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REVEAL - METAREVEAL　第四章　追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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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啾──

　枝芽花開，跳鳥翠鳴，亮麗的天光之下，有個男人的心情卻不怎麼亮麗，坐椅握額。

「唉……」

　明明有三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卻得不到理想的進展。

　帝國西南方那些與給歐巴利翁接壤的貴族們確實如預想，對於遺跡的相關情報很感興趣，繆列幾乎可以肯定有人與給歐巴利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合作，但卻也不如繆列設想般地咬餌。

　這也難怪，咬了餌就等同與卡柏拉爾承認別有異心，先不論合作內容如何，光咬餌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問題。故西南貴族們各個都像是事先就串通好了一樣，一面對繆列的餌釋出興趣，卻又一面表現出沒有也沒關係般好整以暇的態度，逼的繆列不得不加重餌劑主動透漏。

　碰──

　繆列握額的那手一拳搥到桌上。

　想當然爾，西南貴族們聞了餌香之後，自然當作沒這回事。

「我方的目的已經全被看透了嗎？」

　又或者我方能掌握的情報，對他們來說只是用來對照……不，怎樣都好，時限就是會議當天這點眾所皆知，在這點上就已經輸了，也就是說從巨大蜥蜴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註定了。

　碰──

「講來講去還不都是那個混帳害的，查德．登格勒……」

　繆列咬牙切齒。

　叩叩叩──

「進來。」

　書房的門開了以後，門外慕特拉先向推開門的莉茵點頭示意，才先行進入。莉茵則隨其後進入，並順手帶上了門。

　啪噹──

「繆列大人，有您的信件。」

　叫誰繆列大人啊你，蠢貨。

「中央來的嗎？」

　繆列心平氣和地問。

「是，是明天聯誼前會的招待狀。」

　繆列接過招待狀，黑色信封上印有金黃封蠟，在帝國之中是皇室成員及三公方能使用的樣式。

「確實收到了，謝謝。」

「不，這只是在下應該完成的工作。」

　看著手上的黑色信封，繆列也注意到了慕特拉正在觀察自己。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抱歉，失禮了。在下只是覺得繆列大人臉色似乎不太好。」

　關你屁事，閉嘴！

「雖然四年前已參加過一次，但對我這種鄉下人來說，豪華的前會果真難以習慣，所以會有些緊張呢，哈哈。」

「……。」

　……。

　為什麼沉默？做點什麼反應啊你！

「那請您今夜務必好好休息。繆列大人，請容在下不再叨擾，就此離開。」

　慕特拉話時雙腿併攏，右手斜於身前隨輕微躬身說。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大什麼人快滾出去。

「嗯。辛苦你了，慕特拉。」

　繆列隨言微笑目送。

　啪噹──

「繆列大人，真的非常抱歉，都怪我們辦事不力……」

　還留在書房內的莉茵站在桌前，低頭道歉。

「夠了。我們已經盡力了，只是那些傢伙太過謹慎而已。」

「可是──」

　莉茵想說些什麼，但見繆列開始沉思。

　太過謹慎嗎？是什麼原因讓他們謹慎成這樣？想繼續演好皇帝派可以理解，時限比我方寬裕可以推知，但總覺得看漏了些什麼……

「繆列大人，怎麼了嗎？」

「不，只是心中老是覺得有什麼地方看漏了。」

「……。」

　莉茵無言以對，場面沉默了一陣子。

「我想你們可以開始準備了。」

「準備？請問，要準備什麼？」

「幸好我卡柏拉爾家還留有克萊亞一人。發難應該會在會議上，算明天前會還有一天的時間，你們三個在這段時間內準備好隨時可以逃離帝都，最好明天一早就先移動到外城區待機，真要有什──」

