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新娘、相傾的花架 - 章一

穿過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架，來到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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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雪乃薄絹，對戀之情雖仍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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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決心認汝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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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遍地滿開的繁星花叢，前往妳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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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為羽織，對戀之色雖仍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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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決意娶汝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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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指腹為婚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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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娘胎開始便被註定好的宿命，或許對於世間的女子有些不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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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也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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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象是溫泉旅館的下任當家，硬要說的話，是個不如他母親能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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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怨著，要嫁給這種廢物也是挺難過的，但是宿命，卻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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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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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溫泉水鄉，酒一直都是不可或缺的商品，當然，因此爛醉的客人也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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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服侍一間客房的編組以兩人為一組，為了就是怕出什麼意外，只是沒想到意外會發生在另一人去回收空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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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個大漢抓住了我的手，圍裙也被掀起了一角，就算微笑著說了住手，卻也沒有消停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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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對重要的客人動了手腳，不只是我會被懲罰，連帶的，這間旅館也會聲名狼藉，無論是他或是女將，都會受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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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覺悟，當他們侵犯我的同時，就咬舌自盡，無論是我的名譽，或者是這家旅館都能得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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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襯被翻到側邊，門齒已經將舌頭咬出了濃濃血味的同時，拉門倏的被拉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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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對我的未婚妻做出如此失禮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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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站在門口，即使說話盡了禮數，卻依稀能察覺到隱藏在冰冷面孔下，那如同火焰般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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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下羽織，罩在了我身上後，拿出了搖鈴，那是當家才能使用的，喚使下人的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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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他因為優柔寡斷，也不喜歡使役他人，一直沒有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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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侍出現在門口，他招招手，讓她們將我帶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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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讓我們繼續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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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門拉上前，我望見的是被怒意浸滿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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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守在她的身旁，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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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當家傳承下來的搖鈴倒在一旁，鈴舌的部分反射著生鏽的鈍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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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將她蓋在臉上的髮絲撥往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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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與她同一編組的女給告訴我異樣，要是再晚一些，她就會被糟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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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時的光景，怒意便一擁而上，左手握著拳頭擊向榻榻米，得到的只是沉悶的聲響與發痛的感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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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是指腹為婚的婚姻，我大她兩歲，待她二八成熟之日我將迎她為妻，這是不變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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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世間男兒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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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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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姿色，全都是無可挑剔的，但最重要的……卻是她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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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看見了，一個人半夜偷偷練著書道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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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是書道，昨日是茶道與花藝，為了不讓我的面子蒙羞，她私下一人獨自努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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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是個手巧的女孩子，不然也不會那麼容易被古琴刮傷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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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出手，輕輕的撫向在被中緊緊擁著自己的，她的手指，如今右指的前端早已不是細嫩的皮膚了，取而代之的，是努力之後得到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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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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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一人在夜裡努力的身影，再添上白晝時工作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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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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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我必須接下母親所經營的這間旅店，即使坐於少主之位，我仍然保不住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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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侍說了，她原本打算咬舌自盡，我不覺得我拯救了她，反而只覺得自己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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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盡可能裝做了冰冷無情的模樣讓客人膽怯，雖然將他們全數逐出旅店，但已經造成的傷害卻無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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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墜落在榻榻米上，觸上臉頰才發現是自己在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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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懊悔嗎？真像你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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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她已經醒了，並坐挺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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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依稀聽見了悶響，隨後是如雨點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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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盡成功了嗎？如此問著，但從舌根傳來的痛覺卻提醒著我，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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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是溫暖的被褥，睜開眼，是不熟悉的天花板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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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過頭去，見到了依舊哭泣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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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他的房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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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指腹為婚的關係，但女將說了，在成親之前不可同寢，也要我學習旅館的工作，所以我一直是住在員工用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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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的房間……跟我們員工的房間差不多大，雖然只住了他一個，但也真有他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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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懊悔嗎？真像你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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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起身，我試著喊了他，他抬起哭喪著的臉，就好像在為我守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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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突然湊了過來，看起來想伸手碰觸我，卻又在顧慮著什麼一樣。「你……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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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只得到不倫不類的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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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除掉差點被侵犯，我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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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有他陪在身邊，或是被窩中舒服的溫度，讓我不經意的開了點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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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實說，當時我還挺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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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最後記憶中的他，那副英姿與現在的頹樣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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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去拿點溫水，那對舌頭的刺激比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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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站起身，我卻反射的抓住了他的衣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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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自己卻還沒有察覺到這麼做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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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詫異，卻又乖乖坐了下來，拿起了搖鈴凝望許久，卻始終沒有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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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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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充斥著空間，最後劃破寂靜的卻是來自他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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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貨，你根本沒有做需要道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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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拳頭握的死緊，勉強忍住了掄下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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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要是能早一點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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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情況下？