇將一切紀錄下來。」螢拿了一本褐色書皮的筆記本，然後將視線望了過來。「迷惘的九十九神啊，你有什麼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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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不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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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筆記本闔上時，已經看到天邊的魚肚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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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偶，經歷的比想像中還要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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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被捨棄，再一度拾回了希望，最後陪著主人……不，是陪著母親走到了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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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依舊眷戀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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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打開盒子給她光明，吹了口氣給她生命的，獨一無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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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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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窗外逐間東昇的太陽，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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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她而言，肯定是不能取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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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休息中的日本人形，我拿起筆記，慢慢地描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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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年幼的小女孩，手中捧著一個人偶的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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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她也能好好的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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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畫紙放在她的身上，我打開了銷毀用的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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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真的可以嗎？」我再一次的詢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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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樣就可以再見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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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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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笑著，並把她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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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願你還能再一次，與重要之人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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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爐蓋，我將她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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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質的身體開始燃燒，並產生迸裂的聲音與四散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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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見到你的母親後，代我與祖母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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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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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爐中，人偶逐漸化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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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難過，不能流淚，也不能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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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就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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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變得太快，人類無法用短暫的生命記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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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祖母開啟了這間人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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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維修與製作著人偶，背地裡從那些被拋棄與失去主人的人偶口中聽取故事，將其紀錄後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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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離世後，人偶堂的工作傳到了也能夠聽取人偶聲音的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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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取與紀錄的故事，比想像中還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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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小的木質身體裡，到底乘載了過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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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只將其記錄，但我覺得這樣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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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的手指飛快的鍵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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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故事，這些歷史，這些眼淚，應該也要讓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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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聽聞的九十九神之願，我在用我的工作，讓世人知曉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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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響著的手機，我應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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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個月的稿子快要完成了，不會拖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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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責編說明進度後，我再次回到電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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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又會譜出什麼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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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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