「我不要聽這種話！」

　莉茵突然大吼，令繆列凍結三秒。

「妳冷靜一點。」

「請您別這麼說，這樣說簡直像是、像是遺言一樣……」

「妳冷靜聽我說。克萊亞從小在性格上有些太過天真，尤其總是不先懷疑他人這一點讓他很容易一開始就吃虧，不過有輔佐過我的妳們在的話，絕對能令他有所成長。」

　莉茵低著頭。

「妳有在聽嗎？莉茵，這是很重要的事。無論現在處境如何，仍有必要妥善準備好各種能走的後路。」

「雖然您話這麼說，但要是皇帝想抄了整個卡柏拉爾家呢？現在連有我們在身邊的您都束手無策，換句話說即使有我們，恕我直言，我不認為克萊亞大人能夠在那種未來活下來。」

「……。」

「關於這點，問您有什麼對策嗎？」

「莉茵，妳──」

「我一直相信，您會這樣想，我是指您會覺得事情有什麼機關在的話那一定確實有著什麼。請別這麼快放棄，讓我們一起再想想吧！」

　莉茵的言動明白超出作為下屬的界線，但繆列卻無法回嘴，只能聽在耳裡，眼看她的表情最後展現出了積極的樣子。

「呵呵，呵呵呵呵。是打算陪我掙扎到最後一刻的意思嗎？真是有夠難看……不過，說得也是呢……」

　繆列苦笑著說，像是自言自語。

「什麼都好，我相信在哪裡一定還有機會。」

「什麼都好嗎……」

　繆列再度思考，不過就神情帶有放鬆的模樣看來沒很認真。

「是說，這半個月多以來，雖只一心為脫身而奔走，但期間仍聽見了不少奇怪的事呢。」

「您是指什麼樣的事情？」

「廣場的聖劍被拔起來了云云，還聽商人說，他拿到了一種不會毀壞的金幣之類。」

　莉茵聽了驚訝。

「那件事我也聽商人說過了！」

「哦？」

「我因為在意所以想了辦法要交易，結果卻很簡單就換到了。換到的金幣不論敲打還是加壓，真的都不會變形。」

「現在那枚金幣呢？」

「我交給艾藍了，大概一週前左右，現在說不定有什麼成果了。」

「是嗎。」

「我們一起去找他問看看吧！說不定能抓到什麼線索。」

「啊啊。」

　繆列貌似沒什麼興趣。但這並非對此異事沒有任何興趣，只是認為這和目前的處境關係不大罷了。

　就在莉茵前去拉開房門之際，繆列也自書桌後方走出。豈料尚未走至門邊，還在桌旁的他卻逕自停下腳步，單手壓上了桌面停佇。

　驟然，他的記憶中浮現了去年聽過的兩番話。

「那有很大可能，是屬於十項當中被稱為『質化奧義』的一項。」

「這個遺跡的建造者對於魔法的造詣及所知，比起當今的任何人都要高大、廣闊、且深遠。」

　分別是艾藍和格林道爾所說過的話。

　難不成……繆列內心一直認為，帝國西南方的貴族們別有異心必定是想撼動皇權，一切都以此為出發點去推理及延伸思考。可此時他卻驚覺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是以此作為出發點本身就是個錯誤呢？

「那些貴族之所以謹慎至此，反而是因為想要……想要……」

「繆列大人？」

　繆列沒有回覆，只示手要她安靜。

「想要『自保』……嗎？」

　不知怎麼地聯想到這個詞，故不意小聲地脫口，或許這也是繆列當前之遭遇而由吧。

　因為他們根本知道皇帝掌握著遺跡？

　皇帝掌握著遺跡。

　這樣的話，如果這樣想的話，無論是這座城市的進化，或者是賢者大人的那些超越常人的鍊金術知識，甚或不會毀壞的金幣等等，一切一切就可以全部串在一起說得通了。原先只為做釣餌才假設有其他遺跡存在，這個假設如今卻變得真實了起來，令繆列深感一股惡寒。

　這樣就連安德烈．坎達洛克為何造訪吉魯德隆也都串在一起了。

「莉茵！」

「是。」

「快點，趕緊到艾藍那裡。」

「是、是！」

　兩人先後出了書房的門。

　倘若和遺跡有關，不壞金幣大概是從裡頭發現的魔法造成，甚或可能有什麼方法直接利用了構成遺跡自身的材質，如此一來金幣數量很可能就不限於僅只一兩枚的個案。那麼，中央究竟為了什麼要打造這種金幣？金幣不會毀壞的話，不會毀壞，無法重鑄，也就更容易保全其自身作為貨幣的價值，時間一久，民眾的信任將因此完全偏向不壞而完美的金幣……等等！無法重鑄？誰？如果只有皇帝可以，事情就不僅止於國內政治層面上握有鑄幣權這麼單純，而是實質等同只有她擁有「鑄幣技術」，在此前提下要是金幣大量流到了國外……

