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絆 - 章一

從那天開始，我所有的願望被揮去，希望也被輾碎殆盡——連同我的手指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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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無法入眠的半夜，我坐在我最熟悉的位置上。眼前的木材與金屬塊，到不久無止都還是一架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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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我把它砸了，而是現在它對我而言，與垃圾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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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為音樂付出了一切。將自己的青春、韶華都獻了上去。然而，命運之神的小玩笑簡單的否定了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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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車輛輾過的手指理所當然的無法復原成本來靈敏度，就像是這幾十年來的努力全部變成泡沫，被海水逐漸沖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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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手，本想重重的砸向鋼琴，但由於指尖依舊有傷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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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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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在夜晚造訪這裡的，就只有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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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安。」越門而入的女性喚著我的名字。「我聽說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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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過來嘲笑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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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麼對涅塔說話並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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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曾經有過相同的目標，都曾經在黑白的八十八鍵上譜出屬於我們的故事……不，只有我是「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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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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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決定無視我的話語，涅塔坐到了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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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放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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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指，輕輕撫著陪伴我多年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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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我下意識地想握緊雙拳，但打著石膏的手指卻被強行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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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想要放棄從小以來的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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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吼著，即便我知道涅塔並不是想要聽到這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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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絕望，憤怒，無奈，無助……如此複雜的感情，我不曉得該如何處理才好，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只覺得喉嚨很痛，全身滾燙，就好像身體被火焚灼而過一樣，異常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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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讓你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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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地，我聽到涅塔那堅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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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她就像暖陽一樣，平等的給予周圍活力。然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只是多餘的厭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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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禮拜還有公演的人，應該沒有時間理睬我這個廢物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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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吧。」這次，她的語氣有著小小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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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或許有點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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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用力的拍向一旁的桌子，手離開後多了一張長方形的紙。「那不重要，對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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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下禮拜公演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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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本來就有互相去聽對方公演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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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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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揮揮手就把門關上了，力量有點失去控制吧，關門的餘韻在琴房內迴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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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票，我感到有點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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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我的票，居然還是第一排的位置。是可以清楚看到鋼琴上黑白鍵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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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暗了下來，涅塔走上台後，對著我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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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禮後，她的手指開始沉入鍵盤之中，朝著深邃的深淵沉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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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鋼琴敲擊的琴弦中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點——即使我知道那是錯覺。淡藍色的光點彼此匯聚，變成散發著些微溫度的塊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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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熱的塊狀物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漸漸的融解在深淵之中，一點一點的被琴音吞噬而去，將大海般將一切吞噬，這就是涅塔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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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就這樣沉浸在許久不曾嘗到的那份感覺之中，只覺得時間的流淌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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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時間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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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前的一切全都化為結晶，閃著光芒。音樂跨過了舞台與觀眾間的暗渠，彷彿整個會場成為了清澄的森林，細碎的琴音被解放而出，隨著小步舞曲那漫無邊際的簡單旋律飄散在朝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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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這裡就會用更加輕快的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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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我動了動手指，卻發現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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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發生在我身上的時間再次流淌。將我無法再次彈琴的事實放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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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演奏時站起身，即使我知道那是多麼不禮貌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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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音樂廳的走廊上不斷奔跑著，只想快點離開那個地方，離開迴旋著琴音與感動的地方——儘管聲波根本無法穿透厚實的隔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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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感到感動，一感動就只會把我再也無法彈琴重新回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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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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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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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涅塔暴走的衝入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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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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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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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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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好意思說出口，因為一旦感動就想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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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會說「那是件好事」吧，可是現在的我不需要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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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這樣回應她，隨後擺擺手。「妳回去吧，今後不要再來了。忘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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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彈琴的我，沒有資格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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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嘴，沉默在我們兩人之間橫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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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嗎？」轉過身，涅塔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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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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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頭，她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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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她離開房子，我關上了房裡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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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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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已經拆掉石膏的手向上舉起，許久沒有使用連握拳都覺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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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一起彈鋼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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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是這麼說的，我們也都很順利的通過甄選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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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夢的路上，我落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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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只希望她能夠繼續前行，沒有必要顧慮這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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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成為她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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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某種濕滑的感覺從臉頰上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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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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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的涅塔將樂譜直接丟在桌上，她決定今天不練琴了……本該是這樣的，但她發現彈琴是唯一讓她冷靜下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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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完一個章節，原本被怒氣灌滿的心也漸漸冷卻了下來。她無奈的板著手，想著那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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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真的天真的以為讓伊安聽一次音樂會，就能讓他理解自己的全部想法。畢竟自己是那麼用心的將每一個音符填入譜內，再一絲不苟的將其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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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伊安中途離席也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想阻止他，但也不能就這樣從台上喊他，必須對演奏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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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一起彈鋼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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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小時候的回憶，但對於涅塔而言，就像是前些日子才聽見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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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去了雙親後，讓不斷往負面沉淪的自己願意看向未來的，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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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體驗到，原來青梅竹馬是會把對方的事仔細的看入眼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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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顧慮到對方，也會知道該如何鼓勵與安慰，對於那時年紀尚小的她來說，這就是不可多得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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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過去相比於現在的殘酷現實，雖然覺得甜蜜，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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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知道自己無論付出了多少，終究無法改變他的想法，面對他的消極，自己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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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幼小的自己也是如此封閉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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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自己從黑暗中拉了出來，但在伊安身陷黑暗時，自己卻感到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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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自己才深刻的體會到。