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 - 第十二章‧兩個惡鬼

血流成河，屍骸成山。焦黑的大地如同被惡魔啃噬過的殘軀，殘劍與斷刃插得密密麻麻，彷彿是無數未竟戰意的殘響，直指天空。每一柄兵器都還留有餘溫，記錄著主人的最後一擊。泥土被血染得黏稠泛黑，血水沿著地勢緩緩流動，蜿蜒出一道道如脈絡般的死亡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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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呼嘯掠過這片死域。殘破的旗幟在風中掙扎，旗邊早已焦捲，彷彿仍在訴說著一場不肯落幕的戰役。灰燼與塵土如雪般飄落，每一粒都曾是生命的一部分，在空中飛旋、墜落、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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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充滿了焦糊與腐朽的氣味，混雜著金屬與硝煙的氣息，令人幾乎無法呼吸。時間彷彿凝結，唯有亡者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發生過的殘酷與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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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再是戰場——而是一座無主的墳場，一片被神明遺棄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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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的平原上，僅餘一人仍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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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除掉那副沉重的灰色頭部鎧甲，臉龐滿是灰塵與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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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雙眼無神，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像什麼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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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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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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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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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死者的中央，每一具屍體都是昨日的兄弟、戰友——如今，沉睡於永遠無法醒來的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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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籠罩戰場，唯有心跳聲與遠方殘火的噼啪聲，在提醒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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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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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唯一的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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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僅僅是——第一輪攻勢的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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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野獸再次齊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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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隨之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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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波的攻擊，正排山倒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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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回首望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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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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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種的援軍，依舊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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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的希望，如同遠空中的一道幻光，在風中逐漸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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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拔起插在焦土中的斷矛。矛鋒缺口斑駁，仍隱隱閃著冷光。他再度覆上頭部鎧甲，讓那沉重的魔力外殼重新遮蔽住臉龐與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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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筆直轉身，朝著轟鳴而來的野獸大軍，踏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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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猶豫，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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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最後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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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灰燼一族最後一位戰士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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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屈的戰吼劃破天際，穿透雲層，回蕩在萬獸奔騰的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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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孤身一人，挺身於洶湧嗜血的野獸浪潮之前，毫不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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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種到底在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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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雙方即將交會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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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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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驟然破裂，一道低沉的男聲憑空傳來。下一瞬，黑色的光束從天而降，如審判般撕裂大地，將薩德眼前的野獸，盡數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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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四起，熱浪席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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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睜大雙眼，眼中映出被焚燒成灰的敵影，與突如其來的救贖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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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穿上黑鎧的背影站在薩德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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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未戴上頭盔，露出的頸項上，各自刻有一個清晰的符號——

「Ⅰ」、「Ⅱ」、「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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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還能動嗎？」脖子上圖案為「Ⅲ」的女性輕甩綁起的黑髮馬尾，用蓋上厚重黑色眼妝的左眼瞥向身後的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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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一眼就認出眼前這三人脖子上的圖案，他們是被稱為怨鬼的最強種族，同時那符號又代表他們是族內的四大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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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之中，薩德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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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道身影矗立於焦黑大地之上，宛如三尊來自深淵的死神。他們身披黑鎧，鎧甲上刻有難以辨識的詭異咒紋，閃爍著淡淡的血紅光芒。儘管沒有戴上頭盔，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是超越生死的冷峻與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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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鬼、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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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活著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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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種族對立、權力爭奪的世界裡，怨鬼一族從不結盟，也不干涉。他們不屬於任何陣營，只在關乎種族滅絕的重要關頭時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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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句流傳下來的古語可以形容他們：「怨鬼一族，非人也。羅剎發怒，白、黑、灰三色將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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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的喉頭微動，卻發不出聲音。他的心臟狂跳，並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直面神話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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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啞巴嗎？」脖頸上刻有「Ⅱ」的男子冷冷問道，聲音像刃鋒刮過石壁般沙啞。他擁有一雙灰銀色的眼，深邃如淵，目光一掃，彷彿能剖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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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深吸一口氣，終於回應：「……能。」聲音沙啞，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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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名編號「Ⅰ」的男人開口。他語氣低沉，如雷鳴壓境，僅僅兩個字，便讓大地微震。「因為我們討厭沒用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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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號女子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別這樣，這小子剛才可是準備一個人跟幾千頭野獸玩命，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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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見到Ⅳ嗎？」Ⅱ緩緩轉身，望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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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Ⅰ低聲回答，語氣卻不帶情緒，「這不是他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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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大地再度震動。那遠方未被吞噬殆盡的獸群，再次開始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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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交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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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一怔，嘴唇微張，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你們……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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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矣。」Ⅰ冷然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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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風驟然改向，天地間的氣流在他們腳邊盤旋匯聚，彷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所牽引。沙塵逆流而上，天空瞬間暗了數度，太陽像是被掩藏在厚重雲幕之後，世界籠罩在不祥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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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的咆哮越來越近，如同萬雷奔騰，震得山河顫抖。然而，羅剎三人只是靜靜踏前一步，那一刻，大地發出低鳴，地表龜裂，空氣被撕裂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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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結束，還有東部要去。」Ⅰ平靜地說，像是在談一場例行的任務，語氣中卻藏不住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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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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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然一聲，如雷霆萬鈞，整片戰場彷彿陷入另一個維度。天空被濃重的黑雲吞噬，閃電在其中翻滾，不斷劈落。一股足以撕裂空間的魔力波動自羅剎三人腳下擴散開來，將前方奔襲而來的萬獸齊齊壓停在衝刺途中。牠們發出驚恐的哀鳴，眼中閃過本能的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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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開始崩塌，一隻接一隻的野獸被有如靈體的黑色魔力震碎、化為塵灰，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便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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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從腳底涼到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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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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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來拯救這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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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來清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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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來維持一切平衡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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