　想到這，快步廊下的繆列握緊了拳頭，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察覺並專注於這個盲點，也更加悔恨自己曾經有掌握遺跡的機會，卻遭到可惡冒險者野狗破壞的這個事實。

　冷靜，冷靜一點！繆列腦中不斷告誡自己，千萬別再次犯下當時在河港邊的那種錯誤，即使那個可恨男人的笑臉一直揮之不去。

　為什麼是金幣，沒錯，好好想一想為什麼。按理，從銀幣下手能更快滲透進入民生，畢竟大多數平民還是以銀幣為主。果然還是擔心劣幣驅逐良幣影響到財貨流通嗎？所以才相對從貴族、商會等會大量使用金幣的少數階級下手，這樣想對嗎……

　繆列想起了自家領地內的巴洛瓦商行。

　…………難道這意味了四大商會全都、慢著。巴洛瓦商會由坎達洛克侯爵掌握，是鐵打的皇帝派，但費爾羅德商會的背後卻是艾爾沙朗的領主杜姆奇德公，因其領內還有魔法學會的埃鐸斯塔在，情況非常複雜。馬隆商會當主的來路則不太清晰，據說和夏夏亞的掌權人有所淵源，並適當與兩派保持距離，至今仍難摸清底細。維多茲亞商會背後則是帝國南方的大貴族，確實是皇帝派系。

　所以四大商會，有一半參與了皇帝的計畫嗎？能夠斷言嗎？說到底這個「計畫」究竟是什麼？何況主動讓大量的黃金流出本國這種事情首先四大商會有多數同意就不太現實，絕對會大大影響到交易的決算與支付，要如何能在確保了國內有足夠且穩定的金幣流通下，又同時能夠大量鑄幣向國外流出？

　繆列想起了自家金礦山產權落入了坎達洛克侯手中一事。

　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即便如此，繆列依然不認為帝國有足夠的黃金。

　就算，就算退一步來說，先不追究持有大量黃金其來源，中央還得營造出明明持有「大量」的黃金卻不為周知的情況，以避免在國內商會的意圖之下使金價大幅滑落。意即，國內的商會同時處於知道中央儲備有大量黃金，卻又不知道中央儲備有大量黃金的矛盾當中？

　實在太過詭異……這裡不應再問「計畫」的內容究竟是什麼，而是得問那個該死的皇帝究竟在想些什麼才對！

「艾藍！」

　繆列大力推開了雜物間的房門。這個沒人使用的空房被艾藍拿來當作了簡易實驗室，他正在室內與行館駐官的老臣談話。

「呃、是，欸？繆列大人？」

　見繆列面貌怒氣沖沖接近艾藍，老臣讓路退了開來，猶豫是否應該離開現場時，獲得了繆列手示要他無須多慮。

「莉茵託你調查的那枚金幣呢？」

「啊！是，因為查不出所以然，所以暫時擱置了。」

「查不出所以然？」

「嗯，只能做外在的臆測。」

「說來聽聽。」

　艾藍開始詳述。

──給歐巴利翁　迦拉戈亞　王都　奇琴洛亞──

　叩叩──

　在奈普札羅的聲允下，側近推門進了房間，並將手中所捧的一疊書卷紙張當國王眼前置於桌面之上。

「這麼多？」

「是，請陛下盡可能在今天之內消化完畢。」

「很難喔。」

　奈普札羅固然皺起了眉頭，但並沒有厭煩的樣子。

「我會先就重點與陛下。」

「說。」

「這一個多月以來，就邦聯諸國的王室使節、貴族、商會代表以及對經濟流通有所研究熟稔的商人、學者、乃至魔導士的集結會議，已初步對不壞金幣其背後所隱藏的目的做出了暫時性的結論。」

「哦？」

　金銀自然不是貨幣，但貨幣自然是金銀。

　從中，可以整結出三大特徵。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f1Fi46GA
　其一、金銀本身具有的光澤，對人們來說天生就具吸引力。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FfdaWmts
　其二、金銀有著能長期保存，相較他物更不易腐壞破損之特性。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ymXSQ2aL
　其三、金銀在滿足了第二點的情況下，又能在一定條件之下滿足容易分割、塑形及鑄造之類需求。