不可能。」我斬釘截鐵的說著，將原本放下的拳頭直直的打向他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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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的，沒有放什麼力的拳頭，也正好，適合倔強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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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出現的時候，老實說我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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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口，即使不願回想，但就是想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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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或許，就是我剛剛抓住他袖襬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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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我，也是很害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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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說話的同時，我看見了她舌上殘留的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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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被侵犯，但其實私處都已經被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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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在我左胸的直拳，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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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的女孩光是被看見私處，都是一種無法被原諒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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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將那些垃圾趕出去，只要跟我扯上關連……整間旅館都會被連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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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旅館的少當家娶的是一個不潔的女孩，這件事傳了出去，鐵定會帶來很嚴重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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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拋棄繼承這間旅館，這樣就好了吧。」我說出口的話語，連我自己都深感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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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父親去世之後，一肩扛起了旅館的大小事務，事到如今怎麼可能捨棄我這個唯一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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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應該也深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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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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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彈起身，寬鬆的睡衣從香肩滑落，可她卻一點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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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了誕下繼任者才被選為未婚妻，如果你拋棄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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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豈不是連待在你身旁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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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滴落，這次是由她的側頰滑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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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向妳發誓。」站起身，我將她凌亂的睡衣重新掛回肩上，用腰帶打上一個稍微寬鬆一些的結。「我一定會娶妳為妻，在妳滿十六歲的生日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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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等她，我逕自的執起她的手，勾起了她因為彈琴而長了些許厚繭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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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直都在看著妳，所以我知道妳為了不讓旅館……不，是為了不讓我蒙羞，付出了多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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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出的手輕撫了她的粗糙的琴指，若是凝望著她的面容，還可以瞧見在脂粉之下，那一直隱瞞的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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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女給不同，唯獨她半夜還必須一人做著花嫁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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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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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頷首，並如此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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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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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由指腹為婚所綑綁的枷鎖，而是真真正正的，戀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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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經過了多少次選擇，我的答案依舊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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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執著，那份堅強，無論是我欠缺的東西，或者是我所憧憬的東西，在她身上，一切都是那麼的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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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回應我的心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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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兩人那尚未回勾的手指，她似乎是從剛才的告白開始發愣，眼神空洞的凝望著相交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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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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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扣了上來，與長輩們私自訂下的陳舊約定不同。這次，是嶄新的櫻色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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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無月的艷陽之下，百花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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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是換裝娃娃般，任由化妝師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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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口的開窄，線條的修飾，從開始著裝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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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來的晚了些，春季也依舊下著春雪，於是到了六月，庭院依舊有著殘雪，好險如此……白無垢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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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鏡中逐漸被粉飾的自己，剛剛一時回想起了兩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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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回想起那份約定，無論是心口，或是打下約定的指頭，都散發著讓人感到溫暖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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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懷劍揣進兜裡，這回他們總算是問了我有哪裡太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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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但其實連這個動作本身都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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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鏡中的自己，就像是藝術品般，我不忍將其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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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便是，沒有什麼事比起兩年前的事故更難讓人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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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請前往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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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左一右，兩位女侍扶住了打掛，而我只需慢慢前行，坐於蒲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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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夫君他，以坐於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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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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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典禮前，他小聲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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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六月的新娘，會有神明帶來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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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外國的傳言吧，我們可是標準的神道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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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說的傻話，讓我感到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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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她披上白無垢的樣子時，我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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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完美也不為過，但我並不想用我貧乏的語詞去形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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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年之間，我從母親那裡學習了旅館的經營方式，就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一切，無論是其他女給或是她，都不希望有人再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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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這樣的緣故，文學與知識的方面再這兩年間毫無長進，母親的嚴格指導下，幾乎只學會了經營的手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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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在式典結束之後，我會正式成為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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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略有緊張的樣子，說了個題外話似乎也讓她輕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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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的白無垢，因為是我與她一起挑選的，那份繁複與重量我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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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她能撐過儀式，我如此在心中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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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很照顧我們家的宮司親自前來，紅淡比的枝葉散發著香氣，以此為憑，祓去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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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祝詞，我望了她一眼，她回我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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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迎上前來，祝福的酒分成三次飲盡，接著與她交換酒杯，持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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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交杯，便覺得與她的羈絆更加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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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互面對坐，交換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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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架，來到你的身邊——

