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是一篇雪百合 - 章一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冬季的薄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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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雪女般輕柔高貴，淡藍色的髮絲在冬雪中是那樣脆弱，彷彿伸出手，很快就會從指間融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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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注意到了我並轉過身來，我看著她的眼瞳，微微的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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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如大海般深邃的蒼藍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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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場好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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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地說著，如同銀鈴般的聲線相當溫柔，卻又有種淡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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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讓不香之花飄零在掌中，在看著它慢慢化成水，從指間流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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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傾聽，妳似乎更想訴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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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像我的雙眼，在她的瞳中映出了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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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將這世界上的悲傷與不幸甚至是絕望全都攬在一起熬煮，我的表情就是那樣地令人與自己感到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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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十分鐘前，我才剛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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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交往了幾年的他，卻因為一點點的小事就吵架，最後分手這種事，也是世間的無常嗎？我已經不願意再去思考這些，特別是在我最討厭的冬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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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心中的某部分突然消失了，無論說些什麼，看了些什麼，聽了些什麼都無法滿足，就像是心上被開了一個大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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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空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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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不安所撕裂，全身上下隨著冬雪，逐漸降低著溫度，老實說我現在，早就感受不出自己與雪到底有什麼樣的溫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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咑、咑、咑、咑。踏破碎冰的腳步聲朝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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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名之物。」她淡淡地說著，並走到了我的身邊。「雖然沒有可自報的家門，也沒有能奉上的稱謂，但如果這樣也無所謂的話，請容許我在這段時間伴在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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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像是被沉默永久凍結般，那時的我花了一些時間才理解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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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握住了我的手，並再次對我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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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冰冷的手，但那抹微笑卻又是如此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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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感到難過，在冬雪完全散去之前，我都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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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繫的手放了開來，她轉過身，再次消失在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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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經歷了這種事，孤獨與寂寞卻依舊侵蝕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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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與身體都變得冰冷的時候，人會下意識的渴求著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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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所鍾愛的那份溫度已經離我遠去，到了一個我伸起手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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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腦中閃過蒼藍女子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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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再一次到那裡，就能夠獲得溫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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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懷著這樣的想法，我離開了點著暖氣的房間，走向外頭的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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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後山，那天失戀的我就只是不斷地哭，不斷地跑著。直到下山時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山上，而蒼藍的她所在的位置，就在山腰的亭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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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舊細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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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將世間上的溫柔所凍住般，蒼色的坐在涼亭中，視線則投向遙不可及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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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腳步聲後，她將頭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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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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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張開雙手向我走了過來，就這樣抱住了在原地站著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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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被抱住的我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聽到她沉穩的、又讓人感到安心的聲線後，我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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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不用說。」就這樣，空間中只剩下她的那鈴鐺般的聲音。「妳的心中，有著大量的傷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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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她觸向了我的左胸，微涼的指尖滑過，意外的卻不感到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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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忽略那份痛覺，傷口也只會更加的惡化，最後回頭再來修復的話，就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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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的確，我的心現在就像是被刖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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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就跟槍枝一樣，需要擊發的勇氣與決心，同時受了傷，也都需要好好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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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環起雙手，無名的女孩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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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時光流轉的光陰中，妳能夠察覺近在咫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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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的蒼藍雙瞳，雖然我不曾跟她說過任何事，但總覺得她默默地都理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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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我的心之傷，或者是我需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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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這樣身體貼在一起，交換著彼此的體溫，也是為了讓我感受到溫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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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一滴的，被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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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蒼冰色漸漸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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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總是會去找她，在亭子中，聊著一些毫無邊際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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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之中，原本又濕又冷的冬天是我討厭的季節，但現在我只希望這季節能永久的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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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期將至，羽翼將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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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看著逐漸融去的雪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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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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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什麼。」她搖搖頭，隨後再次望了過來。「妳的心，似乎已經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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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多虧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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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無比溫柔的微笑，卻又不知怎地有點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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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快我也會飄零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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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色的雙眼望了過來，在瞳孔我看見些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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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不久之前，我的眼瞳中也有著相同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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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口，她緩緩地說著難以理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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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冬雪而生，並隨冬雪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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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女、雪之愛子，人們用各式各樣的稱呼來喚她，但她就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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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時身處寒冬，正當冬雪停止飄落的時候，自己卻又必須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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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曾看過其他季節，無論是夏陽，秋天的紅葉，甚至是還在春天飄落的小小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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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結束，自己就得跟著離去，直到下一個冬天再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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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經過了幾次的輪迴？連自己都數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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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自己已經不想在什麼都沒留下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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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四周的景物都在改變，唯獨自己還停在原地的感覺，太讓人感到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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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開始想盡辦法想在呼嘯的冬雪中留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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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輪迴了幾次，終於找到了。心被削去大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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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自己的方式給予她溫暖，希望她能就此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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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現在，雪之愛女在消失前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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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妳很快就會消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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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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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就說了，我只能伴妳到冬雪散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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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從雲朵中探頭的金陽，是那麼無慈悲的融化著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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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喊著住手，四季也不會因此停止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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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她的身體也逐漸變得透明，從四肢開始，不斷往中心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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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早已變得模糊，我不想失去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歸宿與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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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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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全消失前，她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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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妳已經成為了會笑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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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淚水中，我看著她隨著雪一同融於朝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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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過了多久？再次失去溫度的我又回到了渾渾噩噩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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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把自己關進天之岩戶中，搗起耳朵抗拒著所有外來的聲音，抗拒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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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幾個禮拜？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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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發現自己已經哭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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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淚已流乾，而是漸漸地不再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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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突然想起了她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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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已經，成為了會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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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著。理解了她話語中的涵義後，不禁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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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我能夠再次微笑，就只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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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戀人也好，或許不管是人類或者是雪之愛女，比起淚水、更喜歡看到笑容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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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著，我從屋內站起身，拉開窗簾，看見了些許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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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下一次的冬天，能夠露出笑容，能夠讓她看到屬於我的那份笑容，我必須要加油，必須變得更加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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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著，我推開門，走向逐漸變得溫暖的春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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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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