「陛下認為此三大特徵，何者為重？」

「何者為重……」

　國王思考了起來。

「以前在文獻上讀過，過去曾短暫有以貝殼作為貨幣的時期。這樣看來是物品天生具有的吸引力吧？不過就執政者來說……」

　摸了摸下巴。

「特定條件下容易均分和鑄造，於便利、於工藝皆為首選。既然余這麼想，那答案該不會是？」

「如您所料，眾人檢討所得答案是二。」

「……。」

　在為期一個月左右的研討會議之中，忽有一日，邦聯給歐巴利翁當中的一個大商會會長親自帶上了一名經年於商有所往來，恰巧自夏夏亞前來交易的龍血族人，賽特，出席了會議。

　賽特是一名與夏夏亞的奇比那商會熟識的商人。據他所言，奇比那商會已經先一步對不壞的金幣展開研究，但事情一直滯於議論與猜測上而無進展。直到有一名商會成員四處探訪，找出了一位傳說長年隱居在夏夏亞，以學者自居且無人知曉其真名，通稱乃「火眼」的老魔導士，並讓該名老人實際看了金幣。

　從火眼的建言之中，奇比那商會摸索出了可能的答案，而賽特的來訪也將該「建言」帶到了迦拉戈亞。

「隱居卻選在人聲鼎沸的交易都市之中？奇怪的傢伙，到底講的話能信任嗎？」

「大隱隱於市，辯是如此。」

　側近答畢苦笑了笑。

　不過，該建言確實令同處泥沼當中的會議有了方向。

「從結論說起。我們認為帝國皇帝所計畫，是將貨幣自然是金銀一事當中的『自然』給斷開，重新掛勾到『不壞性』之上。」

「蛤？」

　乍聽沒有懂，奈普札羅直接流露出了不雜其他感情的天然疑惑。

「我們並不知道該不壞性究竟能到什麼程度，不過就已盡的實驗與觀察暨議論而言，以及料敵從寬來看，恐怕會是『永遠』。」

「慢著！這個轉折太突兀了。讓我先假設你口中的永遠為真，那若改為掛勾其上，於未來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如此一來，貨幣自然是金銀一事將不再成立，因為金銀即便多不易腐壞，多難以破損，充其量也不過是永遠的劣化品罷了……不，不如這樣說吧。人們打從一開始追求的就不是金銀本身，而是永遠。」

　奈普札羅只得睜大眼乖乖聽說。

「永遠於人們有多大吸引力，吟遊詩人們的故事中早就說爛，相信堂堂一國之君的陛下您，再明白不過了。」

「所以金銀會失去原有價值？」

　側近搖了搖頭。

「目前無法得知。畢竟翻遍歷史古今，從來沒人能將永遠作為形狀拿在手裡。」

　側近解釋，剛把永遠為物拿到手中的人們會有什麼反應，回想給歐巴利翁在會議之前的知情者就可以得出結論，不外乎反覆質疑、實驗確認、嘲笑、恐懼等等之類。然而，一旦渡過該時期，人們逐漸開始相信、承認並接受手中的永遠乃現實的話──

　取而代之的將會是瘋狂的追求與迷戀。

「因為沒有先例，所以不確定是否真會演變至推估的情況。但可預先料想並肯定的是，一旦進展至該情況，幾乎所有的價值單位都將重新掛勾在那不壞的貨幣上，並以該貨幣為換算基礎。」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奈普札羅失聲而笑。

「陛下……」

「難不成，難不成，那個女人想要藉此征服世界？」

　側近聳聳肩，搖了搖頭。

「現在仍舊無法得知全貌。但僅就現況而言，至少打算掌握奧崔斯大陸是跑不掉了。」

　言盡於此，側近兩眼直視國王。

　身為一國之君的奈普札羅自然不會不瞭解其嚴肅凝視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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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蒙歇米赫山　被隱藏的遺跡──

　這次，女人眼前的翠繭之中所有，是一塊比門板還要更大，模樣像似生物鱗片的東西。

　雖然蒙上了姆霓彌恩的翠綠，女人依然知曉該物原色──

　猶如黃金。

　眼盯金色鱗片，女人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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