殘雪乃薄絹，對戀之情雖仍朦朧——

但已決心認汝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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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遍地滿開的繁星花叢，前往妳的身邊——

暖陽為羽織，對戀之色雖仍半解——

但已決意娶汝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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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的誓言彼此編織，在六月的殘雪之中，迸誕出暖陽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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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在只有兩人的房間中，很意外地居然還聽到他送來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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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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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時鐘，生日可剩幾分鐘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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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身體早已被白無垢壓的勞累，但我還是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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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什麼——典禮開始前說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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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他摳摳鬢角，將雙眼瞥向一旁。「那時候望著妳……不太能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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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掩著自己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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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呀！太漂亮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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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把他的手從他的臉上剝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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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觸上才發現，他這兩年也強壯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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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還沒辦法說出更能形容妳的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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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這不就是小事而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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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近他的身邊，冷不防的吻上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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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彙詩詞，這些由我來教給夫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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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左手，讓指尖滑過他下巴的同時，往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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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之事，可否由夫君授與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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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或許是在顧慮著我被白無垢蹂躪過的身體，無論是撫觸或是親吻，都顯得十分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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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褪了下來，夜色之下，雖僅靠微光，卻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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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天的感覺完全不同，不安、疑慮、恐懼，與純黑的絕望消失無蹤，有的，只是在痛楚之下能感受到的，來自夫君滿溢而出的戀之華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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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的氣息夾雜著無法壓抑的聲音一同流瀉而出，痛楚逐漸緩和下來，伴著在耳邊所綻放的低語，腦中逐漸變的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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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的腦海中，則慢慢染上屬於他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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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抬起的大腿、兩人的視線、無法抑制的喘息、交合的淫靡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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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想一起……看……看著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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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夾雜著我的懇願，乘於夜色之上傳遞至他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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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的雙手十指緊扣，在逐漸加速的旋律中，喊著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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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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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的她，露出了如女孩般，甜美又安詳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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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行夫妻之事，不知道有沒有讓她淡忘了以前的記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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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勞的身體向我發出抗議，但我卻想繼續看著她的睡顏，不願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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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的，腦海中浮過了種種往事。無論是在深夜中的一見鍾情，怒火、她的不安，還有締結下來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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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杯執到手痠的交杯酒，在殘雪之中舉行的，六月的花嫁婚禮。彼此像吟詩一般的交換誓詞，方才甫結束的夫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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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以來，她肯定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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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她的手指，能感受到琴指上的繭比之前更加厚實。即便她本人並不喜歡，但這是她為了我努力的證明，我沒有理由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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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已經足夠幸福了……」她的小口流出斷續的語彙，是夢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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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夢囈，依舊如此的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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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足夠幸福了。」我低聲回應，將她的身子再稍稍抱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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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依依不捨的闔上雙眼，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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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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