伊安就像照亮自己的暖陽，一旦他躲進了巖穴之中，我們就只能在幽暗的白晝中無所適從。不知所以的活著，既感受不到節奏，也聽不見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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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過，人的夢想其實很好點燃，只需要有人推一把而已。當初，有個小男孩牽著自己的手，從鍵盤中淌出了琴音，將她徹底拉入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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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那個小男孩放棄了，連一絲的希望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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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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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沒在房裡不斷迴盪，連同月光一同將清冷的孤寂感渲染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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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就走錯路了嗎？因為伊安無法逃離身為鋼琴家的命運，所以才會這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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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朋友，或許應該勸他放棄……或者說，「同意」他的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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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身為陪伴在他身旁許久的夥伴，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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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如此思考的她似乎知道該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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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常用的鋼筆被提起，在紙張上飛快的沙沙飛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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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伊安平靜的日常再次被開門的聲響所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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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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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越門而入的涅塔，伊安把視線從書中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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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裡的鋼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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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下這句話，她十分不客氣的坐到了許久不曾使用的鋼琴前，呼了口氣讓灰塵隨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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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開始奏出自己不曾聽過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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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場公演的自選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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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塔無視了她的問句，只是不斷的奏鳴著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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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魄力的琴聲，音樂中所飽含的熱情與昂揚就是最好的證明。然而對於伊安而言，這一切就像是對自己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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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叫涅塔住手，但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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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自己這種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該做什麼的人，既無法完成那樣的作品，更不可能有權力阻止她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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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有如融化的蜜糖般降落於肌膚之上，甜蜜的灼燒耳膜，傳遍全身直達心臟。就算摀起耳朵，音樂還是滲入了體內感動了自己，敲擊骨髓、撼動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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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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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火焰燒了起來，萌燃而起的紅蓮讓伊安感到十分苦惱。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自己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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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就在那灼燒而起的火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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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不是別人的事，也不是什麼自我厭惡。這股疼痛、熱情、回音，在靈魂深處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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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伊安自己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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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強勁的琴音逐漸弱了下來，宛如風雨的鋼琴三連音逐漸止息，直到從黑暗的雲朵縫隙中流瀉出降D大調的旋律，彷彿詢問為何淚流般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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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書掉落在膝蓋上，心中的某個部分開始融化，情緒彷彿開始發芽的青草穿過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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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戛然而止的那時，有種獨自站在冬季的時雨中，目不轉睛的盯著天空等待放晴的感覺襲向我。從臉龐到下巴，朝著頸部落下的，是淚水？是汗水？已經搞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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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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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塔回過頭來，她也滿身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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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沉默做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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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還是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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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著，眼角卻含著淚。話語中也夾雜著令聽到的人都為之鼻酸的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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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起包包，轉身走出門外的她快得與到來是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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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只有一人的室內，我想繼續看書，卻像是發生了完形崩壞般，沒有一個字讀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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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被點燃的紅蓮無法澆熄，卻又像是飲下海水般不斷灼燒著我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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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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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了起來，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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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她離開大門前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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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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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頭，臉上有著兩道反射陽光的淚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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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一直在逃避著感動。因為一旦我感動了，我就會想彈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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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手，拆掉石膏後得手指外觀上已經充分治癒，然而內裡的神經卻不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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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被過去的光芒束縛，已經忘記要如何面對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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搔搔頭，看著涅塔泫然欲泣的神情，自己也流了幾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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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曲子……」她用樂譜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就像是在說著什麼不能說的禁語一般。「是為了你才寫出來的，不會公演，也不會發表，是專屬於你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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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揮手中的紙頁，涅塔如此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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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像也就只有這麼一點程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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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並沒有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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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斬釘截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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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了妳……我才回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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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準備甄選的時後的那股拚勁，雖然害怕失敗，卻依舊向前行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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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旅人一樣。一位知道海水不可能幫自己解渴，卻依舊將海水飲下，讓喉嚨被灼燒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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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那份乾渴中注入鹽水，灼燒般的想望又更進一步燃起了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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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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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音符而讓心有所感觸，但無法被滿足的人們，身上都烙印著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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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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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那份堅強，或者是那份活力與精神，只要聽見她的琴聲，就能被熟悉的音律所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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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走到這裡。」涅塔說著，並朝我走近了些。「因為你當初對我說『一起彈琴吧』我才能支撐到現在，因為你的一句話，我才能在已經空無一物的生命中重新找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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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塔放開了手，讓樂譜隨風飄搖。空出來的雙手則緊緊擁住了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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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別放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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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我的手在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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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如此回應，輕輕的回擁她。「一直以來陪著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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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擁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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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擅自就在別人的肩上哭了起來，但我並沒有阻止涅塔。「我可以把公演推掉，等你將一切的練習做好，等你再站起來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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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我輕輕拍著青梅竹馬的背。「我已經可以自己站起來了，涅塔只要做著涅塔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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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一直在那裡，我就能追上她，我就有想追上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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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逐漸西沉的落日中，我不再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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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許久不曾使用的鋼琴，涅塔用眼神催促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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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起簡單的曲子，雖然十分粗糙，但我知道，她會一直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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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就像我以前對她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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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將延續，承繼，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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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我們互相支持著彼此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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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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